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最后的读秒

　　Breaster 在低空云层中穿行，引擎的轰鸣声单调而压抑，如同敲打在每个人心头的丧钟。机舱内，气氛沉重得几乎凝固。伊什塔尔和豹人沉默地警戒着四周，魁札尔依旧昏迷不醒，被安置在角落。玛修跪坐在陈银身边，用湿润的布巾小心翼翼地擦拭着他脸上干涸的血迹，紫色的眼眸中充满了担忧与悲伤。立香则紧握着操纵杆，目光死死地盯着前方被黑红色阴霾笼罩的天空，牙关紧咬，仿佛在与无形的命运抗争。

　　时间，在煎熬中缓慢流逝。飞行了还不到半小时——

　　“呃……咳咳咳！”一阵剧烈的、仿佛要将肺都咳出来的呛咳声，突然打破了死寂！

　　众人猛地一惊，齐齐转头看去！

　　只见原本昏迷不醒的陈银，身体剧烈地抽搐起来，他猛地侧过头，又是一大口暗红色的、带着内脏碎块的淤血喷了出来，溅在冰冷的舱壁上，触目惊心！但他……竟然挣扎着，睁开了眼睛！

　　“银君！”**

　　“银前辈！您醒了！”**

　　“你这家伙！你没事吧？！”**

　　立香、玛修、伊什塔尔和豹人同时惊呼出声，脸上瞬间涌上了难以置信的惊喜！在那种程度的伤势下，他竟然还能这么快苏醒过来，这简直是奇迹！

　　然而，陈银苏醒后的第一反应，却不是查看自己的伤势，也不是询问现状。他那双原本漆黑明亮的眼眸，此刻布满了血丝，瞳孔因为剧痛和虚弱而微微涣散，但他却用一种近乎回光返照般的、惊人的力量，猛地抬起颤抖的手，一把抓住了离他最近的立香的手臂！力道之大，让立香都感到一阵生疼！

　　“安娜……在哪里？！”他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硬挤出来的，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急切的追问！

　　这个问题，像一盆冰水，瞬间浇灭了众人刚刚燃起的惊喜之火！

　　立香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他张了张嘴，眼神闪烁，下意识地避开了陈银那仿佛能洞穿人心的目光，试图用含糊其辞来蒙混过去：“银君……你刚醒，别激动……我们先回乌鲁克……”

　　“告诉我！安娜在哪里？！”陈银猛地打断了他，声音陡然拔高，因为激动而再次引发剧烈的咳嗽，鲜血不断从嘴角溢出，但他抓着立香的手却丝毫没有松开，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盯着立香，里面充满了不容欺骗的执拗与……一种仿佛已经知晓答案的、深不见底的悲哀。“别骗我！立香！我……感觉得到！她……是不是……留下了？！”

　　立香的身体猛地一颤，他看着陈银那双仿佛燃烧着最后生命之火的眼睛，所有准备好的谎言都卡在了喉咙里。在陈银那混合着痛苦、恳求与绝望的目光逼视下，他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再说出任何一个字的谎话。他痛苦地闭上了眼睛，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中只剩下沉重的、无法化开的悲伤。他艰难地点了点头，声音低沉得几乎听不见：

　　“……是。她……化身为戈尔贡……留在了那里……为了……阻挡提亚马特……”**

　　尽管心中早已有了最坏的预感，但当亲耳从立香口中听到这残酷的证实时，陈银的身体还是剧烈地摇晃了一下，仿佛被一柄无形的重锤狠狠砸中！他抓住立香手臂的手，无力地滑落下来。他没有咆哮，没有痛哭，只是缓缓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默。

　　然而，这沉默之下，是如同火山爆发前般压抑的、足以将灵魂都碾碎的极致悲哀！

　　他低下头，看着自己摊开的双手，看着手臂、胸口、乃至全身皮肤上，那一道道如同破碎瓷器般蔓延开来的、深可见骨的恐怖裂纹！金色的、代表着生命本源的光子力能量，正不受控制地从这些裂纹中丝丝缕缕地逸散出来，如同风中残烛，摇曳不定。剧痛无时无刻不在侵蚀着他的神经，灵魂仿佛被放在磨盘上一点点碾碎的感觉，清晰地提醒着他——他的时间，不多了。

　　吉尔伽美什王的警告言犹在耳。 “引火烧身”……“走向自我毁灭”…… 如今，这预言正在变成血淋淋的现实。他的身体和灵魂，早已在连续的超负荷战斗、魔神力的反噬、以及不顾一切的透支下，走到了彻底崩溃的边缘。现在，不过是靠着钢之魂纹章最后一丝维系，以及一股不肯熄灭的意志在强行支撑着。毁灭，已经进入了不可逆转的最终读秒阶段。

　　“银前辈……”玛修看着陈银身上那令人触目惊心的裂纹和不断逸散的能量，心如刀绞，她努力想找些话来安慰，声音却哽咽着，无比苍白无力，“请您……一定要坚持住……我们马上就回到乌鲁克了……王……王一定会有办法的……”

　　陈银仿佛没有听到玛修的话。他沉默了许久许久，久到让人以为他又要再次昏死过去。终于，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抬起了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种近乎死寂的平静。他看向玛修，声音异常地轻柔，甚至带着一丝诡异的温和：

　　“玛修……”**

　　“我有点……闷……想看看……外面的天空……”**

　　“能……扶我一下吗？到窗边……”**

　　玛修一愣，虽然觉得这个要求有些奇怪，但看着陈银那平静得可怕的眼神，以及他虚弱到连坐直都困难的样子，她还是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小心翼翼地搀扶起他几乎散架的身体，一步一步，挪到了机舱一侧狭小的观察窗边。

　　窗外，是翻滚不息的黑红色云海，下方是被死亡之海侵蚀的、满目疮痍的大地。荒凉、死寂、绝望，如同他们此刻的心境。

　　陈银将额头抵在冰冷的舷窗上，静静地“看”着窗外末日般的景象，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突然——

　　“以钢之魂之名——舱门！开启！”**

　　陈银用尽全身力气，抬起了布满裂纹的右臂，手臂上的钢之魂纹章爆发出最后一道刺眼的光芒！

　　“嗤——！！！！”**

　　一声尖锐的气密泄压声响起！ Breaster 机身侧面的紧急逃生舱门，竟然在陈银的命令下，强行解锁，猛地向外弹开！

　　“呼——轰！！！”狂暴的气流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灌入机舱！巨大的压差将一切没有固定的物品都卷向了舱外！

　　“银君！”**

　　“银前辈！”**

　　“混蛋小子！你干什么？！”**

　　立香、玛修、伊什塔尔的惊呼声被狂风撕扯得破碎！玛修死死地抓住舱壁的扶手，才没有被直接吸出去！她惊恐地看着站在舱门边的陈银，他的身体在狂风中摇摇欲坠！

　　陈银转过身，背对着舱外那无底的深渊。狂风将他染血的头发吹得疯狂舞动，但他脸上，却露出了一个异常平静、甚至带着一丝释然的笑容。那笑容，映衬着他满身的裂纹和不断逸散的金光，显得无比凄美而壮烈。

　　“大家……”他的声音在狂风的呼啸中显得很微弱，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个人的耳中，“对不起……我果然……还是不能……坐视不理啊……”

　　“我做不到……眼睁睁看着安娜……独自一人……面对那种怪物……”**

　　“回去了之后……替我向艾蕾……道个歉吧……”他的目光似乎穿越了空间，看到了乌鲁克城中那个仍在沉睡的金发女神，眼中充满了深深的愧疚与温柔，“给她下药……是我不对……”

　　“或许……艾蕾说得对……”他自嘲地笑了笑，鲜血不断从裂纹中渗出，“我真的很自私吧……明明……是我把她从冰冷的冥界拉了出来……让她重新感受到了阳光的温暖……”

　　“可我……这个她好不容易才找到的‘太阳’……却一次次地……让她面临失去的痛苦……”**

　　“这一次……恐怕……真的要让她……彻底失望了……”**

　　“再见……不……永别了……各位……”**

　　“一定要……活下去啊……”**

　　说完这如同遗言般的话语，陈银不再有丝毫犹豫，脸上带着那抹决绝而释然的笑容，向后一仰——

　　在立香、玛修、伊什塔尔和豹人惊恐万状、目眦欲裂的注视下，他的身影，如同断翅的鸟儿，瞬间被舱外的狂风吞噬，消失在了茫茫云海之中！

　　“不——！！！银君！！”立香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咆哮，他疯狂地拉动操纵杆，想要让 Breaster 调头，“回去！快回去！我们得救他！”

　　然而，无论他如何操作， Breaster 却像是被无形的锁链束缚着，依旧固执地、坚定不移地朝着乌鲁克的方向全速飞行，对御主的命令置若罔闻！

　　“为什么？！为什么不听命令？！回去啊！”立香绝望地捶打着操纵台。

　　“是……最高权限……”玛修瘫坐在舱壁上，泪流满面，声音颤抖地解释道，“银前辈……作为钢之魂纹章的拥有者……对所有召唤出的‘伙伴’……拥有……最高优先级指令权……他最后的命令是……护送我们……返回乌鲁克……”

　　立香如同被抽干了所有力气，瘫软在驾驶座上，双手死死地捂住脸，滚烫的泪水从指缝中汹涌而出。他明白了……陈银是故意的！他早就计划好了一切！他用自己最后的权限，为 Breaster 设定了不可更改的、保护他们返回的最终指令！他切断了自己所有的退路，义无反顾地……踏上了那条通往死亡的、与同伴并肩的不归路！

　　与此同时，万丈高空之上！

　　强烈的失重感包裹着陈银，耳畔是呼啸的狂风，下方是急速放大的、如同地狱绘卷般的大地。死亡的冰冷触手，似乎已经触摸到了他的灵魂。

　　“但是……还不够……我还不能……在这里结束！”**

　　陈银在坠落中猛地睁开了双眼！眼中燃烧着最后的、疯狂的生命之火！

　　“以我残存的灵魂与生命为引！回应我！Jet Scrander！（喷射飞翼）！”**

　　“嗡——！！！！”**

　　他右臂上的钢之魂纹章，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如同超新星爆发般的璀璨光芒！这光芒甚至暂时压过了他身体裂纹中逸散的金光！纹章变得滚烫，仿佛要烙进他的骨头里！这是在燃烧灵魂！燃烧最后的生命本源！

　　“锵！”一声清脆的金属组合声！一对红黑相间、造型凌厉的巨大飞翼推进器，凭空出现在陈银的背后，严丝合缝地与他背部的接口对接！

　　魔神Z的专属飞行装备——喷射飞翼（Jet Scrander），降临！

　　“轰隆隆隆——！！！”飞翼尾部的推进器喷出长达数十米的蓝色等离子光焰！强大的推力瞬间抵消了下坠的势头，将陈银的身体猛地向前推去！

　　“噗——！！！”然而，强行召唤并装备Jet Scrander带来的巨大负荷，如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引爆了陈银体内濒临崩溃的平衡！他全身的裂纹在这一刻如同蛛网般疯狂蔓延、加深！金色的血液和光子力能量如同喷泉般从裂纹中喷射而出！他的视线瞬间被血色覆盖，耳中只剩下血液奔流的轰鸣！

　　但他没有停下！甚至没有减速！

　　“啊啊啊啊啊啊——！！！”陈银发出了不成声的、混合着极致痛苦与不屈意志的咆哮，将喷射飞翼的功率推至超越极限的120%！甚至更高！

　　他化作一道燃烧着生命与灵魂的赤金色流星，拖着长长的、由鲜血与光粒子组成的尾焰，撕裂云层，以一种近乎自杀式的速度，朝着远方那片传来惊天动地能量波动、象征着最终战场的空域，悍然冲去！

　　速度太快了！空气摩擦着飞翼，产生了炽热的高温，将周围的云层都蒸发成了白气！

　　“安娜——！！！”陈银在心底发出无声的呐喊，意识在剧痛与高速中逐渐模糊，只有一个信念如同灯塔般指引着他前进的方向！

　　“等着我——！！！”**

　　“我这就来——帮你——！！！”**

　　赤金色的流星，划破末日的天际，奔赴那场注定无法归来的、最后的战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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