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诊断书与决绝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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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间,仿佛在医院这间充斥着消毒水气味的病房里凝固了。

  苏念像一尊失去生气的雕塑,维持着接听电话后的姿势,一动不动。眼睛空洞地睁着,没有焦点,只有一片死寂的灰败。父亲那绝望的、带着血泪的嘶吼,和那句“贪得无厌”,在她脑海里构筑了一个永无止境的回音壁,反复撞击,碾碎了她最后一丝对人性的幻想,对陆延舟残存的、可笑的期待。

  没有歇斯底里的痛哭,没有怨天尤人的咒骂。

  当痛苦超越某个临界点,表现形式反而是极致的平静。

  一种,心死之后的,万籁俱寂。

  护工回来时,被她的样子吓了一跳,小心翼翼地上前询问。苏念只是极慢、极慢地眨了一下眼睛,表示自己还活着,然后便不再有任何回应。

  她不再配合治疗,喂到嘴边的水不愿喝,流质的营养餐拒绝咽下。医生护士轮番上阵劝说,她只是闭着眼,仿佛外界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她在用一种沉默的、消极的方式,对抗这个让她彻底绝望的世界。

  身体的排异反应因为药物的维持和她的不配合,时好时坏,像一场拉锯战,消耗着她本就所剩无几的生命力。

  几天后,在她又一次因为体力不支和低血糖昏昏沉沉时,主治医生带着一份刚出来的详细体检报告,面色凝重地走进了病房。

  “陆太太,”医生的语气带着一丝不忍,他将一份报告递到苏念眼前,尽管知道她可能不会看,“这是您这次术后的全面身体评估结果,您……需要了解一下。”

  苏念的眼珠微微动了一下,视线掠过那雪白的纸张,没有接。

  医生叹了口气,知道瞒不住,也无法再瞒。他沉声,尽量用平缓的语调陈述着残酷的事实:“手术本身是成功的,但……后续的急性排异反应和并发症,对您的身体造成了不可逆的损伤。尤其是……您的子宫和卵巢功能受到了严重影响,加上您本身体质偏弱,以后……恐怕很难再受孕了。”

  很难再受孕。

  永久性损伤。

  这几个字,像冰冷的钉子,将她最后一点作为女性的、潜意识的期盼,也彻底钉死了。

  她曾经,在无数个被冷落的深夜里,也曾偷偷幻想过,如果有一个孩子,她和陆延舟之间,是不是会不一样?是不是能多一点温暖,多一点牵绊?

  现在,连这卑微的、藏在心底最深处的、从未对人言说的奢望,也被现实无情地斩断。

  陆延舟不需要。

  而她的身体,也失去了资格。

  真好。

  她扯了扯嘴角,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近乎诡异的弧度,在她苍白干裂的唇边一闪而逝。

  医生看着她平静得过分的反应,心里更是堵得难受。他犹豫了一下,从文件夹里又抽出了另一份有些皱巴巴、显然被反复折叠又展开过的纸张。

  “另外……陆太太,我们在整理您入院时的物品时,发现了这个。”医生的声音更低了,带着一丝探究和确认,“这是一份……重度抑郁症的诊断书,日期是在您手术前两个月。您……之前一直在接受治疗吗?”

  重度抑郁症。

  苏念空洞的眼神,终于有了一丝聚焦。

  她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动脖颈,视线落在那份熟悉的诊断书上。

  是啊,抑郁症。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是从陆延舟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开始?

  是从他手机里出现越来越多林清漪的关心短信开始?

  是从婆婆周婉华明里暗里嘲讽她“占着窝不下蛋”开始?

  还是从她一次次深夜独守空房,看着冰冷的豪宅,感觉自己像个多余的幽灵开始?

  她记不清了。

  她只记得,情绪像陷入了一个无底的泥潭,快乐是奢侈的,连呼吸都觉得疲惫。她去看过心理医生,偷偷的,不敢让任何人知道。她怕给陆延舟添麻烦,怕坐实了外人眼中她“矫情”、“脆弱”的印象。

  她甚至,在确诊重度抑郁症,医生建议她住院治疗时,还强撑着笑说:“没关系,我丈夫最近工作忙,我不能让他分心。”

  她用尽全身的力气,维持着体面,维持着那段摇摇欲坠的婚姻,像个小心翼翼走钢丝的傻子。

  而现在……

  苏念的目光,在“身体永久损伤,无法再育”的体检报告,和那份“重度抑郁症”的诊断书之间,来回移动。

  两份文件,白纸黑字,冰冷而客观地陈述着她这十年婚姻的“成果”。

  一份,剥夺了她作为母亲的可能。

  一份,记录了她精神世界的崩塌。

  都是为了一个男人。

  一个在她生死关头,陪着别人看烟花的男人。

  一个在她父母跪地哀求时,斥责他们“贪得无厌”的男人。

  “呵……”

  一声极轻的、气流摩擦过干涸喉咙的声音,从苏念唇边溢出。

  起初是低低的、压抑的轻笑,随即,那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失控,带着一种癫狂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意味。

  她笑了。

  笑得肩膀耸动,笑得眼泪都飙了出来。

  可那眼泪,不是热的,是冰凉的。那笑声里,没有半分喜悦,只有无尽的荒诞、悲凉和彻骨的自嘲。

  医生和护工面面相觑,都被她这反常的反应吓住了,不敢上前。

  笑了好久,直到力气耗尽,苏念才缓缓止住。她抬手,用嶙峋的手背抹去眼角的泪渍,眼神在那一刻,变得从未有过的清明和……冰冷。

  像是终于烧尽了最后一丝余温的灰烬,只剩下纯粹的死寂和决绝。

  她看向医生,声音嘶哑,却异常平静,带着一种尘埃落定后的疲惫:“医生,麻烦您,帮我办理出院手续。”

  医生一愣:“陆太太,您的身体……”

  “死不了。”苏念打断他,语气没有任何波澜,“或者,死了也无所谓。”

  她不再看医生错愕的表情,目光转向窗外。

  天,要黑了。

  ---

  出院手续办理得出乎意料的顺利。或许是陆延舟那边打了招呼,或许是医院也觉得她这个“麻烦”尽早离开更好。

  来接她的,不是陆家的司机,而是她唯一可以称之为闺蜜的姜暖。

  姜暖看到瘦脱了形的苏念,眼圈瞬间就红了,冲上来紧紧抱住她,声音哽咽:“念念……你怎么……怎么变成这样了……”

  苏念任由她抱着,身体僵硬,没有回应。过了好一会儿,才轻轻推开她,扯出一个极其勉强的笑:“暖暖,帮我个忙。”

  回到那栋象征着她“陆太太”身份的、冰冷而豪华的别墅时,天色已彻底暗沉。

  别墅里空无一人,连佣人都被打发走了。巨大的水晶灯散发着冷白的光,照在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板上,反射出她孤单而瘦弱的身影,更显空旷寂寥。

  她没有开灯,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弱月光,一步步走上楼。

  主卧,还维持着她离开时的样子,奢华,却没有一丝烟火气。

  她打开衣柜,里面挂满了当季最新款的名牌衣物、包包、配饰,琳琅满目。这些都是陆延舟让人送来的,或者陆母周婉华以“不能丢了陆家脸面”为由强塞给她的。

  她一件件看过去,眼神如同看着一堆毫无意义的垃圾。

  然后,她开始动手。

  她拿出一个早就准备好的、半旧的行李箱——那是她大学毕业时,父母用省吃俭用的钱给她买的礼物。

  她只收拾了几件自己婚前买的、料子舒适柔软的旧衣服,几本常看的书,还有那张夹在书页里、已经泛黄的大学时代和父母的合影。

  至于那些昂贵的珠宝、名牌包、华服……她连碰都没有碰一下。

  她收拾的行李,简单得可怜,甚至填不满那个不大的行李箱。

  最后,她的目光落在梳妆台的一个角落里。

  那里放着一个丝绒盒子。

  她走过去,打开。

  里面不是什么名贵珠宝,而是一枚款式简单,甚至有些廉价的铂金素圈戒指。戒指因为常年佩戴,内圈已经有些磨损,但依旧被擦拭得干净。

  这是她和陆延舟结婚时,他用自己的第一笔创业收入买的。那时候他一无所有,只有一腔热血和对未来的承诺。他说:“念念,委屈你了,以后我一定给你换最大的钻戒。”

  她当时笑着摇头,珍而重之地戴上,觉得这是全世界最美的戒指。

  后来,他真的拥有了数不清的财富,也送了她无数价值连城的珠宝,包括一枚鸽子蛋钻戒。可她始终没有摘下这枚素圈戒指。

  现在,她伸出手,指尖在那冰凉的戒指上停留了片刻,然后,毫不犹豫地将其取出。

  连同那份她已经签好字、按了手印的离婚协议,一起放进了一个普通的文件袋里。

  她拿出手机,删除了里面所有与陆延舟、与陆家相关的联系人和聊天记录。然后,她拨通了一个快递电话,平静地报出了陆氏集团总部的地址。

  “对,收件人,陆延舟。”

  挂掉电话后,她取出手机卡,轻轻一掰,随手扔进了垃圾桶。然后,她将那只陆延舟送的、最新款的手机,格式化,放在了床头柜上。

  做完这一切,她环顾了一下这个她住了好几年的“家”。

  没有留恋,只有一种即将脱离牢笼的、冰冷的释然。

  她拉起行李箱的拉杆,转身,毫不留恋地走出了主卧,走出了这栋别墅。

  夜色浓重,她没有回头。

  ---

  第二天上午,陆氏集团总裁办公室。

  陆延舟刚结束一个跨国视频会议,揉了揉有些发胀的眉心。车祸和手术还是对他的精力造成了一些影响,但堆积如山的工作不容他长时间休息。

  特助陈默敲门进来,手里拿着一个普通的文件袋。

  “陆总,有您一份快递,同城急送,发件人……没有署名。”陈默的语气带着一丝迟疑,他敏锐地感觉到,这份快递可能不寻常。

  陆延舟抬眸,眉头微蹙:“放着吧。”

  陈默将文件袋放在宽大的办公桌上,退了出去。

  陆延舟并没有立刻去拆。他处理了几份紧急文件,喝了一口咖啡,目光才不经意地再次扫过那个文件袋。

  一种莫名的心悸,毫无预兆地袭来。

  他放下咖啡杯,修长的手指伸向文件袋,动作带着他自己都未察觉的缓慢。

  拆开。

  首先滑落出来的,是一份文件。

  首页,“离婚协议书”五个加粗的黑体字,猝不及防地撞入他的眼帘!

  他的瞳孔猛地一缩!

  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击了一下,骤然停跳了一拍!

  他几乎是有些粗暴地翻到最后一页,乙方签名处,“苏念”两个字,娟秀却带着一股决绝的力道,清晰地印在那里。旁边的日期,是昨天。

  而在离婚协议下面,静静地躺着那枚……他无比熟悉的,她戴了十年的,廉价婚戒。

  戒指冰凉的温度,透过指尖,瞬间传遍了他的四肢百骸。

  没有只言片语。

  没有质问,没有哭诉,没有纠缠。

  只有一份签好字的离婚协议,和一枚被退回的戒指。

  如此干脆,如此彻底!

  “嗡——”的一声,陆延舟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一种前所未有的、巨大的恐慌感,如同冰水般从头顶浇下,让他浑身发冷!

  他猛地抓起桌上的内线电话,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泛白,声音带着他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陈默!备车!立刻回家!”

  他甚至等不及司机,几乎是冲进了电梯,一路风驰电掣地赶回别墅。

  推开沉重的雕花大门,别墅里安静得可怕。

  “苏念!”他喊了一声,声音在空旷的客厅里回荡,没有任何回应。

  他几步跨上楼梯,猛地推开主卧的门——

  房间里整洁得过分。

  他的目光第一时间投向衣柜——

  柜门大开,里面,属于她的那一半空间,空空如也!

  那些他买的、陆母送的名牌衣物、包包,全都整整齐齐地挂在原地,一动未动。

  而她,只带走了属于她自己的、那点少得可怜的东西。

  所有属于她的痕迹,都被抹去了!干净得,就像她从未在这里存在过!

  如同人间蒸发!

  陆延舟僵在原地,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攥住,钝痛蔓延,几乎让他无法呼吸。

  他的视线,茫然地扫过房间,最终,定格在床头柜上。

  那里,安静地放着一本看起来有些年头的、封面素雅的笔记本。

  他认得,那是苏念的日记本。她偶尔会坐在窗边写写画画,他从未在意过,甚至觉得那是小女孩的无病呻吟。

  他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踉跄着走过去,拿起那本日记。

  日记本的扉页,轻轻敞开。

  上面,只有一行字。

  是她熟悉的笔迹,却带着一股刻入骨髓的冰冷和决绝,深深地刺痛了他的眼睛——

  “陆延舟,我用命爱过你。”

  “现在,我不要了。”

  轰——!

  陆延舟只觉得眼前一黑,整个世界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崩塌、陷落。他高大的身躯晃了晃,扶住冰冷的墙壁,才勉强没有倒下。

  心脏,在那一刻,骤然停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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