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耗材

　　本地居民大多是些面色红润、体格健壮的农民和工匠，则在一旁摆着地摊，叫卖着蔬菜、粗粮、简陋的武器防具和皮毛。

　　奥黛丽的目光被小镇中央广场上最显眼的一栋建筑吸引。

　　那是一座比周围房屋高出两层的石砌建筑。

　　气势沉稳，门口悬挂着一面巨大的木质盾牌徽记，徽记上交叉着剑与法杖。

　　这是大陆上随处可见的冒险者工会的标志。

　　工会门口人群最为密集。

　　任务公告栏前，挤满了伸长脖子查看的冒险者。

　　不时有人撕下任务单，引发一阵小小的骚动和议论。

　　工会的大门敞开着。

　　隐约能听到里面传来的豪饮喧闹声、金币碰撞声以及某个粗嗓门吟游诗人跑调的歌声。

　　她走下平台，融入街道的人流之中。

　　各种语言和口音的通用语，交织在她耳边。

　　除此之外，不乏一些她无法辨认的、喉音很重的异族语言。

　　她看到了一个留着浓密大胡子、几乎和身旁的酒桶一样宽的矮人铁匠。

　　正赤着上身，在铁匠铺里叮叮当当地敲打一把战斧，火星四溅。

　　几个用兜帽遮住大半面容，身形纤细修长的身影，安静地坐在一家草药店门口。

　　从身上气息来看，像是刚开始冥想没有多久的一等学徒，正在清点购买的药材。

　　一队半人马战士，驮着猎物从镇外归来。

　　马蹄踏在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引来不少敬畏或好奇的目光。

　　甚至在一个阴暗的角落里，她瞥见一个披着斗篷的身影。

　　兜帽下隐约露出几片反光的鳞片和一双冰冷的竖瞳，可能拥有龙裔或蜥蜴人的血统。

　　这就是法拉马斯西大陆的边境。

　　文明与荒野的交界处。

　　秩序与混乱并存之地。

　　这里没有学院象牙塔里的宁静与规整。

　　但充满了活力、危险、机遇以及赤裸裸的生存法则。

　　雇佣兵为了酬金卖命。

　　冒险者追逐财富与名声。

　　异族在此短暂交汇又各自离去。

　　本地居民则在动荡中努力维系着平凡的生活。

　　空气中弥漫着烤面包、炖肉和麦酒的香气，但也混杂着汗味、牲畜的粪便味和未清理的垃圾的腐臭味。

　　这就是真实的世界，粗糙，但也鲜活。

　　奥黛丽拉紧了斗篷。

　　不知道为什么。

　　或许跟眼前的面孔不是异族面孔，就是高加索人种或欧罗巴人种，总之没有东方面孔。

　　甚至包括她自己。

　　这让奥黛丽对这个世界，始终带着一种微妙的疏离感。

　　早在来之前她就换掉了学院的法袍和徽章，换了身平平无奇的衣物。

　　因此她的出现，并没有引来多少关注。

　　没有在镇上过多停留，快速又补充了一些新鲜食物和饮水。

　　她对照着学院发下来的地图指引，找到了小镇边缘通往丘陵地带的道路。

　　……

　　前往河爪谷之前，需先穿过一片原始野林。

　　刚一踏入林区，眼前便横亘着一条绵延数百里的黑色长河，幽深如墨，静静奔流。

　　小镇旁那条小河，就是眼前黑河蔓延下的支流之一。

　　根据地图所示，要抵达河爪谷，必须横穿整片野林。

　　以她目前的速度，至少也需要三到四天。

　　眼见天色渐暗，夜幕即将降临，奥黛丽决定暂停赶路。

　　她在黑河附近寻了一处临时山洞，稍作整理，用作今晚的栖身之所。

　　这一路所经的边境小镇、眼前这片野林，以及她将要前往的河爪谷。

　　都生活着不少普通人，以及各类中立种族。

　　在法拉大陆，巫师是不折不扣的霸主。

　　自三环巫师起，便已拥有足以毁灭整片大陆的力量。

　　然而巫师的数量极为稀少。

　　即便是数万人的城市，也未必能出一位具备巫师资质的人。

　　加之巫师修行越往后越是艰难。

　　内部高烈度的优胜劣汰生存规则，使得高阶巫师的数量更是稀少。

　　与大陆上万族共存的亿万生灵数量相比，巫师的身影几乎难以遇见。

　　通常只有在一些大型王国的主城中，才可能偶遇一些资质有限、被巫师学院遣散后来到人间享受生活的巫师学徒。

　　巫师大多居于自己的领地，深居于巫师塔中闭门钻研。

　　几十年不出塔门，对她们而言也是常事。

　　至于奥黛丽先前所担心的巫师身上魔力辐射对凡人的影响。

　　其实这个问题，早已有了解决的办法。

　　那便是符文石结界与契约媒介。

　　强大的巫师们早已研发出一种特殊的符文石。

　　这种石头能有效吸收并中和逸散的魔力辐射，将其转化为无害甚至有益的能量波动。

　　因此，在巫师常驻的巫师塔、重要实验室乃至一些与凡人接触的特定场所，周围都会布下这种结界石阵。

　　形成一道无形的过滤网，保护范围内的普通生灵。

　　而对于那些需要在外行走、或因故无法长期处于结界内的巫师。

　　尤其是低阶学徒或某些特殊任务执行者。

　　他们则会通过一种苔藓作为媒介。

　　这种产自极北之地的苔藓经过特殊炼制后，能像海绵一样持续吸收使用者无意识散发的微量辐射。

　　并在饱和后缓慢转化为幽蓝色的晶粉消散于空气中，过程静默且无副作用。

　　虽然不能完全隔绝高强度施法时的波动，但足以应对日常状态。

　　使得巫师们能够在必要时安全地进入普通人聚居地，而不会造成伤害。

　　正因如此，法拉大陆的凡人与巫师之间，才能维持着这种看似遥远却又微妙的平衡。

　　在大多数巫师眼中，凡人几乎如同虚无。

　　他们并不在意凡人的喜怒哀乐，也不关心他们的生老病死。

　　不过，既然连人类自己的掌权者都对此漠不关心。

　　也不能要求那些本就孤僻冷漠的巫师多做些什么。

　　比起高高在上的巫师。

　　可以靠信仰获取庇护的神明，更受普罗大众的认可和推崇。

　　奥黛丽也是不久前，才从学院最新一期的周刊中了解到，符文结界石和极北魔力苔藓。

　　这些信息让她对即将抵达的河爪谷，稍稍放下了顾虑。

　　在巫师塔度过数年，她的心性早已被磨得近乎麻木。

　　上一世所接受的道德教育、雷锋精神，做一个对社会有用人的信念，如今已所剩无几。

　　在“被人当做耗材”与“把别人当做耗材”之间，她选择了后者。

　　并且心理上不存在任何负担。

　　她自己活着尚且艰难的时候，是没有多余的力气去怜悯旁人的。

　　不过只要对方不主动散发恶意，奥黛丽也还不至于像大多数巫师那样，对生命彻底漠然。

　　奥黛丽收回望向洞外夜色的目光，将注意力重新集中到眼前的篝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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