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林玄知道，青龙会这样的组织，最畏惧的并非单纯的力量，而是无法理解、无法控制的力量。在他们弄清楚自己那纯粹由意志驱动的拳意究竟为何物之前，短时间内，再也不会有宵小之辈前来送死。

　　雨后的官道被冲刷得干干净净，泥土的气息混杂着青草的芬芳，沁人心脾。天空如一块剔透的蓝宝石，高远而澄澈。

　　一座孤零零的长亭，立在三岔路口。一条路蜿蜒向北，通往天下权力的中心——京城。另一条则折向西南，没入连绵的群山，江湖的恩怨与传说，大多都隐藏在那片苍翠的深处。

　　这里，就是分别的地方。

　　风吹过长亭，卷起几片枯黄的落叶。林玄和叶玲珑并肩而立，谁也没有先开口。沉默在两人之间流淌，却并不尴尬，反而像是一种无声的默契。

　　“我要回京城去。”终究是林玄先打破了这片宁静。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稳，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去走完我该走的路。”

　　他的路，是求道之路。始于紫禁之巅西门吹雪那一句“你的拳是死的”，如今，也该回到那里，为这段旅程画上一个句号。

　　叶玲珑没有问他去做什么，只是静静地看着他。那双曾藏着无数秘密与算计的明眸，此刻清澈得如同雨后的天空。她轻轻一笑，那笑容里，再没有了千面的伪装，只有属于叶玲珑自己的释然与决意。

　　“你的路在京城，”她柔声说道，“我的路……却要往回走。”

　　林玄的目光微微一动，看向那条通往西南的道路。

　　“逃避，是躲不掉的。”叶玲珑迎着他的目光，坦然道，“青龙会给了我‘千面’这个名字，给了我一身的毒术和阴谋，也给了我无尽的噩梦。以前，我只想逃得远远的，但现在，我想回去，做一个了结。”

　　她的语气很轻，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

　　“我以前总以为，世上最厉害的武器，是淬了毒的针；最周密的计划，是藏在谎言里的阴谋。”她顿了顿，唇角勾起一抹自嘲，随即又化为一缕真诚的微光，“但你让我明白，最强大的力量，是敢于将一切都摆在阳光下的坦诚，和一颗不染尘埃的纯粹之心。”

　　阴谋与毒药，终究是术，是外物。而坦诚与纯粹，却是道，是发自本心的力量。这股力量，或许无法让她在瞬间战胜强大的敌人，却能让她找回自己，让她不再畏惧。

　　林玄没有说话，只是郑重地向她点了点头。这世间有万千条路，并非每一条都通往武道的巅峰，但任何一条能让人找到本心的路，都值得尊敬。

　　叶玲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将这片自由的空气永远铭记在心底。

　　两人没有再说一句“保重”或是“后会有期”。江湖儿女，萍水相逢，有些话不必说出口，有些情谊，只需一个眼神便已足够。

　　他们深深地看了对方一眼。

　　在林玄的眼中，叶玲珑看到了如山岳般沉稳的认可，看到了对她选择的尊重。那是一种无声的祝福，比任何言语都更具分量。

　　而在叶玲珑的眼中，林玄看到了那只曾经狡黠、警惕的野猫，如今褪去了所有伪装，眼神中燃烧着一团属于她自己的火焰。那火焰明亮而决绝，即将要去烧尽旧日的枷锁，开创一个新的传说。

　　道不同，亦相惜。

　　叶玲珑嫣然一笑，转过身，向着那条通往西南的道路走去。她的步伐不快，却异常稳健，每一步都像是踏在实处。那袭青色的身影没有丝毫留恋，决绝的背影在官道的尽头，渐渐与远山融为一体。

　　林玄在长亭中静立了片刻，直到那抹青色彻底消失在视野里。他才转过身，望向北方。

　　京城，就在那里。

　　他的求道之旅，还差最后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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