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身体崩溃

　　陆延舟在“念暖花坊”门前的暴雨中，跪了整整一夜。

　　起初是汹涌的怒火和绝望支撑着他，后来是刺骨的寒冷和麻木，再后来，意识便开始模糊。雨水像是冰冷的鞭子，无情地抽打在他身上，带走他体内最后一丝温度。他听不见雷声，看不见闪电，整个世界只剩下哗啦啦的雨声，和他自己越来越沉重的心跳。

　　他固执地望着那扇始终没有开启的门，仿佛在等待一个永远不会出现的奇迹。嘴唇冻得乌紫，微微开合，无声地念着那个刻入骨髓的名字：“念念……念念……”

　　直到天际泛起一丝微弱的、灰白色的光，暴雨渐渐停歇，转为冰冷的细雨。街道上开始有早起的行人，他们惊愕地看着这个跪在积水中的、如同被遗弃的流浪狗一样的男人。有人认出了他，窃窃私语，有人拿出手机偷偷拍摄。

　　陈默带着人赶到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陆延舟浑身湿透，脸色惨白如纸，嘴唇没有一丝血色，身体因为寒冷和高烧而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却依旧保持着跪姿，仿佛被钉在了那里。

　　“陆总！”陈默心头大骇，冲上前想去扶他。

　　碰到陆延舟身体的瞬间，陈默被那滚烫的温度烫得缩了一下手。他在发烧，而且烧得极其厉害！

　　“滚开！”陆延舟猛地挥开他的手，声音嘶哑破碎，眼神涣散，却带着一股偏执的疯狂，“她……她会出来的……她会看见的……”

　　他已经分不清现实和幻觉，只是凭着本能固执地守在那里。

　　“陆总！您必须马上去医院！”陈默心急如焚，也顾不得许多，对身后的保镖使了个眼色，几人强行将几乎失去意识的陆延舟从冰冷的地上架了起来。

　　陆延舟挣扎着，但他早已虚脱，那点力气微不足道。他被强行塞进车里，送往最近的医院。

　　急救，检查，确诊。

　　急性肺炎，伴随四十度的高烧，以及严重的电解质紊乱和体力透支。医生看着检查报告，眉头紧锁，对陈默说：“病人本身最近就身心俱疲，免疫力低下，再经过这样长时间的淋雨和低温刺激，身体机能已经接近崩溃边缘。必须立刻住院治疗，如果引发其他并发症，会很麻烦。”

　　陆延舟被推进了高级病房，挂上了点滴，昂贵的抗生素和营养液一点点注入他冰冷的血管。但他依旧不安稳，在高烧的折磨下陷入半昏迷状态，眉头紧锁，身体时不时地抽搐，嘴里反复地、含糊不清地呓语。

　　“……念念……冷……好冷……”

　　“对不起……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别走……求求你……别离开我……”

　　“温言……不准……不准你碰她……”

　　“……跳下去……你会……会为我哭吗……”

　　断断续续，语无伦次，却每一句都围绕着那个让他生不如死的名字。

　　陈默守在一旁，听着老板这些破碎的、饱含痛苦和绝望的呓语，心情复杂到了极点。他跟在陆延舟身边多年，见过他商场上杀伐决断的冷酷，也见过他运筹帷幄的从容，何曾见过他如此狼狈、如此卑微、如此……不堪一击的样子。

　　爱情，竟能将一个天之骄子，摧毁至此。

　　---

　　苏念在医院里，准备着第二天至关重要的肝移植手术。

　　姜暖终究没忍住，还是把陆延舟高烧昏迷住院的消息告诉了她。彼时，苏念正拿着一本病历册，安静地听着温言最后一遍确认手术流程和风险。

　　“……陆延舟昨晚在花店门口跪了一夜，淋雨导致急性肺炎，现在高烧昏迷，住院了。”姜暖说完，小心地观察着苏念的脸色。

　　病房里瞬间安静下来。

　　温言停下了讲解，看向苏念。

　　苏念拿着病历册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下，指节微微泛白。但也仅仅是那么一瞬，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随即，她便恢复了之前的平静，甚至连眼皮都没有多抬一下。

　　她将病历册翻过一页，仿佛刚才听到的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的消息，语气淡漠地没有一丝波澜：

　　“哦。”

　　“是吗。”

　　轻飘飘的两个字，像是一片羽毛落下，却带着千钧的冷漠。

　　姜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还是咽了回去。她看得出来，念念是真的不在乎了。那个男人的生死病痛，已经再也无法在她心里激起任何涟漪。

　　温言看着苏念平静无波的侧脸，心中亦是百感交集。有松了口气的感觉，因为她没有因此动摇；但更多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心疼。要经历多少次失望和伤害，才能将曾经深入骨髓的爱意，磨砺成如今这般刀枪不入的冰冷？

　　他继续讲解手术事项，苏念也重新专注地聆听，仿佛那个关于陆延舟的小插曲，从未发生过。

　　然而，到了下午，一个意外的“礼物”，打破了病房表面上的平静。

　　一个花店的外送员，捧着一个巨大的、与病房格格不入的、用白色菊花和浅色百合扎成的……花圈，出现在了病房门口。

　　“请问是苏念苏小姐吗？这是您订的花圈，请签收。”外送员的声音在安静的病房里显得格外清晰。

　　姜暖的眼睛瞬间瞪圆了。

　　温言皱起了眉头。

　　连一旁的小护士都惊呆了。

　　苏念看着那个肃穆而刺眼的花圈，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情绪波动——不是伤心，不是愤怒，而是一种极致的荒谬和嘲讽。

　　她当然没有订过这种东西。

　　会做这种事的，只有一个人。

　　她甚至能想象出，那个躺在病床上高烧昏迷的男人，在意识不清的情况下，或许是通过陈默，下达了这个荒唐又刻薄的指令。他是想用这种方式来表达他的愤怒？还是想诅咒她明天手术失败？亦或是，仅仅是一种无能狂怒的宣泄？

　　苏念缓缓站起身，走到门口，看着那个花圈。白色的菊花象征着哀悼，百合或许在暗示着他那可笑的“百年好合”的执念？真是……讽刺至极。

　　她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冰冷的花瓣，然后，对那个一脸懵懂的外送员，用一种清晰而平静，却足以让所有听到的人脊背发凉的语气，缓缓说道：

　　“送错了。”

　　“麻烦你，”

　　“把这个花圈，”

　　“原封不动地，”

　　“送到隔壁栋住院部，VIp三号病房，”

　　“陆延舟先生的手上。”

　　她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极淡、极冷的弧度，补充道：

　　“就说是苏念小姐，”

　　“回赠给他的。”

　　“祝他……早日康复。”

　　外送员愣住了，捧着花圈不知所措。

　　姜暖倒吸一口凉气，随即差点忍不住拍手叫好。

　　温言看着苏念，眼神复杂更深，却终究没有出声阻止。

　　苏念不再看那个花圈，转身回到病床边，重新拿起那本病历册，仿佛刚才只是处理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温医生，我们继续吧。”

　　她的声音依旧平静，但在这平静之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已经彻底凝固，再也无法融化。

　　那个花圈，最终真的被送到了陆延舟的病房。

　　陈默看着那个被送回来的、象征着死亡和终结的花圈，再看着病床上依旧深陷昏迷、却仿佛因为某种心灵感应而更加不安稳的老板，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

　　苏念这一手“回礼”，比任何恶毒的咒骂和激烈的报复，都更让人心惊。

　　这不仅仅是拒绝，是羞辱。

　　这是一种宣告——

　　宣告她连他的恨意都懒得施舍。

　　宣告在她的世界里，他陆延舟，已经等同于一个……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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