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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5章 愿逐月华流照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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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缕积雪自未阖紧的窗棂外飘进来,摇摇晃晃地落在窗畔的长案上。一旁的宝瓶中,白梅已枯,蔫透了的花瓣欲落不落地挂在枝头。

  院中大雪堆积,已深至脚踝。

  许鸣玉心头烦乱,辗转许久仍是了无睡意,眼见春樱已睡熟了,并未出声,只伸手从屏风上取下厚厚的氅衣裹上,随即推开门。

  大雪已停,只时不时有雪粒子不堪寒风凛冽,被吹下屋檐,落在她面颊之上,顷刻间便化成了水去。

  许鸣玉耳畔,裴闻铮那句“不必”还萦绕在侧。

  要为逝者翻案,何其难也?他无需自己相帮,当真是成竹在胸吗?

  寒风拂面,不多时,许鸣玉面颊上已是一片冰凉。

  一道院门相隔,裴闻铮一袭月白常服伫立着,他分明听见了院中的动静,但此刻只低头看着手中的油纸包。

  说来今日运气也好,下值之时,谢珩驾车路过集市,听闻冰天雪地里有小贩在叫卖这雪片糕,鬼使神差的,裴闻铮让谢珩驭停了马。

  这是淮县独有的糕点,她应当想念了吧?裴闻铮想。

  皂靴陷在雪里,洇湿鞋袜。斟酌良久,他将油纸包悬于门环之下,随即转身离去。

  雪夜,月牙自厚重的云层之后隐隐露出些光芒,裴闻铮不经意瞧见,驻足许久。

  狭长的眸中缓缓浸满笑意,他声音极轻,宛如呢喃:“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

  流照君。”

  翌日清晨,云开日出,檐下挂着参差不齐的冰凌。

  春樱抱着锦被坐起身,迷迷糊糊之间便瞧见许鸣玉趴在案上睡着,烛台上,蜡炬成灰。

  她眼中有些惊愕:“小娘子这是何时起身的?”

  春樱走上前,只见许鸣玉身下压着数张宣纸,上头墨迹已干。

  她凑上前,竭力认着上头的字。

  似乎是张关系图?

  许鸣玉的面颊陷在兽毛领中,面颊因为浓睡而泛着薄薄的红。

  只是眉心隐隐拧着,似乎是在做着不甚好的梦。

  春樱叹了口气,轻手轻脚地将一旁未熄的火盆挪近些,不至让她着凉。

  就在此时,有不明就里的婢女站在门外,低声道:“春樱,你起身没有?”

  恐扰许鸣玉安眠,春樱忙转身往外走,可饶是她已很是小心,许鸣玉还是一下便睁开眼来。

  趴着睡了数个时辰,正是腰酸背痛,许鸣玉勉力撑起身子。

  春樱见她醒了,索性将门打开,朝那婢女客气道:“何事?”

  “门上挂着这只油纸包,里头似乎是些糕点,只是不知是何人放的。”婢女将油纸包呈上。

  春樱接过,触手冷硬,她道谢后将婢女送走,这才捧着油纸包给许鸣玉看。

  揭开一层层油纸,只见里头躺着数片整整齐齐的雪片糕,许鸣玉与春樱眼前一亮。

  “哪得来的雪片糕啊?”春樱抬手戳了戳糕点,惋惜道:“也不知冻了多久,都似石头一般硬了。”

  “将炭盆挪近些,”许鸣玉眉眼中拢着些许笑意:“用火烤一烤,就能入口了。”

  “尚不知是何人送的,保险起见,您还是别吃了吧。”

  “除了裴闻铮,这府上还有何人知晓我想念淮县的吃食?”许鸣玉看着雪片糕:“也不知他是如何觅得的。”

  春樱将炭盆又挪近了些,许鸣玉将油纸包置于火盆边沿,随即蹲下身子,看着雪片糕上沁出水珠。

  觉察差不多了,她伸出手去,捻了一块糕点放入口中,熟悉的味道瞬间溢满整个口腔。

  许鸣玉喉间泛起些酸苦,少顷,她将思乡之情与糕点一同嚼碎咽下,只笑道:“好吃。”

  ……

  “你为何要过问前中书令的案子?”赵嘉月打量着眼前的许鸣玉,眼中拢着许多不解之意。

  她前几日已带着嫁妆从忠勇侯府搬回了襄王府。

  院中,随处可见兵器木桩,丝毫不像女子闺阁,乍然瞧见,倒似军营一般。

  “有些好奇,”许鸣玉垂下眼,看着眼前澄澈的茶水:“郡主也知道,我兄长曾拜入前中书令门下,后适逢前中书令获罪,他奉命监斩,虽尽了忠,却罔顾师生之谊,至今仍为人诟病。”

  “那你为何不亲口问一问裴大人,他是当事人,这世间再无人比他更清楚中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他在家中从不谈论政事,有分寸得很。”许鸣玉撇撇嘴,似乎对此颇有怨言。

  赵嘉月见状,心中却犯了难,她思忖片刻,坦诚开口:“我素来不过问朝堂之事,对此事倒是知之甚少。”

  许鸣玉闻言,心中有些失望,她正要开口说些场面话,便听赵嘉月急切道:“但我兄长肯定知道!”

  许鸣玉一愣:“世子爷?”

  “他在府中,我带你去见他。”赵嘉月说完,也不顾许鸣玉同不同意,拉着她起身,便往赵昀院中走去。

  寒冬腊月里,赵昀身着单薄劲装,此刻正在院中舞剑。

  剑锋映雪,寒芒闪烁。

  他手腕一沉,剑势已起,眉眼带着凛冽杀意,俨然一座凶神。

  到底是上过战场之人,只见他剑无虚招,招招狠辣。

  大约是察觉有人走近,他手腕一转,顺势挽了个剑花,剑随即入鞘。

  转身看向来人,瞧见赵嘉月身侧的许鸣玉,他眉头一挑:“何事?”

  赵嘉月拉着许鸣玉走近,解释道:“兄长,云枝想知道前中书令李若浦为何获罪,你对那桩案子,了解多少?”

  赵昀的视线落在许鸣玉面上一瞬,随即移开:“不多。”

  许鸣玉闻言,竭力挽起一个笑来:“无碍,我本不过好奇罢了……”

  话音未落,便听见赵昀又道:“不知裴小娘子想知道些什么?”

  许鸣玉抬眼看向赵昀:“世子爷知道些什么,能否全然相告?”

  薛鹏举上前,替赵昀披上大氅,又接过他手中的剑。

  赵昀拢紧氅衣,不疾不徐道:“可以。”

  余光中见许鸣玉面色似有些青白,他与薛鹏举耳语一句,后者领命而去后,他才转身往书房走:“外头风大,跟我来。”

  许鸣玉与赵嘉月提步跟上。

  武将的书房,陈设简洁,甫一踏入,冷清之感便扑面而来。

  三人在圈椅中落座,许鸣玉正欲开口,便见薛鹏举端着只烧得正旺的炭盆走进来。

  赵昀朝着许鸣玉虚虚一指,薛鹏举便将炭盆置于许鸣玉身前不远处,赵嘉月见状,眼中泛起些惊愕之色。

  自家兄长什么德行,她再清楚也不过,从前有美貌的小娘子投怀送抱,他视而不见,今日竟会主动为了“云枝”备下炭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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