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杂音、摇篮曲与被迫的真相追寻

　　异世界的第一百六十五天，

　　距离预测中被影月教团动了手脚的兽潮来袭，只剩下不到二十天。

　　星辰堡像一架被上了发条的机器，在各个“部门”的驱动下，高效（且嘈杂）地运转着。

　　工业区炉火日夜不息，矮人的锤打声和地精机械的轰鸣成了领地新的背景噪音，

　　一批批闪烁着寒光的弩箭和经过“标准化”改造的武器被生产出来，送入军事区的仓库。

　　苍狼带着兽人战士和民兵，在新建的模拟战场上挥汗如雨，咆哮声和兵器碰撞声不绝于耳。

　　农业部在精灵的指导下，忙着抢收最后一批成熟的作物，同时加固田埂，准备应对可能到来的洪水（雨季兽潮的附带品）。

　　连建设部的地精们都暂时收敛了他们的爆破爱好，转而忙着检查、加固围墙的每一个薄弱点，并在外围埋设更多、更缺德的陷阱。

　　整个领地弥漫着一种大战将至的紧绷感，但不同于以往的恐慌，

　　这次更多是一种有条不紊的、带着狠厉的备战决心。

　　毕竟，他们现在知道了，敌人不仅仅是野兽，还有背后捣鬼的疯子。

　　沈无殇很满意。

　　不是满意于领地的备战热情，而是满意于——没人来烦她。

　　部门制度的效果好得出奇。

　　她现在每天的主要活动就是：

　　起床，啃个甜薯，走到她的“观景台”（现在更像她的专属办公室），

　　看着下方如同蚁群般忙碌的领民，确认领地暂时没有立刻爆炸的风险，

　　然后就可以心安理得地继续她的“跨位面自杀可行性研究——

　　能量满额状态下的空间锚点稳定性分析”。

　　卢修斯每隔几天会送来一份精简版的汇报，用最少的字数概括各部门进展和主要问题。

　　沈无殇通常只花三秒钟扫一眼，确认没有“领地即将毁灭”之类的字眼，就挥手让他退下。

　　清净，难得的清净。

　　她甚至觉得，如果能一直保持这种状态，她或许可以勉强容忍这个麻烦的领地多存在……那么一小段时间。

　　然而，命运（或者说是那个该死的系统）似乎铁了心不让她好过。

　　这天晚上，或许是为了缓解连日备战的紧张情绪，领地又举行了一场小型的、自发的篝火聚会。

　　规模比上次庆功宴小很多，主要是给轮换下来休息的战士们和持续加班的技术人员（特指矮人和地精）放松一下。

　　沈无殇本来不想去，但被脑海里系统

　　“适度参与集体活动有助于维持领主形象（及宿主精神稳定）”的碎碎念吵得不行，

　　再加上她也想确认一下这帮家伙没有因为压力过大而提前崩溃，最终还是拎着小马扎，出现在了广场边缘的老位置。

　　篝火不大，火光摇曳。

　　矮人们没有拼酒，而是围在一起，低声用矮人语唱着某种雄浑沉郁的战歌，打磨着手中的武器。

　　地精们则安静（相对而言）了很多，只是围着一堆零件进行着手部保养，偶尔发出一点金属摩擦声。

　　精灵们坐在远处，没有吟唱，只是静静感受着这份战前的宁静。

　　人类和兽人们则大多沉默地吃着东西，保存体力。

　　气氛不算欢快，却有种风雨欲来的凝聚感。

　　沈无殇照例找了个角落坐下，拿出一个甜薯，准备用食物堵住自己的嘴和耳朵，熬过这段“必要的社会活动时间”。

　　就在她刚剥开薯皮，准备下口的时候——

　　【滋……啦……】

　　一阵极其短暂、仿佛信号不良般的电流杂音，突兀地在她的脑海深处响起，打断了系统的日常环境监测背景音。

　　沈无殇动作一顿，眉头下意识地皱起。

　　系统出BUG了？

　　这破玩意儿终于要彻底报废了？

　　她还没来得及幸灾乐祸，那杂音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段……声音。

　　一段非常非常短暂，不超过三秒，

　　而且严重失真、仿佛从极其遥远或被严重干扰的信号源中艰难提取出来的……哼唱。

　　调子很轻，很柔，带着一种仿佛能抚平一切伤痛的温暖和……熟悉感。

　　熟悉到让沈无殇浑身的血液仿佛在瞬间冻结！

　　那是……摇篮曲。

　　是她记忆中，早已模糊的、属于童年时代的，

　　那个被她刻意尘封在记忆最深处、连触碰都不敢的……妹妹沈唯一，最爱哼唱的摇篮曲！

　　虽然只有几个破碎的音节，严重走调，夹杂着滋滋的噪音，

　　但那独特的旋律和哼唱时特有的、带着点撒娇意味的小尾音，

　　像是一把生锈却无比精准的钥匙，猛地捅开了她心湖最底层、被厚重冰层和遗忘尘埃封锁的闸门！

　　“轰——！”

　　一股远比之前任何一次“心灵裂痕”或“被迫平静”都要猛烈千百倍的精神海啸，毫无征兆地在她意识深处炸开！

　　不是系统的惩罚，不是外部的攻击，

　　而是源自她自身记忆和情感的、最本源的剧烈震荡！

　　她手中的甜薯“啪嗒”一声掉在地上，滚了几圈，沾满了尘土。

　　她整个人僵在原地，如同被最顶级的定身术命中，连呼吸都停滞了。

　　那双总是死寂无波的眸子，在篝火的映照下，第一次出现了清晰的、剧烈的震颤，瞳孔紧缩，

　　仿佛看到了世界上最不可思议、也最令她恐惧的景象。

　　怎么回事？！

　　为什么系统里会有……

　　唯一的哼唱声？！

　　这破玩意儿不是某个高维文明的黑科技吗？

　　不是绑定了她灵魂的辅助工具吗？

　　怎么会和她早已死去的妹妹扯上关系？！

　　那段失真的、短暂的哼唱，像是一根烧红的铁钎，不仅烫穿了她冰封的心防，更狠狠地搅动了她刻意回避的、关于过去的所有记忆。

　　父母温暖的笑容，妹妹天真烂漫的脸庞，那个充满阳光和花香的家……

　　然后是冲天的火光，冰冷的雨水，父母了无生息的躯体，以及……

　　唯一在她怀中逐渐消散的温度，和她最后那句气若游丝、却如同烙印般刻在她灵魂深处的低语……

　　“姐姐……要……替我看……看……”

　　不！停下！

　　沈无殇猛地闭上眼，试图用意志力强行压下这失控的情感洪流和记忆碎片。

　　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带来尖锐的刺痛，才勉强让她没有当场失态。

　　周围的喧嚣仿佛瞬间被隔绝，她只能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的声音，

　　以及脑海里那短暂哼唱结束后，重新恢复正常的、系统那毫无感情的背景监测音。

　　【环境监测继续……周围情绪能量波动稳定，备战状态良好……未检测到外部威胁……】

　　平静得仿佛刚才那石破天惊的杂音和哼唱从未出现过。

　　但沈无殇知道，那不是幻觉。

　　那声音，那旋律，刻骨铭心。

　　她缓缓睁开眼，眼底是尚未完全平息的惊涛骇浪，以及一种前所未有的、冰冷的锐利。

　　系统……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第一次，沈无殇对脑海中这个伴随她穿越、给予她能力、发布各种奇葩任务、

　　甚至某种程度上“强迫”她活到现在的系统，产生了最根本的、深入骨髓的怀疑。

　　它绝不仅仅是一个工具。

　　它和唯一有关。

　　和她的过去有关。

　　和……她来到这个世界的真相有关。

　　之前系统发布关于“回忆妹妹”的任务，她只当是系统在玩弄她的心理。

　　但现在，系统内部竟然直接出现了唯一的痕迹！

　　这已经不是玩弄，这更像是……某种提示？

　　或者说，是系统本身不稳定造成的“信息泄露”？

　　无数的疑问和猜测如同沸腾的泡沫，在她脑海中翻涌。

　　系统是唯一创造的？

　　是唯一的灵魂碎片？

　　还是……捕捉了唯一残留意识的某种装置？

　　绑定了她，救了她（虽然她并不想），

　　发布那些看似无聊实则引导她建立情感连接的任务……

　　这一切，是不是都和唯一有关？

　　唯一想让她活下去？

　　想让她……感受这个世界？

　　这个猜测让沈无殇感到一阵窒息般的烦躁和……

　　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微弱的酸楚。

　　为什么？为什么连死了都要管着她？

　　为什么不能让她彻底解脱？

　　篝火旁，没有人注意到领主的异常。

　　矮人依旧在唱歌，地精依旧在保养工具，精灵依旧在冥想。

　　只有一直悄悄关注着她的阿草，似乎察觉到“大人”好像有点不对劲，

　　但看到她紧闭双眼、周身散发着比平时更生人勿近的气息，又怯怯地缩回了母亲身边。

　　沈无殇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现在不是崩溃的时候。

　　兽潮将至，影月教团在暗处虎视眈眈，领地需要稳定。

　　而且，她必须弄清楚系统的真相！

　　她重新坐直身体，捡起地上那个脏了的甜薯，面无表情地拍了拍土，却没有再吃，

　　只是紧紧攥在手里，仿佛那是能让她保持清醒的唯一凭借。

　　她开始主动地、有意识地去“倾听”脑海里的系统。

　　不再是像以前那样被动接受任务或屏蔽噪音，而是像侦察兵一样，

　　仔细分辨着系统运行时那极其细微的背景音、能量流动的规律、以及……是否还有类似的“杂音”或“碎片”出现。

　　【系统，调出历史任务记录，尤其是与“沈唯一”或“记忆”相关的任务详情。】

　　她在心里尝试着下达指令。

　　【指令接收。调取中……相关任务记录如下：任务“记忆碎片·壹”（状态：完成）……任务“心灵的涟漪”系列（状态：阶段性完成）……无更多直接关联记录。】

　　系统的回应迅速而机械，没有任何异常。

　　沈无殇不死心。

　　【系统，分析自身核心代码结构，是否存在异常数据或未授权访问记录？】

　　【警告：该指令涉及系统核心安全权限，拒绝访问。建议宿主专注于当前领地发展及威胁应对。】

　　冰冷的拒绝。

　　沈无殇眼神更冷。

　　果然有问题。

　　这破系统，在隐瞒着什么。

　　她看着手中那个脏兮兮的甜薯，又看了看周围对此一无所知、依旧在为生存和未来奋斗的领民，心中第一次升起了一种超越厌世和烦躁的、更加复杂的情绪——

　　一种混合了疑惑、愤怒、以及一丝……必须要查明真相的执拗。

　　兽潮要对付，影月教团要查，但现在，优先级最高的，变成了——

　　搞清楚这个绑定在她脑子里的、可能与她妹妹息息相关的系统，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这感觉，就像她本来只想安安静静地挖个坑把自己埋了，结果却发现脚下踩着的根本不是土，

　　而是一个巨大的、埋藏着惊天秘密的、而且可能还连着引爆装置的保险箱。

　　不把它撬开，她死不瞑目！

　　（虽然她本来也不想瞑目，但现在理由更充分了。）

　　沈无殇站起身，没有再理会身后的篝火和人群，径直朝着她的石头走去。

　　脚步比平时更加沉重，也更加坚定。

　　研究方向，看来要暂时变更一下了。

　　从“如何利用系统能量实现自我湮灭”，转变为“如何破解系统防火墙并查明其与沈唯一的关联”。

　　这难度，似乎又提升了不止一个量级。

　　但这一次，她没有感到往常那种铺天盖地的烦躁和抗拒。

　　只有一种冰冷的、如同手术刀般精准的……探究欲。

　　系统，不管你是什么，藏着什么秘密。

　　最好别让我抓到你的小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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