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安抚

　　乐瑶将那一大锅热气腾腾、鲜香扑鼻的海鲜粥端到矮桌上，蒸汽袅袅上升，在昏黄的灯光下氤氲开一片温暖的雾气。她利落地拿出几个大碗，用勺子深深舀下去，给每个人的碗里都装了满满当当、几乎要溢出来的分量：乳白浓稠的粥底里，鲜红的虾、嫩白的带子和鱿鱼圈、张开口的花甲白贝、带着漂亮花纹的鲍鱼块清晰可见，上面点缀着翠绿的葱花芫茜。

　　“嚟，趁热食。” 她把第一碗递给离得最近的家强，然后是世荣、阿paul，最后走到沙发边，轻轻碰了碰家驹的手臂，“大佬，起身食啲嘢。”

　　家驹放下手臂，睁开通红疲惫的眼睛，看了看递到眼前的、冒着诱人热气的碗，又抬头看了看乐瑶。乐瑶没给他犹豫或拒绝的机会，直接把碗塞进他手里，指尖传来的温度烫了他一下，却也让他麻木的掌心有了知觉。

　　她自己也在旁边坐下，捧起一碗，却没立刻吃，而是看着这四个拿着碗、表情依旧有些木然的大男孩，开始了她特有的、“乐瑶式”的开导。

　　“望咩望啊？食啊！” 她语气带着点惯常的“嫌弃”，但眼神是软的，“天跌落嚟当被冚，饭都要照食。你哋唔食饱，边有力气同个天斗？同啲记者斗？同自己斗？”

　　她用勺子搅动自己碗里的粥，让热气散开些，继续叨叨：“睇你哋几个，面青口唇白，世荣你个胃痛咗成日啦以为我唔知？阿paul你块面绷到似鼓皮，惊唔惊爆血管？家强你咪系度抓头，再抓就变地中海啦！” 她语气夸张，带着促狭，试图戳破那层沉重的壳。

　　“最离谱系你，” 她转向家驹，语气稍微放轻，但责备里 concern 更浓，“做大佬唔识照顾自己，点照顾班细佬？成个人摊喺度，副灵魂好似去咗外太空漫游。返嚟啦，食返碗人间烟火先讲。”

　　她舀起一勺粥，吹了吹，送进嘴里，做出极其享受的表情：“嗯——！鲜到呢！啲虾又弹牙，啲鲍鱼又淋甜，啲粥底绵到呢……你哋再唔食，我同雪球两个食晒佢啊！” 她甚至夸张地朝空气喊了一声并不在场的雪球。

　　这番连珠炮似的、夹杂着责备、调侃和直白关心的唠叨，像另一阵温暖的风，吹进了他们被压力和失落冰封的感官里。话语或许不精美，但那份“我睇住你哋”、“我担心你哋”、“食饭最大”的朴实关怀，却比任何大道理都更能触动此刻的他们。

　　家驹终于低下头，看着碗里丰盛的食物，热气熏着他的眼睫。他舀起一勺，吹了吹，送入口中。温润绵密的粥滑入食道，鲜美的滋味在味蕾上炸开，海鲜的甜、米粥的香、胡椒粉微微的辛，混合成一种极其扎实的慰藉。那股暖流从胃部开始扩散，似乎真的将一部分压在心口的巨石融化了少许。他没说话，只是又舀起一勺，这次勺子里多了一只虾。

　　世荣听着乐瑶提到他的胃痛，下意识又按了按胃部，然后也拿起勺子。热粥下肚，那隐隐的绞痛果然被熨帖的温暖安抚了下去。他轻声说了句：“好味。” 不知是在说粥，还是在说这份被关照的感觉。

　　阿paul被乐瑶说“面绷”，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然后泄气般地“噗”一声笑了出来，虽然笑容短暂，但紧绷的肩颈线条确实松了下来。他大口吃起来，被烫得直吸气也不肯停。

　　家强最直接，早就被香味勾得受不了，此刻一边吹一边急不可耐地往嘴里送，烫得龇牙咧嘴，却含糊地嘟囔：“正啊！haylee你煮嘢真系有一手！”

　　看着他们终于开始吃东西，乐瑶眼底才露出真正的笑意。她继续用勺子轻轻敲了敲碗边，语气缓和下来，但依然坚定：“记唔记得我今日搬上嚟嗰几箱嘢？全部系fans嘅信同心意。好多人，因为你哋嘅音乐，因为你哋够胆企出嚟讲嘢，而记得你哋，支持你哋。佢哋想睇到嘅，唔系一个垂头丧气、饭都唔食嘅beyond，而系一个打不死、继续唱落去嘅beyond。”

　　她顿了顿，看着他们咀嚼、吞咽的动作，声音更柔：“路系难行，改变系痛苦。但吃饱先有力行路，有力去面对改变。远仔有佢嘅路，你哋都有你哋嘅路。无论如何，饭要食，觉要瞓，歌……要继续唱。其他嘢，一步一步嚟。”

　　没有空泛的鼓励，只有最实际的关怀和基于现实的提醒。在这碗热气腾腾、用料十足的海鲜粥和乐瑶絮絮叨叨的温暖“训话”中，band房里冰冷的低气压终于被彻底驱散。取而代之的，是食物带来的满足叹息，是碗勺相碰的轻微声响，是身体被温暖填充后渐渐恢复的生气。

　　家驹吃完一碗，自己起身又去盛了一碗。这一次，他盛粥的动作稳了许多。他坐下来，对乐瑶说：“……多谢。” 短短两个字，包含了太多。

　　乐瑶笑了，这次是放松的、明朗的笑：“谢咩谢，快啲食，食完洗碗！我唔理?！” 她又恢复了那副“恶霸”模样，但谁都听得出里面的亲昵。

　　夜还长，问题依旧在。但至少这一刻，他们的胃是暖的，心，也被这琐碎而坚实的关怀，悄悄焐热了一点。这或许就是黑暗中，最朴素也最珍贵的光亮。乐瑶看着家驹自己起身去添第二碗粥，眼底的笑意更深。她跟着走到矮桌旁，假装也要再加一点，实际上却趁着背对其他人、身影被桌子和蒸汽稍稍遮挡的瞬间，快速而自然地伸出手，轻轻握住了家驹正拿着勺子的手腕下方。

　　她的手指微凉，触碰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存在感。家驹舀粥的动作一顿。

　　乐瑶抬起眼，对上他略带疑惑望过来的目光。她没有松开手，反而就着这个极近的距离，冲他飞快地、俏皮地眨了眨眼，嘴角勾起一个狡黠又甜蜜的弧度。那眼神里没了方才“训话”时的正经，全是灵动的小钩子。

　　然后，她微微倾身，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气声，语速很快但字字清晰，带着一丝小小的挑衅和无限亲昵：

　　“今晚……嚟搵我呀。”

　　说完，不等家驹反应，她迅速松开了手，仿佛刚才那个大胆的触碰和邀请只是幻觉。但她并没有立刻退开，而是又眨了眨眼，这次眼神里多了点“你懂我意思吧”的调皮和笃定，才转身若无其事地拿起自己的碗，走回原来的位置坐下，好像只是纯粹过来关心他够不够吃。

　　家驹还保持着半弯腰舀粥的姿势，勺子停在半空。手腕被握过的地方似乎还残留着她指尖微凉的触感和一点痒意。耳边那句气声的邀请，伴着那两次灵动的眨眼，像两颗小小的火星，“噗”地一下落进他原本被沉重思绪和食物暖意填满的心湖，炸开一圈完全不同的、带着酥麻感的涟漪。

　　他愣了一秒，随即，一抹真切而轻松的笑意，无法抑制地从他嘴角漾开，逐渐蔓延至整张脸，连眼底的疲惫红血丝都被冲淡了不少。 那笑容里有被打趣的无奈，有被偷袭的意外，但更多的是被这突如其来的、隐秘的亲昵所点亮的愉快和温暖。仿佛阴云密布的天空，突然被撕开一道缝，漏下了一束调皮又耀眼的阳光。

　　他直起身，端着那碗满满的粥回到沙发，坐下时，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乐瑶。乐瑶正低头小口喝粥，仿佛认真品尝，但嘴角那抹压不下去的偷笑弧度，泄露了她的小得意。

　　家驹低下头，也喝了一口粥，鲜味依旧，但此刻似乎又多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甜。头疼好像没那么厉害了，胃里被温暖的食物填满，而心里某个角落，则被那句“今晚嚟搵我”和那个眨眼的调皮表情，悄悄点亮，生出了隐秘的期待。这糟糕的一天，似乎终于在结尾处，收获了一点只属于他们两人的、足以对抗所有阴霾的甜蜜糖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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