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5章 是塔

　　穿过广场，便是用来参拜的神社主殿。里面供奉着诸多独立的牌位。每个牌位上都附着阴魂。经年累月，它们被滋养得力量强盛，周身萦绕着挥之不去的戾气。

　　尹晓目光掠过主殿，并未踏入。她此行另有目的，没必要惊动内里的阴魂。

　　她顺着台阶一路向后山而行，又过了几个纪念性的建筑物后，九州塔终于出现在视野之中。

　　说不清是风水需要，还是设计者有意为之，九州塔屹立在一座丘陵之上。 但凡想要上前“瞻仰”的人，都必须躬身驼背，循着一条漫长陡峭的石阶而上。

　　塔的四面分别有一座身披厚重古代铠甲的将军雕像，似是做守卫之用。

　　塔身取材于天皇家族出身地的石头。而铸成塔基的，则是他们当年从被侵略各国掠夺而来的石块。

　　那些石块的形状、颜色各不相同，却被来自本土的、被打磨过的石块死死压制在底层，仿佛要将它们永远踩在脚下。而石头上的深色印记是岁月斑驳还是血迹残留，或许只有这些石头还记得。

　　然而，在当地人看来，他国人的血泪却是他们英勇善战的勋章。他们在九州塔的背面镌刻着R国对外用兵所侵犯的国名、地名等武功战绩，并以此为傲。

　　彭秀秀双手放在袖子里，绕着那座塔转了一圈，看着上面的石块，心里像被火烧一般：“泰山石……庐山石……中山陵……长城……

　　这些畜生真是下作！”

　　他回到尹晓身边，吐出一口气：“校长，你要是想把这里拆了，我可以搭把手。回去我帮你坐牢。”

　　尹晓无奈道：“我让你来干什么呢？”

　　彭秀秀拿出手揉了揉鼻子，不好意思地说：“我看了，没什么异常。”

　　凌红提供的地府对应坐标一共九处，九州塔正是其中一处。尹晓今日专程前来，是为了探查此处阳间的异动。

　　其余坐标，尹晓也托付江易找到了对应地方，除了在这里，还有两个地方，是她亲自去过的。

　　一个是文弗路的那间度假小屋，另一个则是A市圣海高中的旧校舍。

　　文弗路小屋的情况自不必说。

　　至于圣海高中的旧校舍，她趁江易在家中追查东南亚相关公司名录时，独自前往查看过。内里乱象丛生，而且时间流速还与外界不同。她抓住其中一只身体焦黑的鬼问话，对方也说不出来什么。

　　这两处的风水异动很明显。司法部给上面汇报却称“无异常”。尹晓不太清楚他们是怎么想的。是不是以为只要没有“白光”的出现，都可以被称之为“正常”。

　　不过，九州塔却与那两处截然不同。它仅在建造形制上透着几分阴邪之气，可塔身的气流、气场，以及周围环境的风水，全都顺势流转，虽然有些许人为的设计，但也只是成辅助作用，功效并不大。

　　尹晓侧头问彭秀秀：“那些跑出来的鬼再也没交代过什么吗？”

　　“没有。”彭秀秀想了想说，“不过地府这几年丢鬼的频率倒是低了。最起码降低了三分之二。”

　　“怎么这么突然。从什么时候开始降低的？中间发生过什么事？”

　　“大概就是在姚翰平死了之后。要说发生过什么，也就是它的突然魂飞魄散……”彭秀秀说完，又想起了什么，“不知道这件事算不算转折点。我来找你之前，司法部原先的部长被停职了，现在是代理部长邵建南接管一切司法部的事务。”

　　“邵建南？名字挺熟的。这个建南我原先认识吗……”

　　“那个建南是……怎么听起来这么别扭……”彭秀秀清了清嗓，“他原先在咱们教育部工作，学校没成立之前，他总跟着凌部长，做她的秘书。”

　　“哦~凌红的小白脸……”

　　彭秀秀一把上去捂住她的嘴，嘘了一声：“隔墙有耳。他虽然长得像，但最忌讳别人这么说。你忘了上回跟他怎么发生冲突的了？”

　　尹晓摇头。她忘得一干二净。

　　彭秀秀叹了口气，说：“那次你参加学生的毕业典礼之后，又去旁听它们的审讯。邵建南那时候作为判官，认为咱的学生没资格投胎，然后你当庭骂他小白脸，又单方面殴打他。你被抓去坐牢。”

　　“那种事我干的多了，谁知道他是哪个判官。”

　　“凌部长让你写两万字检讨那次。”

　　“我写的少吗？”

　　“你在监狱看巴啦啦小魔仙。”

　　“哦~是他啊！”

　　彭秀秀：……

　　“他还有脸当部长呢，自己都没活明白。”尹晓双手插兜，转身下楼梯。

　　“司法部前部长被纪委带走调查，说他在任职期间，干了不少脏事。这个建南虽说人有些古板，但好在心是正的。而且和凌部长关系也比较好。更重要的是他也不喜欢勾魂部那帮人。”

　　“敌人的敌人就一定是朋友吗？”

　　“但总比都是敌人好吧。”

　　“我要是凌红，就一起收拾了。”

　　“凌部长有她的顾虑，不是谁都像您一样……”

　　“我怎么了？”尹晓回头看向他。

　　彭秀秀竖起大拇指：“好！”

　　“嘁。”

　　“总之，有他在，我想你那边的禁令也很快就解了。我私下里打听到，你当时被部长‘发配边疆’，就是秦文良和前任司法部部长搞得鬼。秦文良那个贱男天天盯着教育部，生怕凌部长找你回来。”

　　“那不然他能挨打吗？”

　　这几次只要尹晓回去，不多时就能看见秦文良过来。他就算不是亲自盯梢也肯定在教育部安插了眼线。尹晓一早发现这事，却也没拆穿，只是一巴掌上去代替她所有的语言。

　　彭秀秀撇撇嘴：“现在他走了，秦文良势单力薄，代理部长又和我们交好。还有什么是比这还开心的局面？！

　　哎呀~你赶紧回去吧，我们都想你了，学校没你在一点意思都没有。而且你回去，我这代理校长也能卸任了。你是不知道咱家阿水有多难管教。”

　　“我回不回去也不能衡量邵建南是个什么样的人。你听他那名字，就知道他不是什么好鸟。”

　　“这是第二个忌讳！以后和人家见面，千万不能嘲笑人家的名字！”

　　“他好意思叫，我为什么不能嘲笑？”

　　“都说了是忌讳……”

　　尹晓和彭秀秀走出神社大门，在没人注意的时候，撤去隐身。尹晓交代彭秀秀一会儿拿走江易的证件，坐飞机回国，并且一定要留下入境记录。然后在那边等她信号，他再拿着江易的证件做出境记录，并且回到R国。

　　尹晓没解释，彭秀秀也习惯性不过问，满口答应去做。

　　两人没走多远，一捧细碎的冰渣毫无预兆地从身后飞射而来。尹晓下意识抬手撩起外衣下摆格挡，可那冰渣又轻又密，终究没能完全拦住，还是有一些飞到了自己的脖子内。

　　紧接着，一声怪叫响起，一个带有口音的日语叫嚷着：“支*人，这里不准说中文，滚回你们的国家。”

　　随即，哄笑声响起——是刚才在雕像面前合照的那群男女。说话的则是之前彭秀秀吐过口水的人。

　　这些痴迷R国的皈依者，因崇拜R国文化，而从小岛飞来打工。最大的梦想则是拿到R国的永居，甚至是更改国籍。

　　但因不是纯种本地人，始终摆脱不了“外来者”的标签。无论他们如何刻意模仿当地人的言行举止，如何放低身段、讨好迎合，甚至主动割裂自身过往的痕迹，终究没能真正被接纳。

　　久而久之，这些人就抱团取暖，形成了属于他们独特的小团体。

　　说来也怪，他们在R国遭到各种不公平的歧视与压迫，不把责任归结于这个国家有问题，反而认为是自己华夏的血统拖了他们融入的后腿。因而在平日里，他们对着R国人总是一副谄媚讨好之相，对着来旅游、学习的同胞则是各种白眼与不耐烦。

　　有时候华夏人也会觉得不可思议。他们跑来R国，受到偏见却多是自己的同胞带来的。

　　而尹晓遇到的这帮人行为举止更加激进一些。他们会仗着人多，在街上找落单的华夏人的茬，用蹩脚的日语辱骂对方，见对方为躲避他们四散而逃，便是他们最大的乐趣。

　　尹晓回头，适才那群嘻嘻哈哈的人立即噤声。她的眼睛扫过那群人，随后问彭秀秀：“他在狗叫什么？”

　　彭秀秀翻译完，尹晓对着他们轻笑了一声。

　　那群人变了脸色，稍稍退后几步。

　　手持武士刀的年轻男人自觉己方人多势众，又瞥见周围几个当地人正投来好奇打量的目光，他不想因为一个女人看了他们一眼就后退，更急于在崇拜的“故土之人”面前挣点排场。

　　于是，他吼叫一声，双手攥紧了那柄未开刃的武士刀，气势汹汹地朝着尹晓二人直扑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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