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民之铁拳，天之惊雷

　　江南的财富，如同百川归海，源源不断地汇入了黄巢在北方的根据地。

　　当第一批满载着丝绸、茶叶、瓷器和金银的船队抵达时，整个营地都沸腾了。那些从江南战场上退下来的士兵，虽然身上还带着征尘，但眼中却闪烁着胜利者的光芒。他们不仅带回了足以让整个大军衣食无忧数年的财富，更带回了一种无形的、却比金银更宝贵的东西——信心。

　　一种足以藐视朝廷，挑战天下旧秩序的绝对信心。

　　黄巢站在高高的了望塔上，俯瞰着下方欢腾的人海。曾经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流民，如今已是甲胄在身、气势如虹的精兵。营地里不再是稀粥野菜，而是飘着肉香的浓汤和堆积如山的白米饭。这一切，都源于那场不见刀兵、却杀人于无形的经济战争。

　　张巨源站在他身后，看着这番景象，心中的敬畏又深了一层。他低声道：“大帅，崔沆老贼被陛下申斥，如今在朝中如履薄冰，自顾不暇。我军士气、钱粮、声望，皆已达顶峰。下一步……”

　　黄巢没有回头，目光依旧锁定在远方，那里是中原大地的方向。他能感受到，那股盘踞在天下的气运，正在发生剧烈的变化。长安城上空那代表李唐皇权的金光，在田令孜那团黑气的侵蚀下，已然黯淡了许多。

　　时机，到了。

　　“传令下去，”黄巢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三日后，于演武广场，举行誓师大会。我要让全军将士，亲眼见证一个新时代的开启！”

　　三日后，根据地的中心演武广场，人头攒动，旌旗如林。

　　数十万军民汇聚于此，黑压压的一片，延伸至视野的尽头，形成了一片沉默而压抑的海洋。每个人都屏住了呼吸，目光灼灼地望着广场中央那座高耸的将台。他们知道，今天将有大事发生。

　　吉时已到，黄巢身着玄色战甲，一步步登上将台。他没有佩戴任何华丽的饰物，唯有腰间那柄饮过无数鲜血的战刀，在阳光下反射着森冷的光。

　　他环视四周，看着那一双双或崇拜、或敬畏、或狂热的眼睛，却没有立刻开口。他只是抬了抬手，沉声道：“把东西推上来。”

　　沉重的车轮碾过土地的声音响起。在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一百名最魁梧的士兵，合力推着十个用巨大红布覆盖着的庞然大物，缓缓进入广场中央。

　　那东西造型奇特，看不出具体形状，只觉得充满了力量感，像十头蛰伏的钢铁巨兽。

　　“是金山吗？”

　　“定是给弟兄们的赏赐！这次从江南捞了那么多！”

　　“我猜是粮仓！让咱们看看有多少粮食！”

　　人群中响起了窃窃私语，所有人都伸长了脖子，猜测着红布下的秘密。

　　黄巢走到其中一尊庞然大物前，一手按在红布上，感受着下方传来的冰冷而坚硬的触感。他深吸一口气，然后猛地一扯！

　　“哗啦——”

　　红布飘然落地，露出了它的真容。

　　那是一根巨大的青铜管子，通体闪烁着暗沉的金属光泽，黝黑的炮口如同巨兽张开的深渊大嘴，狰狞地对着天空。它的形态是如此的怪异，既不像军队中常见的强弩，更不像用来攻城的投石机，它是一种前所未见的、充满了暴力与毁灭气息的造物。

　　“这……这是什么？”

　　“是新的攻城锤吗？”

　　“看起来好生吓人！”

　　人群的议论声更大了，但这一次，声音里充满了疑惑与不解。

　　黄巢没有解释，他只是伸出手指，指向广场的尽头。在那里，一座专门为此次大会搭建的、高达三丈、厚约一丈的夯土墙壁巍然屹立。墙壁之上，挂着两幅刺眼的巨大横幅，左边写着“世家门阀”，右边写着“酷吏贪官”。

　　“诸位兄弟！”黄巢的声音通过一个简易的、用铜皮和木桶制作的扩音装置，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广场，“自古以来，高门大阀垄断仕途，贪官污吏鱼肉乡里，他们筑起了一道道看不见的城墙，将我等平民百姓死死地压在最底层，永世不得翻身！”

　　他的声音充满了煽动性，立刻引燃了人群的情绪。

　　“他们用礼法当砖石，用权势做地基，将天下财富尽数圈占，却连一粒米都不肯分给我等！今日，我就要用一件东西，当着所有人的面，将这堵吃人的墙，彻底轰碎！”

　　他猛地一拍身前的青铜巨炮，声如洪钟。

　　“此物，非我黄巢一人之物，乃是天下万民被压迫、被欺凌、被剥削的无尽怒火所铸！”

　　“我为它取名，曰——‘民之铁拳’！”

　　“民之铁拳！”

　　“民之铁拳！！”

　　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句，紧接着，山呼海啸般的呐喊声响彻云霄！

　　“开炮！”黄巢怒吼下令。

　　十名赤裸着上身，肌肉虬结的炮手立刻上前。广场上瞬间安静下来，数十万人的呼吸仿佛都停止了。

　　死一般的寂静中，只有风吹过旌旗的猎猎声。

　　一名炮手高举着燃烧的火把，那微弱的火光在巨大的炮身下显得如此渺小，如此脆弱。他小心翼翼地，将火把凑近了炮尾那根细细的引线。

　　“嗤——”

　　火星四溅，引线被点燃了，冒着白烟，像一条灵蛇，飞快地钻入炮身之中。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拉长。

　　所有人的心脏都提到了嗓子眼，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狰狞的炮口。一息，两息……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沉寂达到顶点的瞬间——

　　“轰——！！！”

　　一声前所未有的巨响，如同九天之上的惊雷在耳边轰然炸裂！

　　整个大地都在剧烈地颤抖，仿佛地龙翻身。一股肉眼可见的气浪猛地扩散开来，将最前排士兵的头盔都吹歪了。无数人被这恐怖的声浪震得双耳嗡鸣，脑中一片空白，他们下意识地张大了嘴巴，脸上的表情从好奇与疑惑，瞬间凝固成了极致的震撼与恐惧！

　　紧接着，是另外九声几乎连在一起的爆响！

　　“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

　　十门“民之铁拳”同时怒吼，浓烈的硝烟瞬间弥漫了整个广场。十颗碗口大小的黑色铁球，带着撕裂空气的尖锐呼啸，化作十道肉眼难辨的黑影，划破长空，狠狠地撞向了远方那座夯土墙！

　　没有想象中的激烈碰撞。

　　那堵厚达一丈的夯土墙，在接触到铁弹的瞬间，就像一块被无形巨拳砸中的豆腐，瞬间向内凹陷、崩裂、瓦解！

　　“轰隆！！！”

　　在一声沉闷的巨响中，整座墙壁轰然坍塌，激起漫天尘土。

　　烟尘散去，原本矗立的墙壁已经消失不见，只留下一地狼藉的碎土。而那两幅写着“世家门阀”和“酷吏贪官”的巨大横幅，早已在剧烈的爆炸与冲击波中，被撕扯得粉碎，连一片完整的布条都找不到。

　　全场，死寂。

　　针落可闻。

　　每个人都像是被施了定身法，保持着目瞪口呆的姿势，灵魂仿佛都已出窍。他们无法理解，究竟是何等神力，才能在转瞬之间，将一座如此坚固的墙壁化为齑粉。

　　这不是人力，这是天威！

　　死寂持续了足足十息，终于，一个士兵丢掉了手中的长矛，“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朝着将台上的黄巢，朝着那十门依旧散发着硫磺气息的青铜巨炮，疯狂地叩头。

　　他的举动像是一个信号。

　　下一刻，山呼海啸般的、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狂热的欢呼声，如同火山喷发，彻底淹没了整个广场！

　　“万岁！！”

　　“大帅万岁！！”

　　“天兵！这是天兵下凡啊！”

　　士兵们激动得满脸通红，他们扔掉兵器，高举双臂，用尽全身力气嘶吼着，宣泄着心中的震撼与狂喜。恐惧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与伦比的自豪与自信！拥有如此神物，天下何处不可去？何城不可破？！

　　黄巢感受着脚下传来的万众欢腾的震动，胸中豪情万丈。他“呛啷”一声拔出战刀，刀锋直指东方，那里是东都洛阳的方向！

　　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声嘶力竭地怒吼：

　　“旧日的城墙，必将被我等亲手推倒！”

　　“旧日的秩序，必将被我等彻底砸碎！”

　　“全军听令——！”

　　“剑指洛阳！夺回本该属于我等万民的天下！”

　　“剑指洛阳！夺回天下！”

　　“剑指洛阳！夺回天下！！”

　　数十万人的怒吼汇成一股洪流，直冲云霄，仿佛要将这天都捅出一个窟窿！

　　誓师大会结束后，狂热的氛围依旧笼罩着整个营地。士兵们三五成群，眉飞色舞地讨论着“民之铁拳”的无上神威，所有人都坚信，胜利已经唾手可得。

　　黄巢走下将台，脸上的激动尚未完全褪去，兵工司总管公输铁却步履匆匆地迎了上来，神色异常凝重。

　　他将黄巢引到一个无人的角落，摊开手掌，掌心是一块巴掌大小、边缘有着狰狞裂口的炮管残片。

　　“大帅……”公输铁的声音嘶哑而低沉，“我们的冶炼技术，终究还是有瓶颈。”

　　他递上残片，上面的裂纹在夕阳下显得触目惊心。

　　“刚才试射，十门炮中，已有一门的内壁出现了细微的龟裂。按照今日这般全力开火的强度，属下估算，每门‘民之铁拳’……最多再开火二十次，便有炸膛之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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