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旧人

　　席仲了解自己的徒弟。

　　如果不是证物确凿，他不会这么武断，越过自己就下令。

　　狭小的屋子里，原本在卧室搜查的几个寺卫冲出来把康答应按在桌子上捆绑。

　　康答应的脸‘砰’的一下被砸在桌子上，疼的哭了起来。

　　席仲过去看向程青手里的那些纸张，也是一震。

　　像被迎面泼了盆冰碴子，一下子就清醒过来。

　　他立刻伸手将那沓纸张从程青手里夺过。

　　清清楚楚的看到，上面不断被练习画出的三幅画面——

　　枝繁叶茂缠绕在一起的大树，小径入口。

　　空无一人的小径，熟悉的宫灯。

　　还有，小桥、池塘、月亮、嫦娥。

　　他也感到了冷。

　　和程青感觉到的一样。

　　是那种毛骨悚然的，有一种冰凉的异物从脊背上攀爬而上的冷。

　　不是因为他们找到了证物。

　　而是他们在凌晨，师徒二人费了很大力气才发现的线索。

　　不过两个时辰，就在这里得到了印证，找到了凶手。

　　他们本来还什么都没有做。

　　他们只是进了宫，开始着手调查，然后就好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牵引着，来到了这，找到了这个证物，抓获了一个百口莫辩的罪人！

　　‘嘶’——

　　不对啊。

　　席仲抓揉着自己的头发，总觉得脊梁和头皮都在发麻。

　　他觉得哪哪都不对极了，哪哪都很奇怪。

　　可是哪里奇怪？

　　他不明白。

　　哪里疏漏了？

　　根本没有。

　　就是一切很顺利。

　　但是挑不出毛病。

　　席仲和程青都说不出话。

　　程青还觉得康答应狗急跳墙，杀了宫女这才暴露。

　　可席仲这条老毒蛇，他嗅到了某种很熟悉的味道。

　　只不过，这一次他不是制造者。

　　而成了棋盘上的其中一颗。

　　所以他迷了。

　　突然之间就跳不出来，想不明白。

　　寺卫们已经押着康答应往外走了。

　　程青见师父还在发呆，安静站在他身后，虔诚的盯着他，看他还有什么话。

　　师父嘛，总是能看到他看不见的。

　　可是这一次，师父好像也没话。

　　只是沉默。

　　良久，小顺子出声了：“席大人，我们走吧，陛下还等着呢。真相大白，陛下一定会好好重赏二位的。”

　　听到重赏，程青即时得意起来。

　　这段时间他和师父在外地忙，没太多机会在李延面前露脸。

　　如今这么快破案，总算能在李延面前多刷个存在感了。

　　他有点迫不及待想过去，但还是忠犬一般等着席仲回应。

　　席仲想不出来，有些心烦，冷着脸往外走。

　　他瞧见被寺卫们捆绑起来，披头散发，失魂落魄的康答应。

　　犹豫片刻，还是问：“康答应，这些事情，都是你做的？”

　　康答应根本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事情。

　　刚才寺卫们吭哧哐啷给她一顿绑一顿按，把她脸也砸青了，眼也砸肿了，人也捆懵了。

　　她此刻跟一只被绑了抬去杀的羊没什么区别。

　　懵且僵直。

　　席仲瞧她这副样子，只觉得怄气，咬紧牙关，紧皱眉头快步往外走。

　　路过李如月小楼的时候，见两个婆子在门口嗑瓜子。

　　他脚步放缓，回头看小顺子。

　　小顺子回：“哦，是梁妃娘娘宫里的人，想来，是三皇子来看大公主了。”

　　“三皇子……”

　　席仲当然想的起来他是谁。

　　“他们走的很近吗？”

　　小顺子道：“三皇子心地柔善，也是见不得大公主没了娘这么可怜，所以总来看望，姐弟年纪又相近，所以比起旁人，是亲近些，有什么不妥吗？”

　　小顺子反问了一句，观察席仲。

　　席仲微微一笑：“没什么。”

　　他继续加快脚步，掠过了李如月的院落，没有再进去。

　　可走远之前，还是回头看了一眼。

　　*

　　养心殿，孙福通让宫女们把门窗都关了，保证光线达到最暗最柔的程度，然后灭了好几支蜡烛，又点了几枚太医院亲配的安神药香，想要李延睡个好觉。

　　打发席仲他们去查案，李延确实也有点困了。

　　他洗漱过，终于让孙福通给他刮了胡子，躺在床上，刚躺下就入梦。

　　然后遇见了瑜宁，他瞧见瑜宁站在小桥上往池塘底处张望。

　　而后出现一双手，猛地推了一把。

　　他眉头紧皱，胸口大幅度的起伏，在睡梦中握紧拳头。

　　却不肯被这噩梦惊醒。

　　仿佛，这就是他专属于帝王的倔强。

　　帝王，不会害怕。

　　孙福通守在帷幔外头，看着李延这副模样，十分心疼，却替不了他。

　　只盼他能好好睡着，一觉睡到下午。

　　他自己，也能跟着打个盹儿。

　　刚闭上眼——

　　“公公，席仲大人回来了。”

　　孙福通睁开眼，疑惑：“是有什么事？”

　　这时候，他的亲徒儿小顺子慢悠悠从外面走进来，浅浅看他一眼，低下了头。

　　孙福通心中一跳，询问的看他。

　　小顺子点了点头。

　　这么快？！

　　孙福通难以置信，拿不准的靠近小顺子，低头看他。

　　小顺子凑近他的耳朵，低声道：“康答应。”

　　孙福通震惊的瞪大眼睛，脑子却是空白的。

　　他一时竟然想不到这位康答应的模样。

　　她太没有存在感了。

　　这样的人，杀六公主？

　　不过他也没敢耽搁，他也知道，想让李延睡好觉，最好的，就是让这件事赶快有一个结果，然后赶快把席仲那个瘟神送走。

　　否则，席仲在这一天，他就一天的不舒服。

　　“陛下……”

　　孙福通来到床边，跪在地上，轻声的呼唤李延。

　　李延听到呼唤，立刻醒过来，睁开眼。

　　“查到了？”

　　孙福通应声：“查到了，是庆祥殿的康答应。”

　　养心殿外，席仲站在那，心中始终有团乌云在环绕，让他心口闷得慌。

　　可证据确凿，他也没话说，没有道理硬要推翻这个现成的结果。

　　稍过了片刻，小顺子又出来了，恭敬的抬手：“席大人，请。”

　　席仲拱手，带着程青一道进入养心殿，跪地行礼。

　　但他又没什么心情，于是示意程青来解说这次查案的细节和证物。

　　他站到一边，观察着被寺卫们押在下面的康答应。

　　方才还因为他们搜查卧房而大吼大叫的康答应，此时此刻，却已然如死了一样，一句话不说，也没什么表情，跟抽去了魂一样。

　　看的席仲更憋闷了。

　　他忍不住走近她，低声道：“康答应，你说实话，这些事是你做的吗？别一声不吭，只要你说不是，本官会为你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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