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闲棋,攻略云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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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夜的寒意渗入骨髓,天策府后花园内一片萧瑟。几株老梅在寒风中抖擞着稀疏枝桠,石灯笼里昏黄的光晕,勉强照亮了园中小径,也映照着亭子里李嗣炎踱步的身影。
他披着一件玄色大氅,步履沉稳,仿佛感受不到这刺骨的冷。
亭内石桌旁,只坐着房玄德,云巢道人以及水师参将杜永和三人。
他依旧沉默如石,身形挺拔,目光低垂,专注地听着亭内传来的每一个字。
李嗣炎停下脚步,负手望向漆黑无星的夜空,声音穿透寒风,带着掌控全局的冷冽。
“郑家,福建海上的霸王,他们的实力遍布东南沿海,乃至东南亚也是他们的后花园,眼下还不是跟他翻脸的时候。”
他顿了顿,仿佛在掂量每一个字的分量,“但是海上不可无我之耳目,不可无我之爪牙!”
话落,倏然转身,目光如实质般投向这位,从明廷投降过来的水师参将。
“永和。”
“末将在!”杜永和立刻上前一步,单膝点地。
李嗣炎走下亭阶,站在杜永和面前,玄色大氅的下摆拂过冰冷的石阶。
“去广西寻可靠之人,招募人手,用旧船陈兵,给本将拉起一支‘船队’!名号——‘黑鲨’。”他抬起手并未指向任何具体方向,但那无形的压力,仿佛已笼罩南方海岸。
“首要之务,就是吞掉伶仃洋至琼州海峡,所有零散海贼..雷州湾的陈疤瘌,琼西那群疍家‘海鹞子’……这些腌臜货色,要么收为我用,要么……沉入海底喂鱼!”
这时,亭内的房玄德捋了捋胡须,声音平和却带着分量:“钱粮、物料,府库里会酌情支应,但要做得干净,账目上不能留痕。”
云巢道人也微微颔首,接口道:“贫道门中,确有几个不成器的弟子在沿海走动,或可暗中联络充作耳目,引荐些熟悉水道的‘边缘人’。”
李嗣炎对他们的补充不置可否,盯着杜永和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他们是‘黑鲨’..是海盗!与天策府,与两广、湖南,没有一丝一毫明面上的瓜葛。
水师想成军需要的时间太久了,如今已是大争之世,本将等不起!
我要的是立刻就能下海、见血封喉的鲨鱼!船、炮、人手,我尽数予你。
该怎么让那群亡命徒俯首帖耳,他们的獠牙磨得又快又利,是你杜永和的本事。
唯有一条铁律——不许让郑家的人抓到任何把柄!懂了吗?”
杜永和猛地抬起头,眼中没有丝毫犹豫,只有磐石般的坚定:“末将领命!‘黑鲨’必按时浮出水面,搅动南海!只认‘利’字当头,不识天策府门!”
寒风卷过花园,吹动李嗣炎的披风,也“噗”地一声,吹熄了远处一盏石灯。
杜永和领命起身,正要告退。
然而李嗣炎却抬手虚按了一下,目光并未离开他,声音比这冬夜更沉几分:“永和,此事干系重大,容不得半分闪失,你挑的人手务必可靠。”
杜永和心中一凛,沉声道:“大将军放心,末将定选死心塌地之人!”
“光靠‘死心塌地’还不够。”李嗣炎声音听不出情绪,却把头转向亭外更深沉的阴影。
“刘离。”随着这声轻唤,一个身影如夜色中渗出来的般,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亭阶之下,距离杜永和不过几步。
此人穿着毫不起眼的深灰色棉袍,身形瘦削,面容普通得仿佛丢进人堆里,就再也找不出来。
正是专司侦缉刺探的刘离,罗网的主事。
“属下在。”
李嗣炎的目光在杜永和与刘离之间扫过,淡淡道:“从你手下挑几个得力、嘴巴紧、手上功夫利索,尤其熟悉水性的人,跟着杜参将的人一起上船。
‘黑鲨’这条船光有獠牙不行,舵把子边上,也得有自己人看着才稳当。”
他没有明说“看着”谁,但在场的都懂。
这不是不信任杜永和,而是为君者,必然要有的制衡之道。
杜永和眼神微凝,但面上毫无异色,甚至微微颔首:“有刘大人的精锐襄助,此番行事必更添把握!”
刘离躬身,声音依旧平板:“属下明白,人选三日内备齐,听候杜参将调遣。”
他说话时眉眼低垂,仿佛对眼前的一切都漠不关心,却又将每一丝反应都刻入了心底。
“去吧。”李嗣炎挥了挥手,不再多言。
杜永和与刘离同时躬身告退,一前一后,迅速融入花园的黑暗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亭内,只剩下李嗣炎、房玄德与云巢道人。
石灯笼的光晕在寒风中摇曳,勉强照亮三人沉静的面容。
房玄德看着李嗣炎年轻,却已隐现威严的侧脸,捻了捻胡须,打破了短暂的沉寂道:
“大将军,府外之事固然紧要,然府内中馈,亦不可久悬啊。”他措辞含蓄却意思明确。
“您年已弱冠,功业初成,坐拥两广、湖南,治下军民百万。
这基业……终究需要一个名正言顺的继承人,方能安人心,固根本。”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云巢道人,想寻求支持。
“此非私情,乃公器之重。”
云巢道人也微微颔首,接口道:“房长史所言甚是,贫道观天象紫微虽明,然孤星高悬,确需辅星拱卫,以定气运。
大将军春秋鼎盛,正宜早定家室绵延子嗣,此亦为社稷之福。”
闻言,李嗣炎负手而立,望着远处彻底熄灭的那盏石灯,沉默了片刻。
“此事,我心中有数。”李嗣炎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如今正是用兵、聚势之时,联姻,亦为手段,人选么……”他目光微转看向房玄德。
“玄德公,你掌钱粮民政,通晓岭南士绅商贾,这岭南之地可有巨室?或富可敌国,能解我粮秣军械之困。
或名望清贵,能增我天策府之德泽?便是琼州、雷州的海商巨擘,若根基深厚能助海上之事。
或与市舶司、牙行、海上有勾连的豪商大贾,能为我通联外藩暗助海运者,亦无不可。”
他没有提具体的名字,但划定了范围,岭南巨富、名门望族、海商领袖、掌握外贸关节的豪商。
核心是——能带来实实在在的巨大利益,或政治声望。
听到大将军这番话,房玄德心中立时有了计较,微微欠身:“大将军明鉴。广州府有沉氏,累世经营海贸,富甲一方,与南洋诸国、佛郎机人皆有往来,其船队、商路,皆可为用。
另有琼州陈氏,世代盘踞琼崖,控制南海诸多岛屿,与疍家、黎峒关系深厚,于海情水道了如指掌。
至于名望……肇庆本地望族梁氏,诗礼传家,门生故旧遍布两广,清誉颇着。
此外,亦有数家掌控广州牙行、与市舶司渊源颇深的大商,消息灵通,于海上关节颇有手腕,此数家或可斟酌。”
他点出了几个最具代表性的方向,财力雄厚、海权助力、地方声望、掌握外贸人脉与信息。
云巢道人适时补充:“姻缘天定,亦需人谋,大将军命格贵重,寻常女子恐难承受其福泽。
所选之女,不仅需家世匹配,其本人命理亦需能旺夫益子,方为大善,贫道或可暗中留意,为将军参详一二。”
李嗣炎嘴角勾起一丝弧度,淡淡应了一声。
“此事不急在一时,但需心中有谱,玄德公可留意各方反应。
云巢道长所言命理之事,亦可稍加运作,消息……不必出自天策府,尔等斟酌放出风声即可。
选谁,何时选,本督自有主张。”
“谨遵大将军钧命。”房玄德与云巢道人同时躬身应道。
................
广西泗城府,前线大营。
帅帐炭火噼啪,也压不住门缝钻进来的寒气。
巨大的舆图摊在案上,云朗目光落在桂西与黔西南,犬牙交错的那片山地。
“秦昭!”
“末将在!” 应答声清朗干脆,一名年轻人应声出列,大步走到舆图前站定。
他身姿挺拔如松,一身洗得发白的棉甲紧束,勾勒出年轻而充满力量的线条。
俊逸的面容在跳动的烛光下,添了几分历经战阵的硬朗,他是光武镇中最锋利的长矛,常胜军里崭露头角的骁将。
云朗目光落在他身上,带着欣赏与托付:“我将大军选锋的任务交给你,拨你本部千人,再调归附的狼兵精锐三千,即刻动身。”
他手指顺着右江的细线,狠狠一抹继续道:“走水路,溯江上!安隆,兴义,给我钉进去!河断搭桥,山挡开路!遇上寨子……”
云朗眼皮一抬,那杀意瘆人,“拿着我的信牌,先礼后兵,让熟路的壮人、布依头人先去喊话。
告诉他们同族的头人:降了,寨子归你官位照旧,商路分你一份,有钱大伙赚!要是骨头硬,敢抗衡天兵……”
“那就破寨后鸡犬不留!连根都给老子刨了!碰上茅坑里又臭又硬的石头,别拿自家兄弟的血去洗。
卡死山口、水口,断了他们的粮道水源,就地垒石筑堡围起来,耗死他们。
等本将带着主力压上来,再一块块敲碎他们的天灵盖!”手掌“嘭”地拍在舆图西南角。
“记死了!你这把刀,最后得给我捅进——曲靖去!”
作为替大将军镇守广西的云朗,这些时间没少跟少民打交道,这帮家伙畏威而不怀德,最爱玩出尔反尔的把戏。
但他云朗既不是腐朽的明廷,也不是仁义无双的诸葛亮,喜欢玩七擒七纵那套。
他是直接带兵杀上寨子,夷族屠灭筑京观,这才让整个广西的土司安静下来。
“得令!安隆、兴义,必为将军旗开之地!”秦昭抱拳,腰杆绷得像弓弦,眼中那股子嗜血的凶光腾地烧了起来。
他转身,大步流星掀开厚重的帐帘,寒风卷着雪沫子呼地灌进来。
...............
帐帘掀开的刹那,一股冰刀似的寒风,劈头盖脸砸来。
旷野上大军已然动作。
兵卒们呼出的白气,刚离嘴就凝成了霜。火铳兵排着长队沉默地移动,长长的鸟铳斜指铅灰色的天,冰冷的枪管在冬日惨淡的光里泛着哑光。
更扎眼的是一辆辆炮车,沉重的虎蹲炮、佛郎机炮裹着厚厚的防冻麻布,黑洞洞的炮口指向黔西南的群山。
车轮碾在冻得梆硬的地上,发出刺耳的“嘎吱”声,混杂着火铳枪管碰撞的“咔嗒”声、兵卒踩碎薄冰的“咔嚓”声。
小一半人肩上扛着火铳或围着炮,这阵仗寻常土司兵瞅一眼,心就得凉半截。
在一条正在移动的火铳队旁,(五百人)都长王二努力挺直了腰板,试图驱散那股新官上任的紧张感。
但刺骨的寒风,仍让他忍不住缩了缩脖子,用力搓了搓冻得通红的耳朵,低声骂了句:“这鬼老天!”
他身上的棉袄半新不旧,显然刚领不久,还有些不合身的臃肿却也暖和。
他身形精干利落,眼角习惯性地扫视着行进中的队伍,前方雾气弥漫的山影以及脚下小路。
——这是当探马时的习惯,几乎刻进了骨子里的本能。
虽然刚升任都长,手下管着五百号人,但他脸上还带着几分年轻人,特有的青涩和绷紧的认真。
腰间挎着一把军中制式的腰刀,取代了以前探马常用的短刃,刀柄被他下意识地摩挲着,仿佛在确认这份新职责的重量。
“都跟上!别掉队!看好脚下!” 王二清了清嗓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沉稳有力提醒着队伍。
不远处,千户赵铁柱像座移动的铁塔,沉默地扛着一杆明显,比旁人粗重些的大号火铳,每一步都踩得地上的冰渣碎裂。
他眼神扫过那些裹着麻布的大炮,又望向蜿蜒没入山雾的右江方向,眉头紧锁不知在想什么。
四千五百人的前锋,沿着冰冻的河岸,朝着黔西南那些藏在云雾,密林深处的土司寨堡缓缓碾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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