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孤寂冷坐,事变待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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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闪光灯亮起的瞬间,林玄缓缓闭上了眼睛。

  刺目的光线灼得眼皮发烫,他却没有躲闪。他知道,那光芒不属于他。

  再睁开时,客厅已安静了几分,快门声停了,秦婉和江辰正站在主桌前整理衣领,动作默契而自然,佣人们悄然退至两侧,垂首静候下一步指令,仿佛连呼吸都放轻了。

  花架仍挡在他面前,枝叶交错,将顶灯割裂成细碎斑驳的光点,在地毯上投下凌乱的影子。

  他坐在原地,纹丝未动,像一尊被遗忘在角落的雕塑。

  刚才那一闪,像一道无声的宣告——从这一刻起,没人需要看见他。

  他低头看了眼手表:七点十三分。

  时间不疾不徐,可每一秒都沉甸甸地压在身上,如铅灌入骨髓。

  他刻意放慢呼吸,肩膀未曾松懈,脊背依旧挺直。

  这不是坚持,而是习惯。

  五年前踏进秦家的第一天,他就学会了如何站着不动,哪怕被人指着鼻子骂“吃软饭”。

  如今只是坐着,已比那时轻松得多。

  他抬眼,透过绿植的缝隙望去。

  秦父正与摄影师低声交谈,手势沉稳地比划着拍摄角度;

  秦母在一旁轻轻点头,不时伸手抚平桌布上细微的褶皱,神情专注得近乎虔诚。

  江辰接过一杯深红的红酒,与秦婉轻轻碰杯,清脆一声,两人相视一笑。

  那笑容温润得体,仿佛早已排练过千百遍,连嘴角扬起的弧度都精准无误。

  林玄没有多看,很快收回视线,落在脚边的地毯上。

  那里有一小块水渍,是方才佣人擦拭果汁时留下的痕迹。

  边缘正悄然变暗,缓缓渗入纤维深处,像一段正在消逝的记忆。

  他盯着它,默默数着秒。

  一分钟过去,水印缩小了一圈,几乎要消失不见。

  他忽然想起清晨的事。

  六点起床,刷牙,冲咖啡,打蛋下锅。

  锅热后,他关了火,把那个煎得焦黄的蛋倒进垃圾桶,又重新煎了一个。

  摆上桌,等了十分钟,无人回来吃。最后,他也一并倒掉了。

  那时便明白了,有些事,不必再做。

  如今亦然。

  他无需参与,无需解释,甚至无需被看见。

  只需等到两天后,民政局签字完成,一切便告终。

  他将手放在膝盖上,掌心朝下,手指微微张开。

  这个姿势让他清醒。

  每当有太多话想说时,他便这样坐着,逼自己一个字都不出口,任情绪在胸腔里凝结成冰。

  楼上传来脚步声,沉稳而急促。

  听声音应该是秦飞回来了。

  接着是房门开合的声音,随后响起音乐,音量不大,节奏却嘈杂混乱。

  林玄没抬头。

  他知道秦飞总喜欢在热闹过后,在房间里大声放歌,仿佛这样就能填补内心的空洞,显得自己不可或缺。

  楼下的人仍在忙碌,摄影师换了机位,让秦婉和江辰站到沙发旁。

  秦婉笑得标准,嘴角扬起的角度恰到好处,眉眼间透着精心雕琢的温柔。

  江辰一手插进裤兜,另一只手轻搭在她肩上。

  动作随意,转瞬即逝,但林玄看得清楚——那是精心设计过的亲密,每一个细节都在传递信号。

  拍完照,秦婉低头看手机。

  江辰凑近说了句什么,她点头,转身朝厨房走去,高跟鞋敲击地板,声音清脆利落。

  林玄望着她的背影。

  她走路一向如此,昂首挺胸,步伐坚定,仿佛世界都该为她让路。

  他曾以为那是自信,后来才懂,不过是她从不在乎身边人是否跟得上。

  她走了几步,忽然停下,回头望向花架这边。

  林玄没有避开。

  两人对视约莫半秒。

  她的眼神平静无波,不冷不热,如同审视一件家具是否摆放妥当。

  随即,她转身离去,走进厨房,背影决绝而从容。

  几秒后,佣人端着一盘切好的水果走出,绕开花架,送到主桌。

  没人往他这边看一眼,仿佛空气里多出的这个人,不过是昨日残留的尘埃。

  他依旧坐着,手未动,脚未动,连眼皮也未曾眨一下。

  时间跳至七点二十七分。

  秦父招呼众人入座,记者即将开始采访。

  江辰坐在主位右侧,姿态从容;秦婉紧挨着他,神情亲昵。

  秦母坐在对面,不停为江辰夹菜,笑意盈盈。

  秦父谈起公司新项目,语气笃定,称这是“秦氏转型的关键一步”。

  林玄听到了几个关键词:市场分析框架、品牌升级计划、两百万资金申请。

  这些词他再熟悉不过。

  每一项都是他亲手完成,熬过无数个深夜,一字一句推敲打磨,每一项却被改了名字,抹去了痕迹。

  他没有开口,不是不敢,而是不必。

  此刻说出真相,只会被视为垂死挣扎。

  秦婉的选择早已分明——从她让江辰坐上主桌的那一刻起,答案就已注定。

  他只是静静看着。

  看江辰如何微笑回应提问,言辞得体;

  看秦婉如何补充细节,滴水不漏;

  看秦父如何一锤定音,不容置疑。

  他记下每个人的发言顺序、语气重点、文件传递的方向。

  这些算不上证据,但将来会有用。

  八点整,采访结束。记者收起设备准备离开。

  临行前,秦父特意叮嘱:“稿子出来先给我们过目,别写错重点。”

  对方笑着应下,点头哈腰。

  人一走,气氛顿时轻松。

  秦母让人开香槟,说是庆祝。

  酒瓶开启声清脆,泡沫欢快涌出,佣人连忙拿毛巾擦拭,手忙脚乱。

  江辰举杯致谢,感谢秦家的信任,承诺新项目必将成功,语气坚定有力。

  秦婉也举起酒杯,眼中泛着光,像是终于迎来了属于她的时代。

  众人纷纷响应,笑声四起,觥筹交错间,满是欢庆的气息。

  林玄没有动。

  他的杯子仍搁在矮桌上,空着,水渍早已干涸,边缘留下一圈淡淡的印记。

  没人问他喝不喝,也没人注意到他未曾举杯。

  他只是安静地坐着,像房间里的一个摆设,一件不会说话的家具。

  九点,秦母提议打麻将。

  她说今天高兴,玩点小赌助兴。

  秦父同意,秦飞也从楼上下来,换了拖鞋便走向牌桌,脸上还带着几分未散的亢奋。

  江辰笑着应承陪一局,语气谦和。

  秦婉说只打两圈,明天还有会议,语气温柔却不容拒绝。

  他们围坐一圈,洗牌声哗啦作响,像一场小型仪式的序曲。

  佣人端来瓜子和茶水,绕开他这边,径直送过去,仿佛那片区域本就不该存在。

  林玄仍坐在角落。

  花架遮挡,灯光照不到他脸上,只留下一片模糊的阴影。

  他看表,九点零七分。

  他没有起身,也没有移开视线。

  他看着他们摸牌、出牌、谈笑。

  秦飞输时甩牌,满脸不耐;赢了便大声嚷嚷,得意洋洋。

  江辰打得谨慎,每次出牌前都刻意停顿几秒,显得沉稳老练,仿佛每一步都在计算人心。

  秦婉靠在椅背上,偶尔轻笑,神情放松,像一只终于归巢的鸟。

  他忽然意识到,这顿饭自始至终,没人提过一句关于“林玄”的事。

  不是责骂,也不是提及,而是彻底忽略。仿佛这个人从未存在,从未活过。

  这才是最狠的。

  曾经被骂“吃软饭”,至少还承认他是个人。如今,连骂都没有了。

  他成了空气,成了背景,成了可以随意抹去的痕迹。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

  指甲剪得很短,干净整齐,指节处有薄茧,是常年握笔、敲键盘、接电线留下的印记。

  这双手修过电路,写过代码,签过上亿合同。

  可在这里,只用来刷碗、拖地、做饭。

  那些事,无人知晓,也无人想知。

  他慢慢将手收回口袋。

  U盘还在,冰凉坚硬,贴着大腿外侧。

  他没拿出来,只是用指尖轻轻触了触它的边角,像是确认它仍在,确认自己还未彻底被剥夺一切。

  十点十五分,牌局散了。

  秦母说累了,要去休息。

  秦父打了个哈欠,揉了揉太阳穴,起身离开。

  秦飞收起手机,嘟囔着上楼。

  江辰帮秦婉披上外套,动作体贴,两人低声交谈几句,一同走向楼梯,背影亲密无间。

  林玄没有动。

  客厅只剩他一人。灯还亮着,主桌已收拾得差不多。

  空酒杯堆在托盘里,瓜子壳扫进垃圾桶。

  地毯上的水渍彻底干了,只留下一点浅淡的印痕,像一段无人记得的往事。

  他坐着,听着楼上的动静。

  关门声,水流声,电视声。

  生活仍在继续,只是不再包括他。

  他看表,十点十八分。

  距离离婚冷静期结束,还有四十六小时三十二分钟。

  他没有算错。一天二十四小时,两天就是四十八小时。

  减去今晚剩余时间,再扣除明后两天,刚好够走到民政局。

  他清楚自己该做什么。

  手续办完,他就走。不争财产,不闹新闻,不留一句话。

  他受够了解释。

  他只是静静地坐着,等时间走完。

  外面传来房门关闭的声音。

  应该是江辰离开了。

  林玄抬起头,望向门口方向。

  窗帘未拉开,他看不见车。

  但他知道,江辰不会住这里。

  他只是回来抢东西的——抢人,抢位置,抢本不属于他的成果。

  而现在,他已经得手。

  林玄收回目光,重新落回地面。

  他不恨,也不委屈。

  胸口只压着一块沉重的东西,像铁一般,冰冷而坚硬。

  但它不会再让他喘不过气。

  他知道风暴尚未结束。

  江辰不会罢手,秦家也不会突然醒悟,事情或许会变得更糟。

  但他不怕了。

  他只需等到那天,等到签字完成的那一刻。

  他坐得更直了些,双手仍置于膝上,呼吸平稳,像一座沉默的山。

  客厅很安静,只有墙上的钟在走。

  滴答。 滴答。

  他的影子缩在沙发角落,几乎看不见,像一段被遗忘的时光,悄然隐入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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