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拳意相争，道不同不相容

　　宫本秀一那句“领教阁下的规矩”，话音未落，他整个人蓄积的气势便已攀升到了顶点。

　　那不再是伊藤诚那种阴鸷狠戾的杀气，而是一种更为纯粹、更为凝练的战意。他就如同一柄经过千锤百炼，刚刚出鞘的利刃，锋芒毕露，寒气逼人，周身三尺之内，连跳动的火光似乎都被他那股锐气切割得支离破碎。

　　这是一个真正的武痴，一个将自己的一切都奉献给了空手道的苦修者。

　　而在他对面，林玄的气息却愈发沉寂。如果说宫本秀一是出鞘的刀，那林玄便是一方深不见底的寒潭。所有的锋芒，所有的气血，都被他收敛到了那具看似单薄的身躯深处，只留下一片足以吞噬万物的幽深与平静。

　　一刚一柔，一显一藏，两种截然不同的武道意境，在这片小小的场地上，形成了无声却激烈的碰撞。

　　圈外的叶问，瞳孔微微收缩。他看得分明，这已不是单纯的气势比拼，而是“拳意”的交锋。宫本的拳意，是“一击必杀”的极致锋锐；而林玄的拳意，却是“万法归我”的包容与霸道。

　　“嘿！”

　　一声短促的爆喝，如同晴空霹雳，自宫本秀一喉间炸响！

　　他动了。

　　没有试探，没有花巧，右脚猛然前踏，坚硬的木屐在地面上踏出一声爆响，整个人如同一支离弦的利箭，循着一道笔直的线，悍然冲向林玄！

　　他冲锋的同时，一记教科书般的“中段正拳”，挟着一股一往无前的气势，直捣林玄心窝！

　　空手道，追击正拳！

　　这一拳，将人体直线发力的效率催发到了极致。速度、力量、角度，无一不是经过千百次的计算与练习，精准得如同机器。

　　然而，面对这雷霆万钧的一击，林玄的应对，却让所有人大跌眼镜。

　　他不闪，不避，甚至没有抬手格挡。

　　只见他以左脚为轴，身体微微一侧，右脚如蜻蜓点水般，向斜前方踏出了微不可察的一小步。

　　八极拳，搓步！

　　就是这一步，妙到毫巅。他整个人仿佛在原地“平移”了数寸，恰到好处地让开了宫本那势在必得的一拳。拳风擦着他的衣襟而过，带起一片猎猎作响的布浪。

　　与此同时，林玄的右肩，顺着这侧身之势，向前猛地一沉，以一种蛮不讲理的姿态，撞向了宫本已经递到极限的臂膀。

　　八极，抖劲！

　　宫本秀一只觉得一股诡异的、高频震荡的劲力，从对方的肩头传来，顺着自己的手臂，瞬间蔓延至全身。他那凝聚到极点的拳势，竟被这股突如其来的震劲，硬生生给抖散了！他整个人气血一滞，下盘都为之一晃。

　　好厉害的卸力法门！

　　宫本心中大骇，他征战多年，从未见过如此诡异的功夫。但他毕竟是身经百战的高手，一击失利，毫不恋战，腰身猛然发力，便要抽身后退。

　　但林玄，又岂会给他这个机会？

　　一抖破其势，一步欺其身！

　　林玄那踏出的一步，已然侵入宫本空门大开的中线！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被拉近到了最危险的“贴身”范围！

　　这，正是空手道大开大合的打法最忌惮，也正是八极拳威力最恐怖的距离！

　　“不好！”圈外的叶问心中一紧。

　　宫本秀一更是亡魂大冒，他强行收回拳头，化拳为掌，一记凌厉的手刀，带着切金断玉的锋锐，横斩林玄的脖颈！这是围魏救赵的险招，也是他此刻唯一的选择！

　　然而，林-玄的攻势，却比他更快，更猛，更不讲道理！

　　面对那斩来的手刀，林玄看也不看，左臂如铁鞭般向上猛地一抬，后发先至，以肘尖精准地磕在了宫本的手腕之上。

　　“咔！”

　　清脆的骨裂声，在死寂的夜里，清晰可闻！

　　宫本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他那引以为傲的贯手，竟被对方一肘硬生生磕断！剧痛如潮水般涌来，让他眼前阵阵发黑。

　　但这一切，还未结束！

　　一肘格断其手，林玄的右拳，已然蓄势待发。

　　他没有出拳，而是五指张开，掌心微微内凹，如同一只蓄势待发的虎爪，自下而上，直插宫本已然失去防护的咽喉！

　　八极拳，猛虎硬爬山之——虎掏心！

　　这一招，阴狠毒辣，专破护身硬气功，取的是人体最脆弱的要害！

　　宫本秀一的双眼中，第一次露出了绝望与恐惧。他能清晰地看到，那只手掌在他的瞳孔中越放越大，那上面蕴含的，是一股足以将他彻底撕碎的、原始而狂暴的力量！

　　他想躲，身体却因剧痛与之前的劲力震荡而变得迟滞；他想挡，双臂却一折一麻，再也提不起半分力气。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死亡，如约而至。

　　“住手！”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声温润却急切的呼喊，自圈外响起。

　　是叶问！

　　林玄的动作，猛然一滞。

　　他那只距离宫本咽喉不过寸许的虎爪，在空中划出一道凌厉的残影，最终，化爪为掌，“砰”的一声，印在了宫本秀一的胸膛之上。

　　这一掌，他收了九成杀意，却依旧蕴含着沛然莫御的磅礴大力。

　　“噗——！”

　　宫本秀一如遭雷击，整个人像一只断了线的风筝，向后倒飞而出，鲜血在空中划出一道凄美的弧线，重重地摔落在圈外，将地面砸起一片尘土。他挣扎了几下，想要起身，却只喷出几口血沫，便彻底昏死过去。

　　胸骨，尽碎。

　　纵使能活，也已是个废人。

　　一时间，整个码头，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被这兔起鹘落、电光火石般的战斗惊得呆住了。从宫本秀一气势滔天地出招，到他骨断筋折地败北，整个过程，不过是三招两式！

　　那份碾压，那份霸道，比昨日击杀伊藤诚，更让人心神俱裂！

　　宫本带来的那些弟子，一个个面如土色，身体抖如筛糠。他们看着昏死过去的师父，眼中充满了恐惧与茫然。他们引以为傲的空手道真传，在眼前这个中国少年面前，竟脆弱得如同纸糊！

　　林玄缓缓收回手掌，胸膛微微起伏。

　　他转过头，目光平静地看向圈外的叶问。

　　叶问脸上，满是复杂之色。有震惊，有不忍，更有一丝深深的，对武道差距的了然。他快步上前，对着林玄一抱拳，叹息道：“林英雄，手下留情了。”

　　他知道，若不是自己那一声喊，宫本秀一此刻，已是一具尸体。

　　“道不同，不相为容。”林玄淡淡地说道，“他的拳意，是杀。我的拳意，也是杀。今日我若不杀他，明日他必会卷土重来，杀更多的人。叶师傅，你这一声‘住手’，救得了他一时，救不了他一世，更救不了那些将来可能死在他手上的人。”

　　叶问闻言，身体一震，张了张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是啊，他看到了武人的相争，却没有看到这背后，国与国，民族与民族之间的，不死不休。他的仁慈，在这血淋淋的现实面前，显得如此苍白。

　　“是我，着相了。”良久，叶问才苦涩一笑，再次对林玄深深一揖。

　　这一揖，拜的不仅是武功，更是那份他所不具备的，为国为民，虽千万人吾往矣的决绝。

　　林玄没有再说什么。

　　他转过身，目光如冷电般，扫过那群早已吓破了胆的空手道弟子，声音不大，却如同九幽寒冰，冻彻骨髓。

　　“抬上他，滚。”

　　“回去告诉所有在天津的日本人，武馆也好，商社也罢。”

　　“我林玄的规矩，依然作数。”

　　“进圈者，死。”

　　“不进圈，敢在天津卫任何一个角落，欺我同胞者……”

　　他停顿了片刻，眼中杀机一闪而逝。

　　“我林玄，必登门拜访，请他……进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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