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9章 是打人又打脸

　　三天后的夜晚，华灯初上，市中心的柏油路面染上一片迷离的暖黄，将气氛烘托得暧昧不已。白日里被压抑了一天的人们，终于能趁着夜色卸下了所有伪装，暂时喘口气。

　　公园照例排起了长队，大部分跑来R国打工的东南亚女人说着几句带有口音的日语，就能欺骗连一点日语都不懂的外国劳工，谈成今晚的生意。而本国女人却在另外一条繁华的街道排队。

　　男人们灌下几瓶啤酒，酒气上涌后，便开始释放心中的不满。有人头上戴着上班时的领带，手舞足蹈地表演着滑稽的舞蹈动作；；有人踉跄着冲进人行道，故意撞向独行的路人，待对方皱眉驻足，便扯着嗓子骂些含糊的牢骚话；还有人直接瘫倒在长椅旁的水泥地上，蜷缩着身子，鼾声混着附近的车鸣，睡得不省人事。

　　染着银白、酒红头发的小年轻，画着浓妆，三五成群地在街上嬉笑打闹。

　　好像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忙，可每个人也都不知道自己在忙什么。

　　只是这喧嚣与放纵，终究只局限在市中心。越过几条街区，远离霓虹的地区极其安静。行人们裹紧外套，步履匆匆，手里攥着便利店打折的三角饭团和麦茶，眉眼间带着挥之不去的疲惫。此刻，他们唯一想做的就是快点回到狭小却安稳的出租屋。

　　此时，一辆黑色宾利驶过安静的街道，与周遭沉滞的夜色融为一体。它一路驶上了跨河大桥，接着沿着山路继续攀升，最后停在半山腰的一处华丽的庄园附近。

　　车一停稳，侍者就立马上前拉开车门。尹晓和江易从车上下来，一位身穿华丽和服的中年女人快步上前。

　　江易下意识揽过尹晓的腰以做防范。

　　那人在和他们隔着一米左右的距离处，停了下来，朝他们深鞠一躬。她用着一口流利的中文说：“是尹小姐吧？见到您十分荣幸，我受伊藤先生的委托，为您领路，请您跟上来。注意脚下。”

　　她提着一盏竹骨纸糊的灯笼，给尹晓照着路，步伐不快不慢，始终保持在尹晓身侧半步远的位置，唇角扬起恰到好处的优雅笑容。但看她额头上的冷汗，就知道她此刻在害怕。

　　尹晓不得不承认这个妈妈桑的职业素养确实了得，这种情况下还能维持体面。

　　踏入庄园的那一刻，周遭的环境可谓天翻地覆。外面是安静沉寂的夜色山景，内里却热闹非凡，光影交错。动感的电子乐裹挟着男女肆无忌惮的调笑，还有玻璃杯碰撞的脆响，争先恐后地涌了上来。庭院内不时还有一些粗重的喘息声。

　　江易不禁皱了皱眉。他真不明白那帮人非要把地点定在这儿做什么。万一出现什么不堪入目的画面，脏了他女朋友的眼，他们赔得起吗？！

　　但尹晓倒是一脸淡然。她虽没经过男女之事，但早年间也见过不少香艳场面，对此早就见怪不怪了。

　　那女人引着尹晓和江易从长廊西侧穿过，避开了正前方那栋三层日式主楼，带着他们绕到后院。前院混乱的声音就此被隔绝，环境终于恢复了幽静。

　　后院远比前院开阔，青石板路纵横交错，四通八达，其间隔出一方方独立的小院。每座小院里都只有一栋单层木质建筑，面积很大，不知道算不算这里的包间。

　　妈妈桑拐进了一处僻静小院。院内一条石板铺成的路，四周都是着细碎的灰白碎石，角落里有几棵树。颇有种想学东方园林，却又材料不足，最终只能打造出一种穷酸院落的感觉。

　　尹晓神色淡然地朝屋门走去。身着黑色制服的侍者动作恭敬利落地将两扇木门拉开。玄关处的榻榻米上，整齐摆放着一双双米白色棉麻拖鞋，鞋面上绣着细小的银线暗纹。但尹晓看都没看，径直抬步踏入。

　　妈妈桑的表情有些僵硬，却也是一瞬而已。她引着尹晓二人穿过侧面铺着深色绒毯的走廊抵达正屋。

　　屋内装潢极尽华丽，墙壁上画着江户时期有名的浮世绘；正对门的墙前立着一扇落地山水屏风。四处摆放着精致的日式摆件。

　　屋内共设六张独立小桌，以中央的山水屏风为界，左右各三张对称排布。每张桌子都铺着暗纹织锦桌布，配着两把紫檀矮木椅。

　　妈妈桑朝两人深鞠一躬，退出屋门，顺手轻轻合上了推拉门。

　　门合上的一刹那，屏风后走出几个人。为首的是便是已经换了身体的岳乾坤。他身后跟着的是身穿黑色和服的伊藤利奈，以及一个陌生面孔，似乎是伊藤家的打手或者下人。

　　“真是好久不见了，我的好徒弟。”岳乾坤右手拄着拐杖，用着极其完全不符合他面相的年轻嗓音，冲尹晓打招呼。

　　江易听到他这话，表情怪异地朝尹晓看了一眼。他想过无数种她和岳乾坤的关系，就是没想到这人竟然是她师父，难怪他们的想法和出手的招式都高度一致。但这种人怎么能会是她的师父呢？

　　“尹小姐，江先生。”伊藤利奈朝他们微微低头，“我们又见面了。”

　　尹晓没有理会岳乾坤和伊藤利奈的寒暄，只目光落在岳乾坤的左胳膊上，淡漠道：“我以为你变成残废了，没想到还留着那只手呢。”

　　岳乾坤握着拐杖的手有些收紧。上次一战，他中了尹晓下的煞，整只手连同小臂全部被阴气所伤，彻底坏死，现在已然动不了了。他现在用术法封着，才没让那些阴气蔓延。要不是过几日有大事不能截肢，他早做处理了。

　　尹晓让他在伊藤家面前丢脸，现在又提起这件事，简直是对他的二次羞辱。

　　只是岳乾坤不显山不露水，面上依旧笑意盈盈的：“躯壳而已，随时都能更换。倒是你……我也没想到再见面，你竟然变成了这个样子。

　　你说说……

　　我那个咒术是用来对付鬼差的，怎么就会烧到了你身上呢。你还好吧？”

　　江易闻言怒不可遏，想要上前教训他一番，却被尹晓提前按住手腕。

　　尹晓侧头，抬起右手，理了理江易额前的碎发。她手上套着白色的露指手套，手指纤细白嫩，动作没有丝毫受损的迹象。

　　她望着江易，话却是对岳乾坤说的：“至少不会像某些人一样，要用左手画符了。”

　　岳乾坤见她右手完好无损，压下挫败之意，阴阴地笑道：“多少年不见，你还是一如往常那般伶牙俐齿。入座吧。我们好歹那么多年师徒关系，别这么生分。”

　　他说着，在伊藤利奈的搀扶下，坐落在靠近屏风的座位。伊藤利奈在他旁边的位置坐下。

　　尹晓带着江易坐在岳乾坤对面，但她没和江易分开，两人共用一张桌子。

　　岳乾坤来回打量他二人，道：“我以为你早就对道士深恶痛绝了，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你身边跟着的还是道士。他比之傅筠亭如何？”

　　“他怎么样，跟你有什么关系。你总不会想认他做干爹吧。”尹晓平淡地说。

　　岳乾坤未开口，伊藤利奈倒先笑着说：“尹小姐，戾气不要这么重。我们今日请你二位过来，可不是来结怨的。”

　　“想跟我结怨，你也得配。”尹晓回道。随即一个眼神也没给伊藤利奈，只看向岳乾坤，嘲讽道，“你是真没人用了，找这些东洋猴子当帮手。他们能帮你什么？摘香蕉吗？”

　　“你！”伊藤利奈脸色一变，作势要发怒。

　　尹晓打断她说：“一把破伞就能搅得你们鸡犬不宁，要是没有那个姓岳的，你们伊藤家的荣光前几天是不是就要结束了？”

　　伊藤利奈疾言厉色道：“尹小姐，注意你的言辞！我们伊藤家不是你可以随便侮辱的对象。”

　　“你以什么身份对我提要求？凭你是你们那个缺了牙的家主的后嗣？但他死之前可没有你这么嚣张，喊得连脸都扭曲了。”

　　伊藤利奈听到她说上上一任家主伊藤苍介，十分惊讶：“你认识伊藤苍介家主？”

　　“他叫这名字？”尹晓像提起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认识谈不上，我只是负责拧断他的手脚，让他死在你们的神社内而已！”

　　江易心头猛地一震。他终于明白那天在车上尹晓为什么会把那个伊藤的长相描述得这么清楚。

　　杀死活人……这在阳间都不是一件小事，更何况她是在地府的公职人员。江易就算不了解阴间刑罚也知道会有多严苛。

　　他下意识攥紧了藏在身侧的手，眼底翻涌着复杂的情绪：那人到底是做了什么事，才逼得她动手的。

　　那畜生死不足信，可她为此受罚。这笔账怎么算都透着不值。

　　他望着尹晓沉静依旧的侧脸，呼吸都不自觉地沉了几分。

　　“你说什么！？”

　　另一边的伊藤利奈像被踩到了尾巴，差点没从座位上蹦起来。上上一任家主的死亡原因，他们家族一直没有对外说。一则是他死因太过凄惨，像是被什么大妖夺了性命，二是他们实在查不出来是谁干的。

　　没想到，她今天竟然看见了杀死他们家家主的凶手，而这个人，她根本打不过……

　　“这么激动干什么。我哪句话你没听懂。”尹晓眼皮微抬，“我说你们伊藤家是不是也是近亲繁殖。那个伊藤老头也是，我提前三天给他发去通知说要夺他的命，结果第三天见了我还是那么大惊小怪。”

　　伊藤利奈的眼睛瞪得浑圆：“你、你就一点阻碍都没有遇到，就杀了他？”

　　“你们设置阻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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