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潘多拉

　　Price的问题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打破了表面那层勉强维持的平静。

　　‘叛徒’。

　　这个词让仓库里的寒意骤然加剧，甚至压过了西伯利亚的风声。

　　夜莺抬起头，看向Price。她的眼神没有闪烁，没有回避，但也没有愤怒或仇恨，只有一片更深、更冷的虚无，仿佛Price问的是一个与己无关的学术名词。

　　长时间的沉默。只有风声和远处电子设备低沉的嗡鸣。

　　就在Soap以为她不会回答，或者会再次爆发时，她开口了。声音平稳得可怕，像是在朗读一份与自己无关的阵亡报告。

　　“在巴库。代号‘热铁行动’。”她的声音没有起伏，“你的小队负责夺取硬盘。我的小组负责清除所有物理痕迹及潜在目击者。任务优先级：清除高于夺取。”

　　Price的瞳孔微微收缩，显然记起了那次行动。那是一次与当地情报机构高度合作的混乱任务，界线模糊，后果难料。

　　夜莺继续说着，目光仿佛穿透了Price，看向遥远的过去：“我们锁定了目标建筑的安保主管。他掌握着内部监控系统的最终密码。我的指令是：在他可能泄露任何信息前，清除。”

　　她的语速均匀，每一个字都冰冷清晰：“我们抓住了他。在他交代密码前，你的人出现了。Price上尉，你声称他受国际公约保护，要求将他移交给你方看管。”

　　她停顿了一秒，这一秒长得令人窒息。

　　“根据你的‘规则’，你带走了他。三小时后，目标建筑的主通风系统被远程激活，释放了神经毒剂。我的搭档，‘灰狼’，正在内部进行最终核查。他没有来得及收到预警。”

　　她的声音里依旧听不出任何痛苦，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封锁程序启动。我们无法进入救援。他的生命信号在四十二分钟后消失。任务最终完成，但付出了不必要的代价。”

　　她终于将目光重新聚焦在Price脸上，那双眼睛像两颗黑色的玻璃珠：“因为你坚持了错误的规则，保护了错误的人。间接导致了我搭档的死亡。从任务效率和结果论角度看，这是背叛。”

　　真相以最残酷、最冰冷的方式被揭开。

　　它不是简单的个人恩怨，而是一种根植于不同立场、不同规则下的根本性冲突。

　　在夜莺的世界里，效率、结果、绝对控制是最高准则，任何阻碍这一准则的，无论是敌人还是盟友的“规则”，都是导致灾难的“背叛”。

　　Price的脸色变得极其严峻。他记起了那个安保主管，记起了当时的争论，也记起了后来发生的惨剧。他当时认为那是混乱战场上不可避免的悲剧，从未想过在另一个参与者眼中，这是源自他决定的“背叛”。

　　Ghost和Soap都沉默了。他们无法认同夜莺的“清理”逻辑，但此刻却奇异地能理解那种看着战友因为外部原因而无谓牺牲的滔天愤怒和无力感。那种恨，需要有一个具体的对象来承载。

　　“那不是背叛，那是…” Gaz试图辩解，却被Price抬手阻止。

　　Price看着夜莺，眼神复杂。他没有道歉，道歉在这种血淋淋的事实面前苍白无力。

　　他只是沉声问：“所以，Pandora（‘潘多拉’）是为了这个而存在的？”

　　夜莺微微偏了下头，似乎对这个名字有些陌生，但又很快接受。“‘潘多拉’……”她重复了一遍，像是在品味这个词，“她是……必要的。‘夜莺’不够高效。‘夜莺’会犹豫，会痛苦，会被无用的感情干扰。‘潘多拉’不会。她承载愤怒，执行最终解决方案。她是我成为‘最佳’的代价。”

　　她如此冷静地剖析自己的人格分裂，仿佛在讨论一件武器的不同模式。

　　现场一片死寂。所有人都明白了。

　　他们面对的不是一个简单的病人，而是一个为了极端效率而主动或被动将自身改造成武器的存在。那个冰冷的“夜莺”是日常模式，而那个充满杀意的“潘多拉”，是她的毁灭形态。

　　Price深吸一口气，将几乎燃尽的雪茄扔在地上，用靴底碾碎。

　　“听着，”他的声音带着一种沉重的决心，“我无法改变过去，也无法认同你的所有方式。但在现在这个任务里，我们目标一致：阻止任务目标。”

　　他指向屏幕上的数据：“我们需要你的专业，你的效率。但141特遣队有自己的规则：我们不抛弃自己人，我们不滥杀无辜。这是底线。”

　　他盯着夜莺，目光如炬：“你需要控制住‘潘多拉’。至少在任务期间。如果你做不到……”Price的语气没有任何威胁，只是在陈述一个更冰冷的事实，“我会亲自解除这个威胁。明白吗？”

　　这不是商量，这是最后通牒。

　　夜莺望着Price，那双冰冷的眼睛里似乎闪过一丝极细微的波动，快得让人无法捕捉。是嘲讽？是挑战？还是别的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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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终，她只是微微颔首。

　　“明白，上尉。”她的声音恢复了一贯的平稳，“任务优先。”

　　“很好。”Price转向战术桌，“那么，专家，告诉我们你的计划。我们时间不多了。”

　　夜莺上前一步，将受伤的手腕自然垂下，未受伤的手指快速在平板电脑上滑动，调出更详细的卫星图和信号分析图。

　　“信号异常波动源并非主储藏室，而是这里，一个旧的次级冷却泵房。”她的语气瞬间切换回绝对的专业和高效，仿佛刚才那番触及灵魂深处的对话从未发生。

　　“敌方注意力已被成功吸引到主入口和通风管道。他们的内部通讯显示正在抽调人手加强主要区域的防御。”她的手指点出几个关键节点，“这是漏洞。我们可以从这里，利用维护管道直接切入核心区外围。”

　　她提出一个极其大胆、近乎冒险的渗透路线，依赖于精确的时间差和绝对的静默。

　　Ghost盯着那条路线，冷冷道：“风险极高。一旦被提前发现，就是死路一条。”

　　“效率与风险正相关。”夜莺头也不抬地回答，“这是成功率最高的方案，预计百分之七十二。常规强攻方案，成功率低于百分之四十。”

　　她抬起眼，看向Price，等待决定。那双眼睛里，只剩下纯粹的计算和冰冷的理性。

　　Price看着地图，又看了看眼前这个如同精密仪器般的女人。

　　裂痕已然深不见底，阴影在她体内咆哮。但他需要她的锋利。

　　“Soap，Gaz，检查装备，准备绳索和静默工具。”Price最终下令，“Ghost，你负责断后和远程支援。”

　　最后，他看向夜莺。

　　“夜莺，你带路。”他的声音沉重，“我和你，打头阵。”

　　这个决定让所有队员都愣了一下。让最不稳定的因素和指挥官一起走在最前面？

　　夜莺似乎也微微顿了一下，随即恢复。

　　“确认。”她说道，转身开始检查自己的装备，动作流畅而精准。

　　Price看着她的背影，目光深沉。他将和她一起，走在最危险的刀锋上，既是为了利用这把最锋利的刀，也是为了将最不可控的变量，牢牢钉在自己的视线之内。

　　任务，开始了。每一步都踏在未知的冰层上，下方是汹涌的暗流和蛰伏的猛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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