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社会学的降维打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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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崔沆那句同归于尽的嘶吼,如同一块巨石砸入沸腾的油锅,让整个长安广场瞬间炸裂!

  城防图纸!

  风纪队名单和巡逻路线!

  这已经不是资敌了,这是要把整个长安,连同城内数百万军民,打包送给沙陀人的屠刀之下!

  “杀了他!”

  “凌迟!必须凌迟!”

  “这个畜生!国贼!”

  愤怒的声浪几乎要掀翻高台,百姓们的眼睛里喷射出真正的火焰,如果不是风纪队士兵拼死拦着,他们会立刻冲上去将崔沆生吞活剥。那些之前还对崔氏抱有幻想的世家子弟,此刻也面如土色,纷纷后退,与崔沆划清界限,生怕被这滔天的民怨一同淹没。

  然而,就在这股怒火即将烧毁一切理智的时刻,黄巢再次走上了高台。

  他只是平静地抬了抬手,广场上山呼海啸般的声浪,竟奇迹般地渐渐平息。所有人都看向他,等待着对这个叛国贼的最终宣判。

  “死,太便宜他了。”

  黄巢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耳中,带着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冷静。

  他俯视着脚下已经彻底瘫软的崔沆,眼神里没有愤怒,只有一种剖析蝼蚁般的淡漠。

  “被告崔沆,罪大恶极,罄竹难书。本庭宣判:判处终身监禁,即刻押往‘劳动改造营’一号监区服刑。他将在那里,用他的双手,为新长安的建设添砖加瓦,直到生命终结的那一天。”

  什么?!

  终身监禁?劳动改造?

  这个判决,让所有人都愣住了。在他们看来,对于崔沆这种罪行,千刀万剐都不足以平民愤。

  但旋即,一些心思敏捷的人品出了其中真正的味道。

  杀人,不过是头点地。但让一个自诩“华夏衣冠”、“千年门阀”的家主,一个锦衣玉食、四体不勤的士族领袖,去和最低贱的苦囚一起,搬砖、运土、修墙、掏粪……这不仅仅是剥夺他的生命,更是要彻底碾碎他的人格,摧毁他一生引以为傲的所有尊严!

  这是诛心!是比死刑更残忍百倍的惩罚!

  “噗——”

  果然,刚刚被冷风吹得有些清醒的崔沆,听到这个判决,只觉得喉头一甜,一口鲜血狂喷而出,染红了身前的石板。他双眼一翻,竟是当场气得昏死过去。

  两名如狼似虎的风纪队士兵上前,像拖死狗一样拖着崔沆的脚踝就往台下走。

  冰冷的石阶磨着他的后背,那袭华贵的紫色官袍被扯得歪七扭八,沾满了尘土与血污。就在即将被拖下高台的瞬间,崔沆竟悠悠转醒。

  他用尽最后的力气,脖颈上青筋暴起,死死地盯着高台上的黄巢,发出了怨毒到极点的诅咒与质问:

  “黄巢!黄巢!!”

  “你凭什么审判我?凭什么?!”

  “就凭你一个贩私盐的贼贩出身?还是凭你那些登不上台面的‘格物’歪理邪说?”

  他的声音嘶哑而尖利,充满了最后挣扎的疯狂。

  “我清河崔氏,上溯汉唐,乃华夏衣冠之正朔,血统高贵,与国同休!你这等泥腿子、田舍郎,就算得了天下,也不过是沐猴而冠的跳梁小丑!你永远改变不了你骨子里的卑贱!”

  这番话,说出了在场所有世家门阀的心声。

  这也是他们最后的、也是最核心的骄傲——血统论。

  然而,面对这几乎是指着鼻子的辱骂,黄巢却连眉毛都没有动一下。

  他反而再次抬手,示意众人安静。

  “让他说。”

  全场雅雀无声。

  黄巢的目光扫过全场,从那些愤怒的百姓,到那些迷茫的士子,再到那些惊恐的门阀,最后落回到崔沆那张扭曲的脸上。

  他决定,将这场审判的尾声,变成一堂面向全长安,乃至全天下的公开课。

  “你说,你崔氏血统高贵?”黄巢的语气平淡,像是在探讨一个寻常的学问,“那我问你,一个人的身体,是脑袋高贵,还是手脚高贵?”

  这个问题,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不等崔沆回答,黄巢自顾自地说了下去,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将一个全新的、颠覆性的世界观,用最浅显的比喻,铺陈在所有人面前。

  “一个健康的社会,就像一个健康的人。士人,读书明理,治理四方,如同人的大脑,负责思考。这很重要。”

  听到这里,那些士子们下意识地挺了挺胸膛。

  “农人,耕种土地,产出粮食,如同人的脾胃,负责供给全身的养分。这同样重要。”

  那名来自乡野的老农陪审员,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光亮。

  “工匠,打造器具,建造房屋,如同人的手足,负责劳作与创造。这难道不重要吗?”

  黄巢的目光,投向了人群中一个满手老茧的铁匠。那铁匠被他一看,先是一惊,随即竟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暖流涌上心头,他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

  “商人,互通有无,流通货物,如同人的血脉,将养分输送到身体的每一个角落。你说,这重不重要?”

  几个胆子大的商人,难以置信地抬起头,他们这些千百年来被骂作“唯利是图”的“贱业”之人,有朝一日也能被人如此郑重地提起?

  “士农工商,各司其职,如同大脑、脾胃、手足、血脉,共同组成了一个完整的人。他们本无高下之分,缺一不可!”

  黄巢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洪钟大吕,震得每个人耳膜嗡嗡作响。

  “但是!”他话锋一转,手臂猛地指向崔沆,指向他背后所代表的整个门阀阶级。

  “你们!以崔氏为首的这些世家门阀,早已不是什么‘大脑’了!”

  “你们是肿瘤!是附着在大唐这个巨人身上,疯狂吸食血肉的毒瘤!!”

  “你们疯狂兼并土地,让脾气(农民)枯萎,无法生产粮食,于是天下饥荒!”

  “你们垄断知识,视技艺为‘奇技淫巧’,让手足(工匠)僵化,无法创新进步,于是国力衰退!”

  “你们打压商业,设置重重关卡,让血脉(商人)淤塞,无法流通,于是百业凋敝!”

  “你们这颗‘肿瘤’,只知疯狂地汲取养分,却不给身体任何回馈!最终的结果,就是让大唐这个巨人,被你们活活吸干、病死、饿死!!”

  “崔沆,你现在告诉我,你所谓的‘高贵’,到底是什么?!”

  这番话,如同一道道天雷,接连不断地劈在每个人的天灵盖上!

  人体、大脑、脾胃、手足、血脉、肿瘤……

  这些词汇,简单、粗暴,却又形象到让每一个人都能听懂!

  原来,我们不是没饭吃,而是粮食都被“肿瘤”吸走了!

  原来,我们不是天生就贱,我们是社会的“手足”和“血脉”!

  原来,这天下之所以大乱,就是因为这些“肿瘤”!

  黄巢没有停下,他要将“血统论”这块压在华夏百姓头上千年的巨石,彻底击碎!

  “三百年前,你崔氏的祖先,或许是辅佐君王、为国为民的英雄,是健康的大脑。但三百年后,躺在祖宗功劳簿上,除了欺压百姓、囤积财富、吸食民脂民膏之外,你们还做了什么?!”

  “你们不过是一群,连血都要靠祖宗余荫的寄生虫!”

  “决定一个人是高贵还是卑贱的,从来不是他血管里流的是谁的血,而是他为这个社会,为这天下的百姓,做了什么样的贡献!”

  他深吸一口气,张开双臂,仿佛要拥抱整个长安城。

  “我告诉你们,在我大齐,将会是一个全新的世界!”

  “农人,能改良稻种,让亩产翻倍,他就是功臣!封侯拜将,亦无不可!”

  “工匠,能造出神兵利器,能造出省力农具,他就是英雄!名传青史,受万人敬仰!”

  “商人,能将南方的蔗糖运到北方,将北地的牛羊贩到江南,利通天下,他就是豪杰!”

  “而读书人!”黄巢的目光变得锐利如刀,“若只会空谈义理,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不能经世致用,不能为国为民,那便与一个百无一用的废物,何异?!”

  “轰——”

  所有人的大脑,都彻底空白了。

  千百年来的认知,在这一刻,被彻底颠覆,然后重塑!

  那些衣衫褴褛的工匠、那些被轻视的商人、那些挣扎求生的农户、那些出身寒门的士子……他们的眼中,第一次迸发出了名为“希望”和“尊严”的光芒!

  原来,我们也可以是功臣!

  原来,我们也可以是英雄!

  原来,我们活得可以如此理直气壮!

  人群中,那位之前与赵璋激烈辩论的法学大家,此刻面如死灰。

  他一生引以为傲的《唐律》,那些维护着等级、尊卑、秩序的条条框框,在黄巢这套闻所未闻的“社会学”理论面前,显得那么的苍白、脆弱,甚至可笑。

  他仿佛看到了一座用金科玉律堆砌的巍峨大厦,在对方的几句“白话”之下,轰然倒塌,灰飞烟灭。

  他默默地、失魂落魄地退回了人群,整个人都陷入了巨大的迷茫与震撼之中。

  审判,已经结束了。

  但一场更宏大、更深刻的思想革命,才刚刚开始。

  百姓们自发地清理着广场上的狼藉,他们看向高台上那个男人的眼神,已经彻底变了。

  那不再是对一个“开明君主”的崇拜,也不再是对一个“马上皇帝”的敬畏。

  那是一种,追随“思想导师”的狂热,一种找到人生终极答案的虔诚!

  黄巢,不仅给了他们饭吃。

  更给了他们一套,全新的、可以堂堂正正活下去的,世界观!

  就在这时,一名法学大家身边的老友,同样是前朝的官员,悄悄拉了拉他的袖子,低声问道:“王兄,你……你怎么看?”

  那位被称为“王兄”的法学大家,嘴唇翕动了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闻所未闻……振聋发聩……”

  他的眼中,闪烁着惊骇、迷茫,但更多的,是一种被新世界大门撞开后的剧烈挣扎。他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拨开人群,朝着高台的方向快步走去。

  然而,几乎是同一时间,另一道身影比他更快。

  一名风纪官神色匆匆地冲上高台,在黄巢耳边急声禀报,他的声音压得很低,但那份焦急却掩饰不住。

  黄巢听着,原本平静的脸色,第一次微微变了。

  而那位法学大家,走到一半,却被一名相熟的、同为陪审员的降官拦住了。

  那降官脸色复杂,将他拉到一旁,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王公,此事……此事有蹊跷!您先别急着表态!”

  法学大家一愣:“此话何意?”

  那降官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投下了一枚惊天炸雷:“陛下对门阀的剖析,确实是闻所未闻。老朽也愿意为陛下效力。但请恕我直言,您我,或许都小看了门阀的力量!他们渗透进了每一个阶层,甚至……甚至包括我们这个‘陪审团’!”

  “什么?!”

  “据我所知,”那降官的声音抖得厉害,“我们这三十人里,至少有五个人,是收了范阳卢氏、太原王氏的钱,才故意投票给崔沆定罪的!”

  法学大家瞳孔骤缩,失声道:“为什么?!他们同为世家,为何要……”

  “借刀杀人!”降官一字一顿地说道,“崔氏一倒,清河那块肥肉,谁不眼馋?他们这是借陛下的天威,来铲除最大的竞争对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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