第144章 平静下的暗涌

　　族叔的信和馈赠，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激起一圈涟漪后，终究缓缓沉底，苏家的日子重又被实实在在的劳作填满。有了那一百两银子做底，苏明远说话办事的底气更足了些。两头健壮的耕牛买了回来，栓柱伺候得精心，开春后的地翻得又深又匀。新买的厚实粗布，由赵氏和苏秀秀巧手裁剪，一家人总算都穿上了没有补丁的新衣，虽然样式简单，却透着股精神气。

　　苏青松也被送到了邻村一位老童生那里继续读书，虽然年纪大了些，但他自己肯下功夫，倒也让老童生颇为满意。作坊里的皮子硝制得越发熟练，药材炮制的种类也多了几种，只等隆昌商队再次路过。一切看起来都在朝着更好的方向发展，平静而充满希望。

　　然而，苏晚晚却总觉得心里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安。这种不安并非空穴来风，而是源于一些极其细微的、不易察觉的变化。

　　比如，她偶尔会感觉到一种被窥视的目光，可当她猛地回头，或者警惕地四下张望时，却只能看到空旷的田野、寂静的山林，或是村里寻常劳作的村民。那目光一闪而逝，快得让她几乎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又比如，有一次她和苏秀秀去后山采集野菜，无意中发现了一处草丛有被踩踏的新鲜痕迹，不像是野兽，倒像是人的脚印，方向隐晦地指向他们家院落所在的位置。她当时没声张，只默默记在心里。

　　再比如，阿木近来进山打猎的次数似乎频繁了些，有时回来，眉头会不自觉地微蹙着，偶尔会和苏明远在院角低声交谈几句，见她过来，便立刻停住话头，神色如常地招呼。

　　这些细碎的线索，像散落的珠子，暂时还串联不起来，却让苏晚晚本能地警觉。她相信自己的直觉，尤其是在这个陌生的时代，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可能意味着未知的危险。

　　这日晚饭后，趁着苏明德兴致勃勃地跟赵氏和苏秀秀描述下次去镇上要买些什么，苏青松在油灯下笨拙地练习写字，苏晚晚悄悄拉了拉父亲的衣袖，又对正在收拾碗筷的李慧心使了个眼色。

　　苏明远会意，对苏明德道：“三弟，你们先聊着，我和慧心、晚晚去看看新孵的那窝小鸡。”

　　三人出了堂屋，并未直接去鸡窝，而是走到了院子西侧作坊旁的阴影里，这里相对僻静。

　　“晚晚，怎么了？”李慧心率先低声问道，她看出女儿神色有些不同往常。

　　苏晚晚没有隐瞒，将自己的疑虑和那些细微的发现低声说了出来：“……爹，娘，我也说不上来具体哪里不对，就是总觉得……好像有眼睛在暗处盯着咱们家。后山那脚印，还有阿木哥最近好像……有点太勤快进山了。”她没有提自己那种被窥视的感觉，免得父母觉得她胡思乱想。

　　苏明远听完，脸色渐渐凝重起来。他负手在原地踱了两步，沉吟道：“你不说我还没太在意，你这么一提……前两日阿木是跟我提过一嘴，说好像在村子外围看到过陌生的车辙印，不像是村里人常用的板车，也不是货郎的。他还特意去查看了下，痕迹很浅，像是刻意处理过，但没瞒过他的眼睛。”

　　李慧心闻言，心头一紧：“当家的，你的意思是……有人盯上咱们了？会是……？”她没有明说，但三人都心知肚明，可能是王爷余孽，也可能是见苏家渐渐起势眼红的匪类。

　　“不好说。”苏明远摇了摇头，眼神锐利，“王爷那边的事，族叔信里只说已尘埃落定，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有些漏网之鱼不甘心也未可知。至于匪类……咱们家如今买了耕牛，又跟商队搭上线，在有心人眼里，确实算是一块肥肉了。”

　　他看向苏晚晚，目光中带着赞许和一丝沉重：“晚晚，你心细，察觉得对。这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他又对李慧心道，“慧心，这事先别声张，免得吓着三弟他们和栓柱一家，引起不必要的慌乱。”

　　“我晓得。”李慧心点头，眉宇间染上一抹忧色，“那咱们该怎么办？”

　　苏明远思忖片刻，低声道：“明面上，一切照旧，该干嘛干嘛。暗地里，得做些准备。院墙得再加固一下，特别是晚上，青松和栓柱轮流守夜的事，得真正重视起来，不能马虎。阿木那边，我明天再找他仔细问问，他常在山里走动，看得比我们远。另外……”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作坊和仓库的方向：“咱们那些皮子、药材，尤其是银钱，得找个更稳妥的地方藏好。真有事，这些东西不能落在别人手里。”

　　“爹，后山我知道有个地方，是个小山洞，入口被藤蔓遮着，很隐蔽。”苏晚晚适时开口，“可以把紧要又不常用的东西先挪一部分过去。”

　　苏明远看了女儿一眼，点了点头：“好，这事你知道就行，暂时不要告诉旁人。明天我让阿木悄悄去探探那地方是否稳妥。”

　　三人又低声商议了几句，定下了暗中加强戒备、转移部分财物的初步方案。月光如水，静静地洒在院子里，映照着三人凝重却坚定的面庞。表面的平静之下，一股暗流已然开始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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