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就安全了吗？

　　自助仓储中心前台的光线惨白，照得值班人员那张麻木的脸毫无生气。我压低了声音，说要租最小的单元，短期，现金支付。

　　“b区-07。”他递过来一把冰冷的黄铜钥匙，眼皮都懒得抬一下，“规矩都知道吧？禁明火，禁危化品，损失自负。”

　　我接过钥匙，指尖传来的寒意几乎要冻伤皮肤。b区在最里面，走廊狭长，头顶的节能灯间隔很远才有一盏，投下大片的、令人不安的阴影。空气里是灰尘和某种防虫药剂的混合气味。

　　找到了b-07。厚重的金属卷帘门，漆成一种沉闷的深绿色。我用力向上拉起，门轴发出刺耳的、仿佛多年未曾开启的摩擦声。一股带着陈腐气味的、绝对静止的空气扑面而来。

　　里面很小，大约只有三四平米，四壁和天花板都是粗糙的水泥原色，没有任何粉刷，更没有任何可能反光的表面。地面是磨损严重的环氧地坪，同样黯淡无光。真正的，绝对的黑暗与隔绝。只有当我拉开卷帘门时，走廊那微弱的光线才能勉强挤进来一点，勾勒出室内空无一物的轮廓。

　　这地方……像一口水泥棺材。

　　但我没有选择。我将背包紧紧抱在怀里，侧身钻了进去，然后从内部用力将卷帘门拉下。

　　“哐当！”

　　最后一线外界的光明被彻底切断。

　　绝对的、吞噬一切的黑暗降临了。不是闭上眼睛的那种黑，而是失去了所有光源参照的、连自身存在感都开始模糊的虚无之黑。耳朵里只有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狂跳的咚咚声，以及血液流过太阳穴的嗡鸣。

　　我靠着冰冷粗糙的水泥墙壁滑坐下来，将背包放在腿上，紧紧抱住。青铜古镜的棱角和《无尽镜廊》坚硬的封面隔着布料硌着我，它们是此刻我与那个疯狂世界仅存的、有形的联系。

　　陈景锋的电话，他语气里的冰冷和急迫，不断在脑中回放。“你的‘认知’被标记了”……“不要相信任何倒影，包括你自己的”……

　　认知被标记，是什么意思？是像病毒一样被感染了？还是像猎物一样被留下了气味？那些“它们”，现在能以我为坐标，随时出现在任何能映出我样子的地方吗？

　　我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触感真实。但这份“真实”，在经历了镜中倒影的背叛后，显得如此脆弱不堪。

　　黑暗中，时间失去了意义。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几分钟，也许是几小时。极致的寂静和黑暗开始产生压力，挤压着我的理智。我开始出现幻听，仿佛能听到极其细微的、像是玻璃碎片在相互刮擦的声响，从四面八方传来。是外面的声音，还是我大脑在制造噪音？

　　我摸索着拉开背包拉链，手指触碰到青铜古镜冰冷的镜面和那道贯穿的裂痕。裂痕边缘粗糙，像是在无声地诉说着最后的抗争与代价。我又摸到《无尽镜廊》光滑的封面，那触感让我想起医院证物室里，那些从镜中伸出的、由碎片构成的利爪。

　　姐姐……林镜晚。她最后那声“对不起”，究竟意味着什么？是她早就知道真相的忏悔？还是为不得不抛下我的无奈？

　　就在我的思绪在黑暗与回忆中沉浮时——

　　“咚。”

　　一声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敲击声，从我背后的水泥墙壁另一侧传来。

　　我的心跳骤停，全身肌肉瞬间绷紧！

　　不是幻听！

　　这仓储单元是独立的，墙壁另一边应该是另一个同样封闭的仓库，或者是实心的结构柱！怎么会有人敲墙？

　　我屏住呼吸，耳朵紧紧贴在冰冷粗糙的水泥墙上。

　　死寂。

　　仿佛刚才那一声只是我的错觉。

　　但几秒钟后——

　　“咚……咚……”

　　又是两声！更清晰了！带着某种……特定的节奏感！像是在试探，又像是在传递某种信息！

　　是谁？！隔壁的租户？不可能！陈景锋说过这里绝对不安全，他不可能用这种方式联系我！难道是……仓储中心的管理员？

　　不！不对！

　　一种冰冷的直觉顺着我的脊椎爬上来！

　　我猛地想起陈景锋的警告——“在任何反光面附近都不安全”。他指的是镜面、玻璃、水面……但他没提到墙壁！可如果……如果“它们”的能力，不仅仅局限于光学反射呢？如果“标记认知”意味着，只要我“认为”某个界面可以沟通内外，“它们”就能借此渗透呢？！

　　这面粗糙的、看似绝不可能映出影像的水泥墙，此刻在我“认知”里，因为这敲击声，已经变成了一道潜在的“门”！

　　敲击声再次响起，变得更加急促，甚至带上了一丝不耐烦！“咚！咚咚咚！”

　　我连滚爬爬地向后缩，直到脊背抵住了冰冷的卷帘门，退无可退！我死死盯着声音传来的那片黑暗，虽然什么也看不见，但恐惧已经赋予了那片虚无具体的形状——仿佛下一刻，那面坚实的水泥墙就会像水波一样荡漾开来，然后，一只惨白的、由灰尘和碎屑凝结而成的手，会从中缓缓伸出！

　　不能待在这里了！必须立刻离开！

　　我手忙脚乱地背起背包，摸索着去拉身后的卷帘门。手指因为恐惧而僵硬不听使唤，冰冷的金属门把手滑腻异常。

　　就在我的手指终于勾住门内侧的拉环，准备用力时——

　　所有的敲击声，戛然而止。

　　绝对的寂静再次笼罩下来，比之前更加沉重，更加令人窒息。

　　它们……走了？还是……在等着什么？

　　我僵在原地，不敢动弹，连呼吸都放到了最轻。汗水沿着鬓角滑落，滴在衣领上，感觉像冰水滴在滚烫的皮肤上。

　　几秒钟，几分钟……时间在黑暗中被无限拉长。

　　就在我几乎要被这死寂逼疯，准备不顾一切拉开门冲出去的时候——

　　一个声音，直接在我耳边响了起来。

　　不是从墙壁另一边。

　　就是紧贴着我的耳朵，近得能感受到那股非人的、冰冷的气息。

　　那声音扭曲、失真，像是通过一个劣质的、充满杂音的扬声器播放出来的，但我依旧能辨认出那熟悉的、让我心脏骤停的声线——

　　是林镜晚的声音！

　　却带着和那个镜面怪物如出一辙的、冰冷的恶意和嘲弄：

　　“妹妹……”

　　“你以为……躲进黑暗里……”

　　“就安全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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