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旧仓库

　　十月的傍晚总带着点昏沉的暖意。放学铃响过之后，教室里的同学陆续散去，喧闹的人声渐渐淡去，只剩下窗外梧桐树被风吹动的“沙沙”声。林微收拾好书包，把画本小心翼翼地放进侧兜——那本画本里夹着她昨天刚画完的速写，是运动会上陆泽陪她跑步时的侧影，额前碎发被风吹起，眼神里带着点她以前没见过的认真。

　　“等一下。”一只手突然搭在她的书包带上，声音带着点漫不经心的调子，是陆泽。

　　林微停下脚步，转头看他，心里有点疑惑：“怎么了？”

　　陆泽的手还搭在她的书包带上，指尖轻轻蹭过布料，像是在犹豫什么。他抬头看了眼窗外，夕阳正把天空染成淡橙色，光线落在他脸上，软化了他平时的戾气。“带你去个地方。”他说，语气很随意，却带着点不容拒绝的意味。

　　“去哪里？”林微更疑惑了，她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再不回家姑姑该担心了。

　　“去了就知道。”陆泽松开手，率先往教室外走，走到门口时又回头看她，“放心，不会卖了你，十分钟就能到。”

　　林微犹豫了片刻，还是跟上了他的脚步。她不知道陆泽要带她去哪里，可心里却有种莫名的期待，像揣了颗刚剥开的奶糖，甜丝丝的。

　　两人沿着教学楼后的小路往巷口走，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落在铺满落叶的地面上。陆泽走在前面半步，偶尔会回头看她，提醒她“小心脚下”，语气还是淡淡的，却让林微觉得很安心。

　　“我们到底要去哪里啊？”林微忍不住又问了一句，她看到陆泽正往学校后巷的方向走，那里平时很少有人去，只有几个废弃的旧仓库。

　　“快到了。”陆泽指了指前面不远处的一个旧仓库，仓库的门是锈迹斑斑的铁皮门，上面还贴着几张泛黄的海报，“就是那里。”

　　林微愣住了：“仓库？这里面有什么啊？”

　　“进去看看就知道了。”陆泽走上前，从口袋里掏出一串钥匙，插进锁孔里拧了拧，“咔嗒”一声，门锁开了。他推开铁皮门，一股淡淡的灰尘味扑面而来，混杂着旧木头的气息。

　　仓库里光线很暗，只有几缕夕阳透过屋顶的破洞照进来，在地面上投下细碎的光斑。林微跟着陆泽走进去，眼睛慢慢适应了昏暗的光线，才看清里面的景象——靠墙放着几个旧木箱，中间摆着一张缺了腿的桌子，桌子上还放着几个空的颜料罐，看起来像是有人在这里待过。

　　“你怎么会有这里的钥匙？”林微好奇地问，她伸手摸了摸身边的木箱，上面覆盖着一层薄薄的灰尘。

　　“以前跟朋友来这边玩，发现的这个地方，后来就配了把钥匙。”陆泽走到一个靠墙的旧木箱前，蹲下身，伸手在箱子里翻找着什么，“这里没人来，安静，你不是喜欢画画吗？以后想安静画画，可以来这里。”

　　林微心里一暖，原来陆泽是特意带她来这个安静的地方画画。她走到陆泽身边，想看看他在找什么，却没注意到脚下的木箱边角，差点绊倒。

　　“小心点！”陆泽眼疾手快地扶住她，另一只手在箱子里的动作却没停，结果“哗啦”一声，一个深蓝色的速写本从箱子里掉了出来，落在地上。

　　林微赶紧站稳，弯腰去捡那个速写本。速写本的封面是磨砂的，上面画着一个小小的太阳，看起来有点旧，边角都被磨得发毛了。她刚想把速写本递给陆泽，却不小心碰开了本子的封面。

　　下一秒，林微的呼吸突然顿住了。

　　速写本的第一页，画着一个浅浅的梨涡。线条很细，却勾勒得格外清晰，像是反复描摹过很多次。她下意识地往后翻，一页又一页，全是各种各样的梨涡——有的是笑着的时候，梨涡深深陷进去，旁边还画着几根扬起的发丝；有的是低头画画的时候，梨涡浅浅露出来，笔尖还停在画纸上；还有的是运动会上，额头上沾着汗珠，梨涡却依旧明显……

　　每一个梨涡，都带着她无比熟悉的轮廓。

　　林微的心跳瞬间加速，像要从胸口跳出来。她抬起头，看向陆泽，他正站在原地，脸色有点发白，手微微攥着，眼神里满是慌乱，像是被抓包的小偷。

　　“这……这是……”林微的声音有点发颤，指尖还停留在速写本的页面上，纸上的线条带着点温热的触感，像是陆泽画的时候，倾注了很多心思。

　　陆泽的耳尖瞬间红透，他快步走过来，一把抢过速写本，慌乱地合上，塞进身后的木箱里，语气硬邦邦的：“没什么！就是随便画的，你别多想！”

　　“随便画的？”林微看着他慌乱的样子，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又暖又软，“这些……都是画的我？”

　　“谁画你了！”陆泽别过头，不敢看她，眼神飘向屋顶的破洞，“就是之前看你总笑，觉得梨涡好玩，就随便画画，你别自作多情。”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个字几乎要听不见了。林微看着他耳尖发红的样子，忍不住笑了，嘴角的梨涡也露了出来，浅浅的，像速写本里画的那样。

　　“陆泽，”林微轻轻叫他的名字，声音很轻，却带着点认真，“你是不是……很早就开始画我了？”

　　陆泽的身体僵了一下，他还是没回头，却轻轻“嗯”了一声，声音小得像蚊子叫。

　　林微的心跳更快了，她走到陆泽身边，抬头看着他的侧脸。夕阳透过破洞照在他脸上，把他的睫毛映得长长的，眼神里的慌乱还没褪去，却多了点不易察觉的温柔。

　　“为什么不告诉我？”林微小声问。

　　“告诉你干什么？”陆泽终于转过头，眼神却有点闪躲，“你又不一定喜欢看，再说了，画得又不好，怕你笑话。”

　　“我不会笑话你的。”林微摇摇头，嘴角的笑意更浓了，“画得很好，我很喜欢。”

　　陆泽的心跳漏了一拍，他看着林微的笑，看着她嘴角的梨涡，突然觉得之前所有的犹豫和慌乱都值了。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最后只是挠了挠头，语气软了下来：“喜欢就好……以后要是想看，我再画给你看。”

　　“好啊。”林微笑着点头，眼睛里亮闪闪的，像盛满了星星。

　　仓库里的光线越来越暗，夕阳渐渐沉了下去。陆泽看了眼外面，对林微说：“时间不早了，我送你回家吧，不然你姑姑该担心了。”

　　“嗯。”林微点点头，跟着陆泽往仓库外走。

　　走到铁皮门口时，林微突然停下脚步，回头看了眼那个靠墙的旧木箱，小声说：“陆泽，那个速写本，你要好好保管，别弄丢了。”

　　陆泽的耳尖又红了，他“嗯”了一声，伸手帮林微拂掉肩上沾着的灰尘，动作很轻，像是在触碰什么珍贵的东西：“知道了，不会弄丢的。”

　　两人沿着后巷往家走，夜色渐渐降临，巷口的路灯亮了起来，暖黄色的光线照亮了他们的路。林微走在陆泽身边，心里满是甜意，她偷偷看了眼陆泽的侧脸，他正看着前方，嘴角却带着点浅浅的笑意，看起来格外温柔。

　　走到姑姑家楼下时，林微停下脚步，看着陆泽：“今天谢谢你，带我去那个仓库，还有……那个速写本。”

　　“谢什么？”陆泽的语气又恢复了平时的嘴硬，“我就是觉得那里安静，适合你画画，速写本就是随便画的，别总挂在嘴上。”

　　林微笑着没反驳，只是从书包里拿出一颗奶糖，递给陆泽：“给你，草莓味的，我觉得很好吃。”

　　陆泽接过奶糖，剥开糖纸放进嘴里，甜甜的味道在嘴里散开，像刚才在仓库里看到的那些梨涡，又像林微的笑，满是甜意。

　　“那我上去了。”林微挥挥手，转身往楼道里走。

　　“嗯。”陆泽点点头，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楼道口，才转身往相反的方向走。他摸了摸口袋里的奶糖纸，又想起仓库里林微看到速写本时惊讶的样子，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

　　也许，把喜欢藏在速写本里，也不是那么糟糕。至少，她知道了他的心意，还说很喜欢他的画。

　　陆泽抬头看了眼天上的星星，心里暗暗想：以后，要多画点她的样子，把她所有的笑容，都藏在速写本里，藏在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的秘密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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