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0章 蒋济之谋

　　河东蒲坂，魏军大营

　　张合召集麾下众将议事，讨论要怎么应对，在并州搞风搞雨的赵统部。

　　从西河郡南下就是平阳，过平阳就是新绛，然后就是安邑。若不是中间有“冠爵津”天险相隔，恐怕河东已经乱了。

　　冠爵津，即后世所称“雀鼠谷”。其名取自“颧雀”谐音，寓意唯机智而力大无朋的颧雀方能越此天堑。

　　峡谷全长约70余里，最窄处仅百米，两侧峭壁垂直落差逾百丈，形成“两山夹一川”之绝险格局。

　　谷中道路依山而建，需“偏梁阁道、累石就路”，部分路段紧贴绝壁，下临深涧，通行极为困难。?

　　而且现在是六月梅雨季节，汾河河水暴涨，很多道路都被淹没，根本无法通行。

　　众人倒是不太担心并州失守，一个是赵统部无法攻打坚城，另外一个就是并州兵精粮足。

　　太原有刺史毕轨部，雁门有护鲜卑中郎将牵招，各地边城也是屯有重兵，奴仆军除了刘豹、刘去卑部的匈奴兵，甚至还有步度根，泄归泥等部鲜卑骑兵。

　　步度根是鲜卑单于檀石槐的孙子，泄归泥是步度根的侄子，因为不甘心鲜卑单于之位被轲比能夺去，故投靠曹魏共拒轲比能。

　　就在众人一致认为，赵统部不过芥藓之疾，专心对付汉军主力即可的时候，噩耗再次传来。

　　“什么？函谷关丢了？黄河水流湍急、多暗礁，蜀军是从天上飞过去的吗？”副将戴陵拍案而起。

　　传令小校伏地颤声：“魏延挑选熟悉黄河水性的羌兵操筏，昼伏夜行，故……”

　　“那函谷关乃是天下雄关，面向黄河一侧是峭壁，还有大量烽燧、巡哨，蜀军又是如何攻破？”大将乐綝按剑怒问。

　　“前将军将重兵皆调至西面防潼关之兵，关东守军多为新募戍卒，查验松弛，蜀军细作早混入关中，夜里举火为号，里应外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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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着小校的回报，大帐内众人沉默了，这个魏延明显老早就开始准备了。

　　张合面色沉静，缓缓开口：“魏延所部有多少人？弘农城存粮可足？”

　　当初定下的防守之策，乃是基于魏军坚守各关隘，然后通过黄河防线消耗蜀军兵力。

　　如今函谷关一失，黄河防线再次拉长，魏军压力也变大。

　　“蜀军夺关后广布旗帜，不知有多少人！我军粮草亦是充足，前将军早将所有粮草调入弘农城，可支用半年有余！”小校老实回答。

　　“魏延竟行此险着，倒是小觑了他的胆魄！”

　　张合点了点头，挥手将来人遣退，脸上看不出喜怒。

　　他知郭淮非庸将，此次魏延的成功有一定的运气成分，非战之罪。

　　“大都督，魏延孤军冒进，末将愿领精骑驰援，先断诸葛亮一臂膀！”大将乐綝愤然出列请战。

　　在他看来，蜀军以皮筏渡河，所载兵员、粮秣必然有限，如果能抓住战机，调集精兵迅速围剿，说不定还能反败为胜！

　　“不可！诸葛亮用兵持重，必不会令魏延孤悬绝地而无后应。”

　　还不待张合说话，军师杜袭就已摇头反对，“郭伯济虽暂陷被动，但其人沉稳善守，弘农兵精粮足，暂且无虞。魏延若想西联潼关，东窥洛阳，必先图弘农城，或北渡黄河。”

　　他缓步走到地图前，指着河西的位置，“我军首先要考虑的仍是诸葛亮所部，不当急于与魏延争一关之得失。”

　　“那军师可有破敌之策？”

　　“当下之策，其一当增兵加强蒲坂津至龙门山一线防务，绝蜀军从此段渡河之念。其二，可即刻调遣河东郡兵、征发民夫，加固沿岸壁垒，多备舟船拦江。”

　　“其三，派遣大将从风陵津或茅津渡过河，佯攻潼关、威胁魏延后路，使蜀军首尾难顾。”

　　魏延的奇袭虽妙，确实也给自己留下了隐患。

　　“军师此机甚妙，末将知潼关侧后有小径通塬上，愿领军夺关！”

　　“某愿率部渡河，断魏延归路！”

　　“我亦愿领兵前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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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到了杜袭的一番分析，帐内大将纷纷请命出战。

　　这次虽然没有曹真或者司马懿领兵，但是众志成城，大家有事一块想，有劲往一块使。

　　打了一个多月了，灭了近万蜀军精锐，诸葛亮连河都过不来。

　　魏延虽然小胜一场，不过对于兵力充足的魏军来说，大势未改。

　　“哈哈哈，军师之计甚妙！”

　　张合哈哈大笑，当他准备下令调兵遣将，却发现站在左首的监军、护军将军蒋济，眉头紧锁，不发一言。

　　他没有自忖大都督的身份，而是转身虚心请教道：“不知先生有何高见？”

　　蒋济看了张合一眼，又看向了众将，最后低头叹气。

　　“先生何故如此？若有疏漏，还望指出！”

　　这一口气叹的，把张合的战意给叹没了大半，心也凉了半截。

　　自从蜀军东征开始，他常有不安之预感，整个人心绪不宁、难以入眠，好像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一样。

　　所以他从不以大都督身份自居，仍和以前一样，礼贤下士，和士兵同甘共苦。

　　见张合如此做派，蒋济连忙回礼，石破天惊的说道：“大都督，我军当放诸葛亮过河！”

　　听到他的话，满帐哗然。

　　这是什么套路，难道你小子叛变了不成，可是蒋济乃是淮南人，曹操旧臣，完全不可能呀！

　　“子通（蒋济字），你可知你?在说什么？放诸葛亮过河？放蜀军主力进入我河东、河内腹地？”

　　张合双眼瞪的溜圆，脸上充满了问号。

　　蒋济迎着张合的目光，非但没有退缩，反而上前一步，指着地图说道：“大都督请看，自魏延袭破函谷，敌我态势已变。”

　　“此前，我们凭黄河、潼关、函谷天险，将诸葛亮锁在关中。然今函谷已失，我军若仍处处设防，兵力必然分散。”

　　“处处设防，实则处处破绽，诸葛亮用兵，最善寻隙。若彼集中精锐，寻我薄弱处一击，则我防不胜防！”

　　“与其被疲于奔命，不如掌握战场先机……主动撤开一道口子，甚至，佯装不敌，诱其主力东渡黄河！”

　　“蜀军虽得雍凉二州，然我大魏国力、粮秣、人口仍数倍于彼。谋臣战将，蜀中老将皆已凋零，所能用者无非关兴、张苞、赵统、姜维，而我大魏俊才迭出，陛下去岁所提拔有功者不下二十余位！”

　　“诸葛亮此番东出，看似气势汹汹，欲克复中原，实则兵少粮寡，孤注一掷！”

　　“故而，济之策乃是：放蜀军东渡，选择利于我军之地决战，不计一城一地之得失，只求以兵换兵、以粮耗粮。”

　　“将军，诸葛亮之智，千古罕有。与其与他斗巧，不若以国力碾压。此所谓 ‘以正合，以力胜’ 。我大魏损十万兵，根基犹固；诸葛亮若丧十万卒，则汉室气运殆尽！！”

　　蒋济的话刚落下，大帐内顿时响起一片吸气声。

　　所有的将军、幕僚们皆被蒋济构想震慑，面露惊疑不定之色。

　　太毒了！十万人的生死，就好像只是一个数字一样。

　　不过他们也理解了蒋济计策的妙处，那就是大战一起，不仅函谷关之危自解，就连诸葛亮数年积蓄都要一朝尽丧。

　　十年，不对，恐怕二十年内蜀军再无大举东进之能！

　　“子通之论，……非常人所能及，实乃谋国之言。”一旁的杜袭，心中推演了一遍蒋济所说的每一个环节，最后只剩下抚须长叹。

　　难怪曹叡这么赏识对方，还将对方派来河东监军，此人有贾文和之姿也！

　　张合默然良久，心中思绪万千。

　　蒋济之策倒是挺适合他的，因为排列营阵，巧变用兵正是其所长。

　　但是这其中的风险也是很大，第一点，死了那么多人，朝中和军中会不会对自己有异议？第二点，放蜀军东渡简单，若决战有失，则河东震荡、洛阳危也。”

　　蒋济见张合犹豫，再次说道：“我大魏自武皇帝起兵，扫荡群雄，终得天下十之七八。正是以我之最强，击彼之最弱。纵有风险，长远观之，此乃结束蜀军兵盛、一劳永逸之上佳机会。

　　否则，年年征战，耗费无算，何时是个尽头？”

　　“罢了！”张合终于开口，眼中已现决断之色。“将此策写成密奏，六百里加急，呈报陛下御览。旨意到来之前，且按军师之议行事，然沿河各渡口守备……可稍示松懈，以观蜀军动向。”

　　“另致书郭淮，固守弘农，静待时机。纵有小挫，不可躁进。”

　　蒋济深深一揖：“将军英明！此正是虚实相济，为后续大计铺垫。”

　　张合低头不语，心中暗道，也不知道这次陛下会不会让太傅司马懿重新领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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