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计划败露

　　庭院里的玉兰花移栽过来不过三日，花苞却在晨露中微微绽了缝。我隔着窗棂望着那抹莹白，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暗格里藏着的纸条——那是沈知晏昨夜托人送来的最后一封密信，上面用极小的字写着：明晚子时，北马场老槐树下，备好了双轮马车， guards已买通，勿带累赘。

　　二字让我心里一沉。青禾正在收拾妆奁，她将我常戴的一支碧玉簪放进锦盒，动作轻得像怕惊扰了什么。自上次暗杀事件后，陆峥虽放松了明面上的监视，暗地里却派了更多人手盯着听风阁，连青禾去厨房取点心，身后都跟着个挎枪的卫兵。

　　小姐，真要走吗？青禾忽然开口，声音低得像蚊子叫，陆帅他……

　　别说了。我打断她，将纸条凑到烛火边，看着墨字在火焰中蜷曲成灰。陆峥的像层薄冰，看似温情脉脉，底下却是深不见底的寒潭。我忘不了他在书房里捏着信笺碎片时，眼中那淬了冰的光，也忘不了他在小镇麦田里说的那句能护住自己想要的东西，不容易——我终究是他想护住的，而非可以平等相视的人。

　　傍晚时分，张诚突然来传话，说陆帅邀我去主楼用晚餐。我换了身素色旗袍，刻意避开了他送的那支珍珠发簪。陆峥坐在餐桌主位，左臂上的疤痕透过衬衫袖口若隐若现，见我进来，他指了指对面的椅子，语气听不出喜怒：

　　餐桌上摆了几道江南菜，清蒸鲈鱼、东坡肉、还有一盅文火慢炖的莲子百合汤。这是他特意找来的江南厨子，可此刻我看着那碗汤里浮着的百合，却只觉得喉咙发紧。

　　尝尝看，陆峥亲自为我盛了碗汤，李妈说你喜欢甜口。

　　我拿起汤匙的手有些抖，汤匙碰到碗沿发出清脆的声响。他怎么会知道我喜欢甜口？是青禾说的，还是……他早就派人查过苏家的底细？

　　陆帅费心了。我低下头，假装喝汤，眼角的余光却瞥见他放在桌下的手，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听说你这几日，常去后院看那棵玉兰？他忽然开口，目光落在我脸上，是不是想家了？

　　我的心跳骤然加速，握着汤匙的手差点松开。他是不是发现了什么？沈知晏的信里提到过，逃离路线会经过后院那棵老槐树，难道他连这个都知道了？

　　有一点。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江南的玉兰，这个时候开得正盛。

　　陆峥没再说话，只是默默地看着我。他的目光像张网，密不透风地将我罩住，让我几乎喘不过气。这顿饭吃得格外漫长，每一口菜都味同嚼蜡。

　　饭后，他说要带我去书房看一幅新得的古画。我心里一惊，沈知晏的计划是子时从后院走，现在去书房，岂不是要耽误时间？

　　陆帅，我有些累了，想先回去休息。我找了个借口。

　　累了？陆峥挑眉，站起身走到我面前，那就让张诚送你回去。

　　我暗暗松了口气，向他福了福身，转身快步走出餐厅。张诚跟在我身后，走到听风阁门口时，他忽然说：苏小姐，陆帅让我告诉您，今晚月色好，后院的玉兰开了，您要是睡不着，可以去走走。

　　我的心猛地一沉。后院？他这是在暗示什么？还是……这根本就是个陷阱？

　　回到房间，青禾已经准备好了行囊，里面只有几件换洗衣物和那幅用油布包好的古画。小姐，张副官说……

　　我知道。我打断她，走到窗边，看着后院那棵老槐树的影子被月光拉得很长，青禾，把东西收起来，今晚……走不了了。

　　为什么？青禾惊讶地看着我。

　　陆峥他……已经知道了。我低声说，手指紧紧攥着窗棂，他刚才说让我去后院看玉兰，是在试探我。

　　就在这时，房门被轻轻敲响，一个侍女端着安神汤进来：苏小姐，陆帅让您睡前喝点汤，有助睡眠。

　　我看着那碗黑漆漆的汤，摇了摇头：我不喝。

　　侍女却不退下，只是低着头站在那里。我忽然意识到不对劲，抬头看向窗外，只见几个黑影在院墙上一闪而过，正是陆峥的暗哨。

　　小姐，不好了！青禾猛地拉开窗帘，外面全是卫兵！

　　我冲到门口，拉开门，只见听风阁周围站满了荷枪实弹的士兵，张诚站在最前面，看到我出来，他微微颔首：苏小姐，陆帅有令，您今晚需要在房内休息，不得外出。

　　让开！我想冲出去，却被卫兵拦住。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激烈的枪声，伴随着马蹄声由远及近，又迅速远去。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是沈知晏！他来了！

　　沈知晏！我忍不住大喊出声。

　　张诚脸色一变，对卫兵们喝道：看好苏小姐！

　　我被强行推回房间，门地一声被锁上，接着是铁链上锁的声音。我扑到门边，用力拍打着门板：放我出去！陆峥！你放我出去！

　　回答我的，只有门外卫兵冰冷的脚步声。

　　青禾扶着我，吓得浑身发抖：小姐，怎么办？沈先生他……

　　我靠在门上，无力地滑坐在地上。枪声已经停了，外面又恢复了寂静，只有风吹过玉兰树的沙沙声。沈知晏是成功逃脱了，还是……

　　不知过了多久，房门终于被打开。陆峥站在门口，身上还带着夜露的寒气，他的脸色铁青，眼神里是我从未见过的暴怒。

　　他跑了。他咬牙切齿地说，声音冰冷刺骨，但我的人，截下了他的马车。

　　他侧身让开，身后的卫兵抬着一个木箱进来，箱子上沾满了泥土。陆峥走上前，猛地掀开箱盖，里面赫然是一套车夫的衣服，还有半块没吃完的芝麻饼。

　　这是沈知晏准备的吧？陆峥拿起那半块饼，眼神锐利地看向我，还有这个——

　　他从箱底拿出一张揉皱的纸条，上面是沈知晏的字迹：清沅亲启，勿念，等我回来。

　　我看着那张纸条，心如死灰。计划还是败露了，沈知晏虽然逃脱，但他的计划已经被陆峥完全洞悉。

　　苏清沅，陆峥走到我面前，蹲下身，用手指捏着我的下巴，迫使我抬头看他，你就这么想跟他走？

　　他的眼神里充满了受伤和愤怒，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痛苦。我想反驳，却发现喉咙像被堵住了一样，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从今天起，他松开我的下巴，站起身，声音冷得像冰，你就待在这个房间里，哪里也不许去。

　　他挥了挥手，卫兵们上前，将窗户用木板钉死，只留下一扇小小的气窗。房门也被换上了更粗的铁链，钥匙被陆峥亲自收走。

　　陆峥！你不能这样对我！我哭喊着，却只换来他冰冷的背影。

　　好好待着，别再做傻事。他说完，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房间里只剩下我和青禾，还有那扇被钉死的窗户。我走到窗边，透过气窗看着外面的天空，月亮不知何时被乌云遮住了，只剩下一片沉沉的黑暗。

　　计划败露了，沈知晏虽然逃脱，但我却彻底失去了自由。听风阁不再是软禁我的地方，而成了一座真正的牢笼。

　　我知道，陆峥这次是真的生气了。他的占有欲和控制欲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而我，成了他宣泄怒火的唯一对象。

　　青禾抱着我，轻声安慰着，可我知道，一切都不一样了。陆峥之前的缓和与温柔，在计划败露的这一刻，彻底烟消云散。

　　窗外传来卫兵换岗的脚步声，整齐而冰冷，像重锤一样敲在我的心上。我知道，从这一刻起，我和陆峥之间，再也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了。

　　而沈知晏，他真的会回来吗？在陆峥如此严密的防备下，他还能找到救我的方法吗？

　　我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看着房间里逐渐暗下来的光线，心中一片茫然。乱世之中，我的命运就像风中的飘萍，不知道下一刻会被吹向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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