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惊变

　　江南的梅雨，总是缠绵得让人心生倦怠。我坐在苏家老宅的窗前，看着雨丝如银线般垂落，打湿了庭院里那株百年的玉兰树。案几上，摊开的是一幅半旧的《溪山行旅图》摹本，是我祖父留下的念想。我叫苏清沅，是江南苏家长房的嫡女，自小在诗书礼乐中长大，最大的心愿，便是守着这一方书香门第，安稳度日。

　　可这乱世，偏就容不得半分安稳。

　　“小姐，小姐！不好了！” 贴身丫鬟青禾慌慌张张地冲进书房，脸色煞白，“外面……外面乱兵打进来了！老爷让您快从后门走！”

　　我的心猛地一沉，手中的狼毫笔“啪嗒”一声掉在宣纸上，晕开一团墨渍。乱兵？是北方的军阀打过来了？

　　“古画……” 我第一个念头便是那幅家传的古画真迹，那是苏家的根，绝不能落在乱兵手里。我顾不上穿鞋，赤着脚跑到内室，将那幅卷好的古画紧紧抱在怀里。

　　“小姐，别管那些了，保命要紧！” 青禾拉着我的手就往外走。

　　后门狭窄，只容一人通过。我和青禾刚拐进巷弄，就听见前面传来激烈的枪声和喊杀声。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我紧紧抱着怀中的古画，跟着青禾跌跌撞撞地往前跑。

　　巷弄逼仄，两侧是高墙，雨水让青石板路变得湿滑难行。突然，前面的青禾“啊”地一声尖叫，竟是被一个溃败的乱兵推倒在地。那乱兵满眼血丝，手里握着一把上了膛的枪，正恶狠狠地看向我们。

　　我吓得浑身发抖，下意识地将古画护在身后，闭上眼睛，只等着那冰冷的子弹穿透身体。

　　然而，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

　　一声沉闷的枪响后，是重物倒地的声音。我缓缓睁开眼，看到那乱兵已经倒在地上，额头一个血洞。而在他身后，站着一个身着军装的男人。

　　他很高，身形挺拔如松，军装笔挺，肩章上的徽章在雨幕中泛着冷硬的光。他的脸上带着风尘和硝烟的痕迹，下颌线紧绷，眼神锐利如鹰，正落在我身上。那目光极具压迫感，仿佛能穿透我的灵魂。

　　他身后跟着一队士兵，个个持枪而立，肃杀之气弥漫在潮湿的空气中。

　　“你是何人？” 他开口了，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我被他看得有些发怵，紧紧抱着古画，小声回答：“我……我是苏家的女儿，苏清沅。”

　　他的目光在我怀中的古画上停留了一瞬，随即又落回我的脸上。那眼神，像是在审视一件猎物，带着探究，还有一丝……我读不懂的兴趣。

　　“苏家？” 他微微挑眉，“就是那个江南的书香世家？”

　　我点点头，不知他是何身份，只能小心翼翼地站在那里。

　　“陆帅，前面清理得差不多了。” 一个军官模样的人上前报告。

　　陆帅？！我的心又是一紧。难道他就是那个盘踞北方、以铁血手腕着称的军阀陆峥？

　　他——陆峥，果然看了我一眼，嘴角似乎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这巷子太窄，把她带上，回驻地。”

　　“是！”

　　“等等！” 我急忙出声，“我是良家女子，你们不能带我走！”

　　陆峥转过身，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眼神冷冽：“眼下兵荒马乱，留在这儿，只有死路一条。跟我走，至少能保你性命。”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我怀中的古画，“还有你怀里的东西。”

　　我知道他说的是实话，可一想到要跟一个军阀走，我的心就沉到了谷底。青禾在一旁拉了拉我的衣角，用眼神示意我不要反抗。

　　陆峥不再给我拒绝的机会，对身边的士兵使了个眼色。两个士兵上前，一左一右地“请”着我，青禾也被另一个士兵带着，跟在后面。

　　我抱着古画，被他们簇拥着，走出了这条充满绝望与恐惧的巷弄。雨还在下，打在脸上，冰凉刺骨。我回头望去，苏家老宅的方向已经被浓烟笼罩，那一方我想守护的安稳，终究是在这乱世烽火中，碎了。

　　而前方，等待我的，是一个名为陆峥的军阀，和他那片充满未知与危险的领地。我紧紧攥着怀中的古画，指甲几乎嵌进掌心。苏清沅，你一定要活下去，为了苏家，也为了……自己。

　　马车在泥泞的道路上颠簸前行，车轮碾过碎石，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震得我五脏六腑都快要移位。我缩在车厢的角落，怀里紧紧抱着那幅古画，指尖因用力而泛白。车窗外是陌生的风景，从江南的烟雨朦胧，渐渐过渡到北方的苍凉旷野，我的心也跟着这景色，一点点沉下去。

　　陆峥没有和我同乘一辆车，这让我稍微松了口气，却也更加清晰地意识到自己的处境——我是他的俘虏，是他看上的猎物，被强行带离了故土，驶向一个完全未知的、充满危险的未来。

　　青禾坐在我身边，眼眶红红的，却一直强忍着没哭。她紧紧抓着我的手，无声地给我力量。可这份力量在强大的军阀势力面前，显得如此微不足道。

　　不知走了多少天，车马终于停在了一座巨大的公馆前。

　　我掀开车帘，映入眼帘的是两扇朱红的大门，门楣上没有任何标识，却自有一股威严迫人的气势。门口站着持枪的卫兵，身姿挺拔，眼神警惕，一看就是训练有素的军人。

　　“小姐，我们到了。”青禾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我深吸一口气，抱着古画走下车。脚刚落地，就有两个穿着佣人服饰的中年妇人走上前来，态度恭敬却疏离：“苏小姐，请跟我们来，陆帅已经为您安排好了住处。”

　　我没有动，只是冷冷地看着她们：“我不认识什么陆帅，我要回家。”

　　其中一个妇人面露难色：“苏小姐，此地离江南千里之遥，您回不去了。陆帅也是为了保护您，您还是请吧。”

　　“保护？”我忍不住冷笑，“这就是你们军阀的保护方式吗？强抢民女，禁锢于此？”

　　我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刚从另一辆车上下来的陆峥耳中。

　　他今天换了一身常服，黑色的长衫更衬得他身形挺拔，面容冷峻。他走到我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眼神深邃难懂：“苏小姐，看来这几天的路，并没有让你想明白。”

　　“我明白什么？”我抬起头，直视着他的眼睛，毫不畏惧，“我明白我是被你强掳到这里的，我明白我现在身处虎穴，随时可能丢掉性命！”

　　陆峥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随即又舒展开来，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虎穴？苏小姐言重了。在这里，没人敢动你。”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我怀中的古画上，“包括你怀里的东西。”

　　“我不需要你的保护！”我后退一步，试图拉开与他的距离，“放我走，陆峥，你要什么都可以，钱财、字画，我苏家虽不富裕，但也能拿出些东西来换我的自由！”

　　“你的自由？”陆峥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低低地笑了几声，那笑声却让我不寒而栗，“苏清沅，从你被我带回这里的那一刻起，你的自由就由我决定了。”

　　他的话霸道得令人发指，我气得浑身发抖，却又无计可施。我知道，在绝对的武力面前，任何争辩都是徒劳。

　　“带她去‘听风阁’，好生看管。”陆峥不再看我，对那两个妇人吩咐道，语气不容置疑。

　　“是，陆帅。”

　　两个妇人上前，一左一右地想要扶我。

　　“别碰我！”我猛地甩开她们的手，抱着古画，咬着牙，一步步朝着那座看起来就像囚笼的公馆走去。青禾连忙跟上我。

　　听风阁位于公馆的东侧，是一座独立的小楼，环境清幽，装饰也极为雅致，看得出是花了心思布置的。可再雅致的环境，也改变不了它是囚笼的本质。

　　我被安置在二楼的一间卧室，房间很大，家具都是上等的红木，床上铺着柔软的锦被，梳妆台上摆放着各种名贵的胭脂水粉。可这一切都无法让我感到丝毫的舒适。

　　我将古画小心翼翼地藏在床头柜的暗格里，然后走到窗边，望着窗外高墙外的天空。那天空是灰色的，就像我此刻的心情。

　　“小姐，您别太难过了……”青禾端来一杯热茶，放在我面前。

　　“难过有什么用？”我摇摇头，心中一片荒芜，“青禾，我们必须想办法离开这里。”

　　“可是……陆峥他……”青禾欲言又止。

　　“我知道很难，”我深吸一口气，眼神变得坚定，“但我不能就这么认命。我是苏家的女儿，我不能让苏家的名声蒙羞，更不能让自己一辈子困在这里。”

　　接下来的几天，我开始了无声的反抗——绝食。

　　我不吃不喝，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除了必要的洗漱，几乎不动弹。青禾急得团团转，劝我吃饭，我只是摇摇头，沉默以对。

　　我知道，这是我目前唯一能做的反抗。我要用这种方式，告诉陆峥，我不是他可以随意摆弄的玩物。

　　第三天傍晚，房门被敲响了。

　　“苏小姐，陆帅来看您了。”是那个妇人的声音。

　　我没有理会，依旧躺在床上，背对着门口。

　　门被推开了，一阵沉稳的脚步声传来，停在我的床边。

　　“闹够了没有？”陆峥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却依旧威严。

　　我没有说话，甚至没有动一下。

　　他似乎也不着急，就那么站在那里。过了一会儿，他才缓缓开口，语气比刚才缓和了一些，却依旧带着命令的口吻：“起来，吃饭。”

　　我还是不理他。

　　他沉默了片刻，突然伸出手，想要拉我起来。

　　我猛地转过身，避开他的手，眼神锐利地看着他：“陆峥，你到底想怎么样？把我困在这里，看着我饿死，对你有什么好处？”

　　他的手停在半空，目光落在我苍白的脸上，眉头皱得更紧了。我能看到他眼中的怒意，但更多的，却是一种我读不懂的复杂情绪。

　　“我不想你死。”他沉默了许久，才说出这么一句话，声音低沉沙哑。

　　“那你就放我走！”我立刻说道。

　　“不可能。”他的回答毫不犹豫，“苏清沅，我再说一次，别逼我用强。”

　　他的眼神变得冷冽起来，那里面的警告意味十足。我知道，他是认真的。如果我再继续闹下去，他或许真的会采取更强硬的手段。

　　可我不甘心，真的不甘心。

　　我看着他，看着这个将我禁锢在这里的男人，心中充满了屈辱和愤怒。我咬紧牙关，一字一句地说：“陆峥，你记住，我苏清沅，就算是死，也不会屈服于你。”

　　说完，我重新躺回床上，背对着他，用被子蒙住头，将他的身影和那冰冷的气息，都隔绝在外。

　　我能感觉到他在床边站了很久，久到我几乎以为他已经离开了。就在我快要睡着的时候，他才终于迈开脚步，离开了房间。

　　门被轻轻带上，房间里又恢复了寂静。

　　我掀开被子，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

　　陆峥，沈知晏……还有这乱世，你们到底要把我逼到什么地步？

　　我紧紧攥着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无论如何，我都不能放弃。我要活下去，要离开这里，要回到属于我的江南。

　　绝食的计划，或许该暂时停止了。但我的反抗，绝不会就此结束。
　　http://www.c8e.cc/56112/77.html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c8e.cc。笔趣看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m.c8e.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