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密信里的芝麻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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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钱万金死了。

  盐州的乱局在张海和玄甲卫的联手镇压下,到了黎明时分终于平息。

  望江楼的雅间里。

  气氛有些沉闷。

  苏青云的尸体已经被张海带走了,说是要葬在海边,让她听听海浪的声音。

  桌子上放着两样东西。

  一个是苏青云给的血书和账本。

  一个是钱万金临死前交出的半张药方。

  夜行云坐在桌前,盯着那半张药方看了整整一个时辰。

  那半张药方上的字迹,像是一把把钩子,勾着他最痛苦的回忆。

  母亲临死前的样子。

  枯瘦,苍白,却还在对他微笑。

  “云儿,要活下去。”

  “别恨你父皇。”

  原来,一切都是谎言。

  阿缘坐在一旁,正在跟一块巨大的芝麻大饼较劲。

  她吃得很香。

  咔嚓咔嚓的咀嚼声,是这房间里唯一的声响。

  芝麻粒掉得到处都是。

  有的甚至崩到了那本珍贵的账本上。

  玄影在一旁看得眼皮直跳,想提醒又不敢。

  毕竟现在殿下的心情,谁惹谁死。

  但阿缘不怕。

  在她的世界里,没什么比填饱肚子更重要。

  而且,她觉得这屋子里的气味太苦了。

  夜行云身上的黑线都要把屋顶顶穿了。

  需要一点芝麻的香味来冲一冲。

  “夜行云。”

  阿缘突然开口。

  她伸出一根沾着油的手指,指了指那本账本。

  “这本书在哭。”

  夜行云终于动了。

  他缓缓抬起头,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看向阿缘。

  “什么?”

  “我说,这本书在哭。”

  阿缘把最后一口饼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道。

  “这上面的字,都是用一种很难过的水写的。”

  “但是,字下面还有东西。”

  阿缘走到桌边。

  她低下头,把脸凑到账本上,几乎要贴上去。

  “你看这里。”

  她指着账本的一页空白处。

  那里看起来什么都没有。

  但是在阿缘的眼里。

  那里有一些极其微弱的、像虫子一样的线条在扭动。

  那是残留的“意念”。

  写字的人,在写这本账的时候,心里藏着巨大的秘密和恐惧。

  这种强烈的情绪,透过笔墨,渗进了纸张里。

  只有阿缘这种能看透因果的人,才能看见。

  “这里有字。”

  阿缘肯定地说。

  “但是它们躲起来了。”

  夜行云皱眉。

  他拿起账本,对着光看了看。

  什么都没有。

  “要怎么才能让它们出来?”

  夜行云问。

  他现在对阿缘这种神神叨叨的能力,已经从怀疑变成了依赖。

  阿缘想了想。

  她端起桌上那一碗还没喝的紫菜蛋花汤。

  “这书渴了。”

  “要给它喝汤。”

  玄影大惊失色。

  “阿缘姑娘!这可是唯一的证据!万一弄坏了……”

  夜行云却抬手制止了玄影。

  “倒。”

  仅仅一个字。

  阿缘嘿嘿一笑。

  哗啦一声。

  一碗热汤直接泼在了那页空白的纸上。

  玄影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

  然而。

  神奇的一幕发生了。

  被汤水浸湿的纸张并没有烂掉。

  反而,那些原本空白的地方,慢慢显现出了一些淡红色的字迹。

  这不是普通的墨水。

  这是用特殊药水处理过的隐形字。

  遇热,遇湿,才会显现。

  而阿缘所谓的“书渴了”,不过是她看到了那层隐藏药水的干涸状态。

  “……京城,太医院,鬼医……李长生……”

  “……断魂散,无色无味,服之三载,油尽灯枯……”

  夜行云死死盯着那几个显现出来的字。

  李长生。

  这个名字他太熟悉了。

  那是当年父皇最信任的太医,也是负责给母亲调理身体的人。

  后来母亲去世,李长生就告老还乡了,说是去了南方云游。

  原来,他就是那个下毒的人!

  而且,这账本的夹层里,还藏着一张银票。

  银票的面额不大。

  但上面的印章,却是京城“景王府”的私印。

  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彻底闭环。

  景王夜行昭,买通太医李长生,给香妃下毒。

  又勾结钱万金,利用盐税敛财,豢养死士,甚至勾结“幽都”。

  这是一场持续了十几年的惊天阴谋。

  目的只有一个。

  那个至高无上的皇位。

  “好一个大哥。”

  “好一个手足情深。”

  夜行云笑了起来。

  笑得无比凄凉,又无比瘆人。

  他手中的账本被捏得变了形。

  “玄影。”

  “属下在。”

  “传信回京城。”

  “就说……盐税案已破,钱万金畏罪自杀,账本……毁于大火。”

  玄影一愣。

  “殿下,这是为何?有了这铁证,我们就可以直接扳倒景王!”

  夜行云摇了摇头。

  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寒光。

  “现在拿回去,父皇不会信的。”

  “景王在朝中根基深厚,这一本账本,他可以说是我伪造的。”

  “我要的,不是让他受罚。”

  “我要让他……自乱阵脚。”

  “只要让他以为证据没了,他就会放松警惕。”

  “而我们……去找那个李长生。”

  “人证物证俱在,才是他的死期。”

  就在这时。

  窗外突然传来一阵扑棱棱的声音。

  一只灰色的信鸽落在了窗台上。

  它的腿上绑着一个小竹筒。

  玄影走过去,取下信筒,展开里面的纸条。

  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

  “殿下。”

  “京城来信了。”

  “不是给您的。”

  “是给……安插在盐州的暗桩的。”

  “但这暗桩已经被我们拔了,信鸽才飞到了这里。”

  夜行云接过纸条。

  上面只有一行字:

  “圣旨已出,钦差王公公携带御赐毒酒,正在赶往盐州。务必在途中接应,确保……事成。”

  夜行云的手指猛地收紧。

  纸条化为齑粉。

  “御赐毒酒。”

  “看来,我在京城的那些好兄弟,是真的很想让我死在外面啊。”

  阿缘这时候正好把桌上掉的芝麻粒都捡着吃完了。

  她抬起头,看着夜行云那张阴沉得能滴出水的脸。

  又看了看那只在窗台上咕咕叫的鸽子。

  “夜行云。”

  “这鸽子看起来挺肥的。”

  “能烤吗?”

  夜行云原本满腔的怒火,被这一句“能烤吗”给噎了一下。

  他看着阿缘那双清澈的大眼睛。

  突然觉得,这世间的阴谋诡计,在这个饭桶面前,都显得那么可笑。

  他走过去,伸手揉了揉阿缘的脑袋。

  “烤。”

  “这只鸽子送你了。”

  “不过,在吃之前。”

  “我们要先去见一位‘老朋友’。”

  “一位……送酒来的公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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