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来自过去的回响2

　　可现在呢？

　　她活着，以一种自己从未预料过的、无比荒诞的方式，

　　在一个陌生的世界，为了不被精神污染，而被迫当起了幼儿园园长兼施工队包工头。

　　活下去？

　　她为之活下去的理由，早在父母离世、唯一沉睡的那一刻，就彻底湮灭了。

　　后来的五年复仇，不过是燃烧残骸的余烬。

　　现在余烬熄了，只剩下一捧死灰。

　　这突如其来的回忆，非但没有给她任何慰藉，反而像一面残酷的镜子，

　　照出了她此刻处境的无比荒谬和她内心那片巨大的、空洞的虚无。

　　“宿主？您刚才……能量波动有点异常？是想到什么开心的事了吗？”

　　“比如，终于可以亲手为您可爱的领民们准备爱心早餐了？”

　　系统小心翼翼地探测道。

　　沈无殇弯腰，捡起那块肉，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她没理会系统，而是看向阿土，用沙哑的声音尽可能简洁地吩咐：

　　“生火。烤肉。”

　　然后，她走到溪边，粗暴地捧起冷水泼在脸上，

　　试图浇灭那不该存在的、来自过去的余温。

　　冰冷刺骨。

　　很好。这才是她该感受的温度。

　　阿土虽然不明所以，但对沈无殇的命令执行得一丝不苟。

　　他很快用保存的火种引燃了昨晚的篝火余烬。

　　沈无殇拿着那块肉，走到火堆旁。

　　她没有像阿土那样小心翼翼地把肉串在树枝上烤，

　　而是直接用手拿着，将肉块悬在火焰上方。

　　灼热的火舌舔舐着她的手，传来轻微的刺痛。

　　她毫不在意，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火焰一点点将肉块的外层烤得更加焦黑。

　　【警告：检测到宿主行为存在低烈度自毁倾向。请规范用火，注意安全。】

　　系统发出提示。

　　沈无殇充耳不闻。

　　活下去？

　　像现在这样，为了不被噪音骚扰，

　　像台被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一样，在这个鬼地方“活下去”？

　　她甚至能想象出林叔如果看到她现在这个样子，会露出怎样心疼又无奈的表情。

　　那表情让她烦躁。

　　“大人……肉，肉快烧着了……”

　　阿土小声提醒，语气里带着心疼（主要是心疼肉）。

　　沈无殇收回手，看着手里那块外焦里更焦，

　　硬度堪比碳化木的肉块，随手扔给了阿土。

　　“吃。”

　　阿土手忙脚乱地接住，烫得直吹气，

　　看着那块堪称凶器的早餐，欲言又止，

　　最后还是乖乖地用小石片试图把它分割成能下咽的小块。

　　吱吱也分到了一块，他倒是没什么意见，

　　用地精强大的牙齿“嘎吱嘎吱”地啃着，仿佛在品尝什么美味矿石。

　　沈无殇自己也拿起一块，放进嘴里咀嚼。

　　味道……一言难尽。

　　除了焦苦味，几乎尝不出别的。

　　口感更是像是在嚼一块浸了水的木炭。

　　但她依旧面无表情地，一口一口，机械地吞咽着。

　　【回忆碎片】

　　林叔将色香味俱全的糖醋排骨推到她面前，眉眼温和：

　　“尝尝，你爸爸以前最爱吃我做的这个。”

　　那时的“她”（沈唯一），会开心地拿起筷子，眼睛弯成月牙……

　　“咔嚓。”

　　沈无殇不小心咬到了一块特别硬的焦壳，牙齿微微发酸。

　　幻觉消失了。

　　只有嘴里糟糕透顶的味道和喉咙里艰难的吞咽感，无比真实。

　　【叮！日常任务“温饱是文明的基础”完成！】

　　【评价：虽然宿主制作的早餐在“色香味”三项上，均创造了本系统数据库新低，但确实提供了能量，且未造成领民当场食物中毒。】

　　【奖励发放：【初级食物调配心得】，领地能量 1。】

　　【当前领地能量：2/100。】

　　一股关于如何利用本地食材进行简单搭配、去腥、改善口感的模糊知识涌入脑海。

　　沈无殇照例将其扔进意识角落，和【基础土木知识】、【基础石材加工技术】作伴。

　　她知道这些东西可能有用。

　　但她拒绝去“想”怎么用。

　　“活下去”已经够麻烦了，难道还要追求“活得好”？

　　阿土和吱吱终于艰难地解决了各自的“碳烤兽肉”，

　　虽然吃得龇牙咧嘴，但肚子总算填饱了。

　　阿草也小口小口地吃完了他哥哥帮她弄碎的一小块。

　　三个人（？）又开始用那种亮晶晶的、充满依赖和（在他们看来）感激的眼神看着沈无殇。

　　看什么看？

　　没看过人烤炭自虐吗？

　　沈无殇别开脸，走到围栏边，目光没有焦点地望向森林深处。

　　那个兽人苍狼的气息，还在附近徘徊。

　　像是在评估，又像是在等待。

　　她现在没心情去考虑“协助自杀”的合作计划。

　　那该死的回忆，让她心绪不宁。

　　任何时候，都要想办法活下去。

　　林叔的话，像一句被设置好的程序，

　　在她冰冷的意识底层反复运行，与她主动寻求终结的意志激烈冲突着，撕扯着。

　　这感觉，比被系统用《好运来》轰炸还要难受。

　　“宿主，您似乎心情不佳？是否需要本系统为您点播一首《阳光总在风雨后》？”

　　系统试图进行音乐疗法。

　　“我需要你永久性关机。”

　　“这个……不在服务范围内哦亲~”

　　沈无殇不再说话。

　　她只是站在那里，像一尊凝固的雕像，

　　身后是三个因为她而得以“活下去”的麻烦，

　　脑子里是一个逼她“活下去”的系统和一段让她无法彻底沉沦的回忆。

　　求生不得，是她主动的选择。

　　求死不能，是她被动的处境。

　　而现在，这来自过去的回响，

　　像是在她冰封的心湖上凿开了一个细微的孔，冰冷的湖水尚未涌出，

　　却已经让她感受到了内部结构的松动和……随之而来的，更深的无力与烦躁。

　　她拥有了一个据点，拥有了追随者。

　　她却比任何时候都更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被一张名为“生存”的网，越缚越紧。

　　这操蛋的异世界。

　　这操蛋的系统。

　　这操蛋的……回忆。

　　她极其轻微地、几乎无法察觉地，吐出了一口带着炭火苦味的浊气。

　　异世界的第六天。

　　早餐是炭烤绝望，佐以回忆的讽刺。

　　领地能量 1。

　　求死之心，在内外夹击下，愈发显得……像个遥不可及的奢侈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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