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决裂的边缘

　　暖阁里的药味混着沈知晏带来的白玫瑰香，在暮色中织成一张暧昧的网。我靠在床头，看他用银镊子夹起棉花，小心翼翼地替我更换腿上的纱巾。他指尖的温度比陆峥的要凉一些，动作却格外轻柔，仿佛我是件易碎的瓷器。

　　“清沅，你看这道疤，”他忽然停手，指尖悬在粉色的疤痕上方，“像不像我们小时候在苏家花园看到的那只白蝶？”

　　我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蜿蜒的疤痕确实有些像蝶翼的纹路。记忆瞬间被拉回江南的春天，那时沈知晏总拿着画板跟在我身后，说要画下我所有的模样。可此刻，看着他眼中深沉的温柔，我却莫名地感到一阵寒意。这温柔太完美，完美得像一层精心描绘的油彩，掩盖着底下未知的画布。

　　“沈先生，”我轻轻抽回腿，“天色不早了，你该走了。”

　　他握着镊子的手顿了顿，随即放下药碗，从怀中取出一个丝绒盒子。“清沅，这是我在巴黎为你买的胸针，一直没机会给你。”

　　盒子里躺着一枚镶满碎钻的鸢尾花胸针，在暮色中闪烁着冰冷的光。鸢尾花是我的英文名，他一直记得。可我看着那枚胸针，却想起陆峥送我的红宝石手镯，那抹灼眼的红至少来得直白，不像这碎钻般看似璀璨，却透着疏离。

　　“我不能收。”我别开脸。

　　“为什么？”沈知晏的声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清沅，你还在生我的气吗？还是……你真的对陆峥动了心？”

　　他的问题像根针，刺破了我强装的平静。我对陆峥的感情早已复杂得难以言说，那不是简单的斯德哥尔摩情结，而是掺杂了感激、依赖，甚至一丝连我自己都不敢承认的心动。

　　“沈先生，我和陆帅之间的事，与你无关。”我低声道。

　　“与我无关？”沈知晏忽然笑了，笑声里带着一丝苦涩，“清沅，你忘了我们的约定吗？忘了你说过要做自由的鸢尾花，不是被囚禁的金丝雀！”

　　他猛地抓住我的手，眼中的温柔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偏执的光芒。“跟我走，清沅，趁陆峥还没回来！”

　　“放开我！”我想挣脱，却被他握得更紧。

　　就在这时，房门“砰”地一声被踹开，陆峥站在门口，浑身浴血，显然是刚从前线赶回。他的目光落在沈知晏握着我的手上，瞳孔骤然收缩，腰间的枪已被握在手中，枪口稳稳地指向沈知晏的眉心。

　　“沈知晏，我警告过你，别碰她。”陆峥的声音冰冷得像腊月的寒风，每一个字都带着杀意。

　　沈知晏却不慌不忙地松开我的手，甚至整理了一下衣领，脸上重新挂上那副温和的笑容：“陆帅息怒，我只是在帮清沅换药。”

　　“换药需要握着手？”陆峥一步步走近，军靴踩在地板上发出沉重的声响，每一步都像踩在我的心上，“还是说，你觉得我陆峥的枪，是吃素的？”

　　枪口离沈知晏的额头只有几寸距离，我能看见陆峥手指上因用力而暴起的青筋。他眼中的怒火几乎要将整个暖阁点燃，而那怒火深处，还有一丝我从未见过的受伤，像被遗弃的幼兽。

　　“陆峥，你别冲动！”我挣扎着想下床，却被沈知晏暗中按住肩膀。

　　“清沅，你看清楚，”沈知晏低声在我耳边说，“这就是你选择的男人，只会用枪说话。”

　　他的话语像催化剂，彻底点燃了陆峥的怒火。“砰！”一声枪响在暖阁里炸开，子弹擦着沈知晏的耳畔飞过，嵌进身后的立柱，木屑四溅。

　　“下一枪，就没这么准了。”陆峥的声音因愤怒而颤抖。

　　沈知晏脸色煞白，却依旧挡在我身前：“陆峥，你有本事就打死我！但你打死我，清沅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她原不原谅我，轮不到你管！”陆峥的枪口再次抬起，这一次，目标明确。

　　眼看悲剧就要发生，我不知哪来的勇气，猛地推开沈知晏，挡在了陆峥的枪口前。“陆峥，别开枪！”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陆峥的枪口停在离我眉心不到一尺的地方，他眼中的怒火瞬间被震惊取代，随即是更深的痛楚。“清沅，你……让开。”

　　“我不让！”我看着他，泪水终于忍不住滑落，“你要开枪，就先打死我！”

　　沈知晏在我身后发出一声轻笑，带着得逞的意味。我知道自己此刻的举动有多愚蠢，或许真的伤了陆峥的心，但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在我面前杀人，尤其是为了我。

　　陆峥握着枪的手剧烈颤抖，指关节泛白。他看着我，眼神从愤怒、震惊，逐渐变成一种受伤的狠戾，像一头被背叛的猛兽。

　　“好，很好。”他忽然笑了，笑声里充满了绝望，“苏清沅，你果然心里还是有他。”

　　他缓缓放下枪，手臂无力地垂在身侧，枪口指向地面。我从未见过他如此脆弱的模样，仿佛一瞬间被抽走了所有力气。

　　“陆帅，”沈知晏上前一步，语气带着挑衅，“既然清沅心不在你这里，不如成全我们——”

　　“滚。”陆峥打断他，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带着你的人，滚出我的地盘。”

　　沈知晏似乎没想到陆峥会放过他，愣了一下，随即抓住我的手腕：“清沅，我们走！”

　　我看着陆峥孤寂的背影，看着他紧握成拳的手，心中一阵刺痛。我甩开沈知晏的手：“我不走。”

　　沈知晏难以置信地看着我：“清沅，你疯了？！”

　　“我没疯。”我深吸一口气，看向陆峥，“陆帅，我留下。”

　　陆峥的背影僵了一下，却没有回头。沈知晏脸色铁青，最终还是恨恨地瞪了我一眼，转身离开了暖阁。

　　房间里只剩下我和陆峥，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火药味和尴尬的沉默。我想解释，却不知道从何说起。

　　“为什么？”陆峥忽然开口，声音里没有任何情绪。

　　“我……”我咬着唇，“我只是不想再看到流血了。”

　　“不想看到流血？”他转过身，眼中是深不见底的疲惫和受伤，“所以你就挡在他身前，拿自己的命去换他的命？”

　　“我不是那个意思……”

　　“够了。”他打断我，一步步走近，眼神锐利如刀，“苏清沅，你记住，今天是你自己选择的。”

　　他的话语像冰锥，刺进我心里。我看着他眼中的狠戾和受伤，忽然意识到，我刚才的举动，可能真的将他推到了决裂的边缘。

　　“陆峥，我……”

　　“出去。”他转过身，背对着我，“从今天起，没有我的命令，不准再踏出家们一步。”

　　我站在原地，看着他孤寂的背影，泪水再次模糊了视线。我知道，有些东西在刚才那一声枪响后，已经彻底改变了。陆峥眼中的受伤和狠戾，让我明白，我可能真的伤了他的心。

　　暖阁里只剩下我一个人，空气中还残留着白玫瑰的香气和淡淡的硝烟味。我看着立柱上的弹孔，想起陆峥放下枪时那绝望的眼神，心中一片茫然。

　　我以为自己做了正确的选择，不想再看到流血，不想再卷入他们的争斗，却没想到，这选择却将我和陆峥推向了决裂的边缘。

　　窗外的夜色越来越浓，像一张巨大的网，将我牢牢困住。我知道，从这一刻起，我和陆峥之间，再也回不到从前了。而沈知晏的离开，也只是暂时的，他绝不会就此罢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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