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决绝的离婚协议

　　陆延舟不知道自己在那面冰冷的墙壁上靠了多久。

　　心脏处传来的、如同被生生撕裂的剧痛，让他几乎无法呼吸。视线里，日记本扉页上那两行字，像烧红的烙铁，深深地烙印在他的视网膜上，灼烧着他的灵魂。

　　“陆延舟，我用命爱过你。”

　　“现在，我不要了。”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淬了毒的匕首，精准地捅进他最柔软的地方，反复搅动。

　　“不要了……”

　　他喃喃地重复着这三个字，声音嘶哑破碎，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感到陌生的恐慌。

　　她不要了？

　　她不要什么？

　　是不要这段婚姻？还是不要……他？

　　这个认知像一场突如其来的海啸，将他一直以来固有的、认为苏念永远会在原地等他的傲慢和笃定，冲击得粉碎！

　　他猛地直起身，像是疯了一样冲进衣帽间，更加仔细地翻找。他不信！他不信她会走得这么彻底！她那么爱他，爱了整整十年！怎么可能说不要就不要？！

　　衣柜里，属于她的那一半，依旧空空荡荡。梳妆台上，那些他送的、价值不菲的珠宝首饰，整齐地摆放着，在灯光下闪烁着冰冷而嘲讽的光芒。就连她平时常用的那套顶级护肤品，也原封不动。

　　他的目光扫过每一个角落，试图找到一丝她只是赌气、还会回来的证据。

　　没有。

　　什么都没有。

　　她带走的，只有那个小小的、半旧的行李箱，和里面那点少得可怜的、属于她自己的东西。

　　干净利落得，仿佛将这十年从他生命里连根拔起，没有留下一丝一毫的牵绊。

　　“呵……呵呵……”陆延舟低笑起来，笑声在空旷的衣帽间里回荡，充满了自嘲和一种濒临崩溃的绝望。

　　他想起她捐肝手术前，看着他时那带着最后希冀的眼神；想起她术后醒来，在冰冷病房里独自承受痛苦的苍白脸庞；想起父亲在电话里那绝望的嘶吼和“贪得无厌”的指控……

　　以前被他忽略、被他轻视的细节，此刻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带着尖锐的倒刺，刮得他血肉模糊。

　　他一直以为，她离不开他，离不开陆家带来的优渥生活。他一直以为，无论他怎么做，她都会在原地等他。所以他可以心安理得地享受她的付出，可以冷漠地处理她父母的下跪哀求，甚至可以……在那种时候，陪着林清漪去看那场该死的烟花！

　　现在，报应来了。

　　她不是离不开他。

　　她是真的……不要他了。

　　用一种最惨烈、最决绝的方式，将他彻底驱逐出她的生命。

　　陆延舟高大的身躯晃了晃，一股腥甜猛地涌上喉咙。他强忍着咽了下去，眼眶却不受控制地泛起赤红。

　　他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踉跄着退回到卧室，目光再次落在床头柜那本日记本上。

　　他伸出手，指尖颤抖地、近乎虔诚地触碰着那素雅的封面。

　　这里面，藏着什么？

　　藏着她这十年，不为人知的悲喜？藏着她最终决定离开的……全部真相？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缓缓翻开了第一页。

　　---

　　x年x月x日，晴

　　今天，我和延舟结婚了。

　　没有盛大的婚礼，只有几个好朋友和双方父母。他穿着白衬衫，好看得像童话里的王子。他用自己的第一笔收入给我买了戒指，虽然不贵，但我好喜欢。他说以后会给我更好的生活。

　　我相信他。

　　只要是他说的，我都信。

　　娟秀的字迹，透着新嫁娘的羞涩和满心欢喜。日期，是十年前。

　　陆延舟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有点酸，有点涩。

　　他几乎已经忘记了，他们也曾有过那样纯粹而美好的开始。那时的苏念，眼神清澈，笑容明媚，满心满眼都是他。

　　他继续往下翻。

　　x年x月x日，阴

　　延舟最近好忙，公司刚刚起步，他几乎住在了公司。我一个人在家，有点害怕，也有点想他。

　　给他发了信息，问他晚上回不回来吃饭。

　　他没回。

　　也许在开会吧。

　　我把菜热了又热，最后自己吃了。

　　x年x月x日，雨

　　婆婆今天来了，带了好多补品。她说延舟是陆家的独苗，希望我能早点为陆家开枝散叶。

　　我压力好大。

　　延舟，我们什么时候才能有个宝宝呢？

　　字里行间，开始流露出淡淡的失落和不易察觉的压力。

　　陆延舟的眉头微微蹙起。他完全不记得这些细节。那时候的他，全身心扑在事业上，觉得给她富裕的生活就是最好的回报，却忽略了她在情感上的需求和独自面对的家族压力。

　　他加快了翻阅的速度。

　　x年x月x日，多云

　　今天在延舟的手机里，看到了林清漪发的短信，提醒他按时吃饭，注意身体。

　　她是他的新秘书，很能干，也很漂亮。

　　我心里有点不舒服，但告诉自己不要多想。延舟只是欣赏她的工作能力。

　　我要更懂事一点才行。

　　林清漪的名字第一次出现，像一根细小的刺。

　　陆延舟的心猛地一沉。

　　x年x月x日，大风

　　婆婆又来了，话里话外都在暗示我抓不住自己男人的心。她说林秘书和延舟在工作上很有默契，是得力的助手。

　　我看着她带来的那些所谓“助孕”的偏方，心里像压了一块大石头。

　　延舟，你知不知道，我其实……很累。

　　x年x月x日，雾

　　去看医生了。

　　医生说我是压力太大，导致了内分泌失调，所以不容易怀孕。

　　我不敢告诉延舟，怕他失望，也怕婆婆知道后更有话说。

　　我好像，走进了一个死胡同。

　　日记里的情绪，变得越来越沉重。那个曾经明媚的少女，在婚姻的琐碎和家族的压力下，日渐沉默和疲惫。

　　陆延舟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这些，他从来都不知道！她从未在他面前抱怨过半句，永远是一副温顺乖巧的样子。他以为她过得很好！

　　他颤抖着翻到后面，时间越来越靠近现在。

　　x年x月x日，雷雨

　　又和延舟吵架了。其实也不算吵架，只是我单方面的情绪崩溃。

　　他回来得很晚，身上有陌生的香水味。我问他，他只说是应酬。

　　我知道，是林清漪陪他去的。

　　我控制不住地哭了。

　　他却觉得我无理取闹，摔门而去。

　　那一刻，我觉得我们的婚姻，好像真的要走到尽头了。

　　去看心理医生，确诊了重度抑郁症。

　　我不敢告诉任何人。

　　重度抑郁症！

　　果然是真的！

　　陆延舟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大手狠狠攥紧！他想起她偶尔流露出的疲惫和恍惚，想起她日渐消瘦的身影……他当时只以为是身体不好，却从未深想，她那看似平静的外表下，早已是波涛汹涌、濒临崩溃的内心世界！

　　他几乎是带着一种自虐般的心情，疯狂地翻动着日记，寻找着与捐肝、与最近相关的记录。

　　然后，他的目光定格在最后一篇有内容的日记上。

　　日期，赫然是他发生车祸，急需肝源的那一天！

　　x年x月x日，狂风暴雨

　　延舟出车祸了！肝脏破裂，生命垂危！

　　天塌了。

　　医生说亲属间活体移植匹配成功率最高。我是他妻子，我要救他！

　　可是我的身体……医生说我体质弱，捐肝风险很大，甚至可能……下不了手术台。

　　婆婆看着我，眼神复杂。她说：“苏念，现在是你证明自己对延舟心意的时候了。”

　　证明？

　　呵呵。

　　需要用命来证明吗？

　　可是，如果我不救他，他死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这十年，爱他早已成了我的本能和信仰。

　　哪怕他不爱我，哪怕他心里有别人……我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死。

　　我签了字。

　　麻药打进去之前，我在想：延舟，如果我用自己的命换回你的命，等你醒来，会不会……终于能认真地看我一眼？

　　就一样，也好。

　　日记到这里，戛然而止。

　　后面，是大片的空白。

　　仿佛她所有的爱、所有的期盼、所有的生命力量，都在签下那份捐献同意书时，燃烧殆尽了。

　　而他那一眼……终究是没有给她。

　　他给了别人一场盛大的烟花。

　　“噗——”

　　陆延舟再也支撑不住，一口鲜血猛地从口中喷出，溅落在雪白的床单上，晕开一片刺目的红。

　　他眼前阵阵发黑，耳朵里嗡嗡作响，整个世界都在天旋地转。

　　他终于明白了。

　　明白她为什么能走得如此决绝。

　　明白那“不要了”三个字背后，是怎样一种被彻底碾碎、烧成灰烬的绝望！

　　她用十年爱他，用半条命救他。

　　换来的，是他彻头彻尾的忽视、冷漠和背叛！

　　她不是突然不要了。

　　是她能给的，已经全部给完了！连最后一点念想，都被他亲手碾碎了！

　　“苏念……苏念！”

　　他像一头受伤的困兽，发出痛苦而绝望的低吼，双手死死抓住自己的头发，身体蜷缩起来，无法抑制地颤抖。

　　恐慌。

　　无边的恐慌如同冰冷的潮水，将他彻底淹没。

　　他失去她了。

　　这一次，他是真的……永远失去她了！

　　空荡的别墅里，只剩下男人破碎而痛苦的喘息声。而那个他遍寻不获的女人，此刻正坐在飞往遥远南方海滨城市的航班上，看着窗外的云海，眼神平静如同死水，仿佛将过去十年，连同那个叫陆延舟的男人，彻底埋葬在了那片厚重的云层之下。等待她的，会是一场真正的新生，还是另一场无法预料的波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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