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净化微光与人心鬼蜮

　　净世盟的人马虽暂时退去，却并未远离，如同盘旋在腐肉上空的秃鹫，将万法城议会区外围围得水泄不通。无形的对峙在空气中蔓延，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城内流言蜚语愈演愈烈，昔日林星辰力挽狂澜的功绩被刻意淡化，而那十七座被抹除城镇的血债，则如同烙印，死死钉在了他的名下。

　　静室之内，气氛凝重得如同实质。

　　奥古斯都、林天南、凌渊长老以及刚刚归来的苏梦瑶，围绕着昏迷不醒的林星辰，面色肃穆。月井之心悬浮在林星辰胸口上方，散发着柔和而持续的月白光晕，那蕴含其中的“平衡”法则之力，如同最精密的刻刀，试图梳理着他体内那混乱不堪的力量乱流。

　　“开始吧。”奥古斯都沉声道，他与凌渊、安东尼奥大魔导士分立三角，浩瀚的星辰帝力与精纯魔法能量汹涌而出，并非强行镇压，而是化作最稳固的基底，护持住林星辰脆弱的肉身与灵魂，为苏梦瑶的净化创造最安全的环境。

　　苏梦瑶深吸一口气，盘膝坐在林星辰身侧。她闭上双眼，全部心神都沉浸在与月井之心的联系之中。她并非要强行驱除那深植灵魂的暗渊印记——那无异于引爆火山——而是要引导月井之心的平衡之力，如同润滑剂和缓冲带，介入林星辰体内秩序、混沌、暗渊三方力量的死斗之中，试图将那致命的冲突，导向一种相对稳定的、哪怕是暂时的僵持。

　　她将精纯的月华之力化作最纤细的触须，小心翼翼地探入林星辰的经脉，避开水火不容的秩序与混沌，直指那盘踞在灵魂本源深处的黑暗。

　　月井之心的光芒随着她的引导，缓缓渗透进去。

　　起初，一切似乎很顺利。那冰冷的、散发着终结气息的暗渊印记，在接触到月井之心那温暖而包容的平衡之力时，其表面的躁动明显平复了一丝，甚至那不断散发的、诱惑堕落的低语也微弱了下去。林星辰眉心的那道黑痕，颜色似乎也淡了一分。

　　“有效果！”林天南紧握的双拳微微松开，眼中爆发出希冀的光芒。

　　奥古斯都和凌渊也稍稍松了口气，但眼神中的警惕并未减少。

　　苏梦瑶不敢有丝毫大意，持续引导着月井之心的力量，如同春风化雨，一点点滋润、安抚着那狂暴的黑暗。她能感觉到，在那片被黑暗笼罩的灵魂深处，一点极其微弱的、属于林星辰本我的灵光，似乎因为这外来的助力而明亮了一丝，如同风中残烛得到了灯油的补充。

　　然而，就在她以为找到方向，准备加大力度时，异变陡生！

　　那看似被安抚的暗渊印记深处，一股更加隐晦、更加深沉、仿佛沉睡万古的冰冷意志，如同被惊扰的毒蛇，猛地探出了獠牙！它并非直接对抗月井之心的平衡之力，而是……模仿与扭曲！

　　一股与月井之心性质极其相似，却本质截然相反的“伪·平衡”之力，猛地从暗渊印记中反涌而出！它并非创造平衡，而是强行制造一种“静止”与“死寂”的平衡，试图将林星辰的灵魂、肉身，乃至其内所有冲突的力量，都拖入一种永恒的、毫无生机的“归无”状态！

　　这不再是侵蚀，而是……同化！将一切都拉入暗渊的“虚无”本质！

　　“不好！”苏梦瑶脸色瞬间煞白，她感觉到自己引导的月井之心力量，竟有被那股“伪·平衡”之力牵引、污染的趋势！林星辰的身体表面，开始浮现出一种不正常的灰败色泽，生机如同退潮般流逝！

　　“稳住！”奥古斯都低喝一声，与凌渊、安东尼奥同时加大力量输出，三道强大的能量死死定住林星辰的身体，阻止那“归无”状态的蔓延。

　　苏梦瑶咬牙，疯狂催动月华之力，沟通月井之心的核心。她不再试图去平衡，而是全力激发月井之力中那属于“创造”与“生机”的一面！月白色的光芒变得炽盛，如同破晓的曙光，强行驱散着那弥漫开来的死寂灰败。

　　两股性质相似却本质对立的力量，在林星辰的灵魂深处展开了凶险无比的拉锯战。一方要带来生机与动态的平衡，一方要拖入死寂与永恒的静止。

　　林星辰的身体成了战场，时而泛起生机光泽，时而又笼罩死亡灰败，剧烈的痛苦让他即使在昏迷中也发出了无意识的闷哼，身体不受控制地痉挛着。

　　苏梦瑶嘴角再次溢出了鲜血，灵魂层面的交锋让她承受着巨大的反噬。但她眼神依旧坚定，死死支撑着月华之力的输出。

　　就在这僵持不下，苏梦瑶渐感不支之际——

　　那点属于林星辰本我的、微弱的灵光，似乎感受到了外界的惨烈争夺与苏梦瑶决绝的守护之意，猛地爆发出了一股不屈的意志！

　　这意志并非力量，却如同定海神针，悍然撞入了那“伪·平衡”与月井之力的交锋中心！

　　“这是我的……身体！”

　　“滚……出去！”

　　模糊却无比坚定的意念，如同惊雷，在那片黑暗的灵魂空间中炸响！

　　这突如其来的、源自本我的反抗，让那“伪·平衡”之力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凝滞！

　　苏梦瑶抓住这瞬息的机会，将月井之心的力量催动到极致，月华如同决堤洪流，狠狠冲刷而去！

　　“嗤——！”

　　仿佛烧红的烙铁浸入冰水，那“伪·平衡”之力被强行逼退，缩回了暗渊印记深处。林星辰身体的灰败色泽迅速褪去，眉心的黑痕虽然依旧存在，但那股令人心悸的死寂气息却减弱了许多。

　　月井之心的光芒缓缓收敛，苏梦瑶脱力般向后倒去，被眼疾手快的林天南扶住。她脸色苍白如纸，气息微弱，但看着呼吸逐渐平稳、眉心黑痕颜色似乎又淡了一分的林星辰，嘴角却勾起了一丝疲惫而欣慰的弧度。

　　“成功了……暂时……”她虚弱地说道。

　　奥古斯都等人也松了口气，但神色依旧凝重。他们能感觉到，那暗渊印记并未被根除，只是被月井之力暂时压制，其内隐藏的更深层的意志，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可怕。

　　“辛苦你了，孩子。”林天南看着女儿，心疼不已。

　　然而，静室内的片刻安宁，很快就被外界更大的喧嚣打破。

　　“奥古斯都！出来给个交代！”

　　“月井之心？谁知道是不是障眼法！”

　　“林星辰必须受到审判！”

　　净世盟的人显然没有离开，他们似乎察觉到了静室内的能量波动，再次鼓噪起来。而且，这一次，声音中夹杂了一些……普通民众的哭喊与质问！

　　“把灾星交出来！我全家都死在黑水城了！”

　　“为什么还要保护他！为什么！”

　　“万法议会不公！天星宗包庇祸害！”

　　幽影阁主等人，竟然煽动起了那些在灾难中失去亲人的民众！利用他们的悲痛与恐惧，将他们推到了对抗的前线！

　　这一手极其恶毒！奥古斯都等人可以强硬应对净世盟的修士，却难以对这些手无寸铁、被仇恨和悲伤蒙蔽双眼的普通民众下重手！

　　“无耻之尤！”凌渊长老气得浑身发抖。

　　奥古斯都脸色铁青，他走到静室门口，透过封印看向外面。只见广场上，除了净世盟的修士，还聚集了数百名衣衫褴褛、神情激动的普通民众，他们哭喊着，咒骂着，将矛头直指静室内的林星辰。

　　幽影阁主站在人群前方，脸上带着悲天悯人的假面，声音通过法力传遍四方：“诸位乡亲！你们的悲痛，我等感同身受！但有些人，为了私情，置天下苍生于不顾，执意包庇那带来灾祸之源！我等‘净世盟’，今日便是拼却性命，也要为死去的同胞讨还一个公道！打破这庇护之所，揪出灾星！”

　　“打破庇护所！揪出灾星！”人群被煽动得群情激奋，开始冲击议会区的防御结界！

　　局面，瞬间变得无比棘手！

　　强行镇压，必将造成大量平民伤亡，坐实“残暴不仁”的罪名，彻底失去民心。不镇压，结界被破，林星辰危在旦夕！

　　就在奥古斯都等人陷入两难之际，苏梦瑶强撑着站了起来。她走到静室门口，看着外面那些被利用的、满脸悲愤的民众，眼中闪过一丝悲哀，但更多的却是决绝。

　　她再次拿出了月井之心。

　　但这一次，她并非要用它来战斗或净化。

　　她将月井之心高高举起，将其中的“平衡”与“净化”之力，以一种极其柔和、广泛的方式，如同涟漪般扩散出去，笼罩向广场上那些激动的人群。

　　这力量并非攻击，而是抚慰。

　　清冷的月辉洒落在每个人身上，那蕴含其中的宁静、平和之意，如同母亲温柔的手，轻轻抚平着他们因仇恨和恐惧而扭曲的心灵。哭喊声、咒骂声渐渐平息了下来，许多人脸上的暴戾被茫然和一丝宁静所取代。

　　苏梦瑶脸色更加苍白，但她声音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一种令人信服的柔和与坚定：

　　“诸位乡亲，你们的悲痛，我亦感同身受。暗渊残忍，夺我亲友，毁我家园，此仇不共戴天！”

　　“但请你们想一想，真正的仇人，是谁？是那隐藏在幕后的暗渊邪魔！是那操纵一切、视生命如草芥的暗渊使徒！”

　　“林星辰，他与你们一样，是暗渊的受害者！他曾为守护大陆而战，身先士卒，如今被邪魔侵蚀，生死未卜！我们正在竭力救他，因为多一份力量对抗暗渊，我们就多一分胜算！”

　　“若在此刻自相残杀，亲者痛，仇者快！正是那暗渊邪魔最愿看到的局面！”

　　“请相信我们，相信联盟最后的坚持！我们定会找到办法，清除邪魔，为所有死难的同胞……报仇雪恨！”

　　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感染力，配合着月井之心那抚慰心灵的力量，让躁动的人群渐渐安静了下来。不少人眼中的仇恨被迷茫和思考所取代。

　　幽影阁主见状，脸色变得极其难看，他没想到苏梦瑶会用这种方式破局！

　　“妖女惑众！休要听她……”他试图再次煽动。

　　“够了！”

　　一声威严的冷喝打断了他。星陨帝国皇叔站了出来，他目光扫过净世盟众人和那些民众，沉声道：“苏姑娘所言在理！大敌当前，内耗只会加速灭亡！林星辰之事，自有公论，但绝非在此刻，以此种方式！若有人再敢煽动民意，冲击联盟重地，休怪本王以叛盟之罪论处！”

　　龙族使者也冷哼一声，庞大的龙威若隐若现，表明了态度。

　　在多方压力下，幽影阁主知道事不可为，只能恨恨地瞪了苏梦瑶一眼，带着净世盟的人，以及那些渐渐冷静下来的民众，再次退去。

　　广场上，暂时恢复了平静。

　　但所有人都知道，这平静之下，是更加汹涌的暗流。人心的鬼蜮，比任何强大的敌人更加难以应对。

　　苏梦瑶收回月井之心，身体晃了晃，几乎站立不稳。连续的消耗让她已经到了极限。

　　林天南连忙扶住她。

　　她看向静室内依旧昏迷的林星辰，又看了看外面那危机四伏的世界，轻轻叹了口气。

　　净化之路，漫长而凶险。而人心之恶，有时比深渊更加寒冷。

　　但无论如何，她都不会放弃。

　　因为希望虽微，其光犹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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