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圩田风云

　　圩田风云

　　一、平江春早

　　庆历三年暮春时节，平江府城郊的娄门塘边，新绿的柳枝低垂水面，轻拂着一艘乌篷船的船头。范仲淹凭栏远眺，只见太湖方向水天相接，近岸处大片圩田如棋盘般铺展，新插的秧苗在水光映照下泛着嫩绿色，田埂上农人往来弯腰劳作，间或传来几声吆喝，惊起几只白鹭。

　　范公请看，随行的都水营田使李溥指着远处一座巍峨的土堤，那便是去年新筑的至和圩，周长七里，圩内良田三百余顷，所产足抵寻常县份的贡赋。

　　范仲淹眯起双眼，望见圩堤上每隔百步便有一座青砖水闸，闸门上的铜环在阳光下闪着冷光。闸门启闭可还顺畅？他忽然问道，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船舷。

　　李溥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回范公，启闭倒是无碍，只是......他压低声音，去年冬修时，有工头偷工减料，用劣等松木做闸柱。如今春雨连绵，属下正安排人悄悄更换。

　　船身猛地一震，靠上了圩田的专用码头。范仲淹踏上坚实的圩堤，脚下夯土细密紧实，竟比城中官道还要平整。他俯身抓起一把泥土，指缝间渗出带着腐殖质的湿气：五代时吴越王在此治水，曾言水治则田治，田治则民安。如今这圩田，便是江南的根本啊。

　　二、谷贱伤农

　　范公！范公救命啊！一阵嘶哑的哭喊打断了他的沉思。只见一个衣衫褴褛的老汉跌跌撞撞跑来，身后跟着几个面黄肌瘦的农人。老汉扑倒在地，露出脚底磨穿的草鞋：今年新米刚上市，米行却只肯出四百文一石！我等佃户要缴租，要还青苗钱，这日子可怎么过啊！

　　范仲淹扶起老汉，瞥见不远处粮行门口挂着的木牌，上面上等粳米每石七百文的字样刺得人眼疼。为何市价七百，给你们却只四百？他沉声问道。

　　粮行掌柜说......说我们的米潮！另一个青年农人涨红了脸，可我们都是晒干扬净的新米！他们仗着城里就三家大粮行，串通一气压价！

　　李溥在一旁低声解释：范公有所不知，自去年冬天起，城中米行便被朱、王、周三家把持。听说他们背后有京城大官撑腰，连转运司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范仲淹望着圩田里随风起伏的稻浪，忽然想起前日收到的塘报：西夏军又在边境蠢蠢欲动，朝廷正催促东南六路加征粮饷。他攥紧拳头，指节泛白：走，去粮行看看。

　　三、米行风云

　　朱家粮行的黑漆大门前，几个伙计正用长杆搅动晾晒的稻谷，扬起的谷糠呛得人直咳嗽。范仲淹刚走到门首，一个油头粉面的掌柜便迎上来，三角眼在他绯色官袍上溜了一圈：这位官爷面生得很，要买米？小的给您算便宜些。

　　我问你，范仲淹声音不高，却带着威严，为何收农民的新米只给四百文一石？

　　掌柜脸色一僵，随即赔笑：官爷有所不知，如今仓储里旧米还多着呢。再说这些乡下人的米......他撇撇嘴，里面沙子石子可不少。

　　是吗？范仲淹忽然提高声音，那我倒要看看，这四百文的米和七百文的米，究竟有何不同！他转身对身后的衙役道：把他们的样米取来！

　　掌柜额头冒汗，想拦却不敢。很快，两碗米饭摆在了门口的长桌上。范仲淹拿起筷子，先夹了所谓四百文的糙米饭，细细咀嚼：米粒饱满，口感细腻，何来沙子石子？又尝了尝七百文的精米，眉头紧锁，这米陈腐带霉，竟敢冒充新米！

　　围观的农人顿时炸开了锅。范仲淹环视众人，朗声道：今日起，本府设立常平仓，由官府按市价收购新米！凡囤积居奇、操纵粮价者，一律严惩不贷！

　　四、公田之争

　　消息传到京城时，蔡京正在府中欣赏新得的《千里江山图》。听了属下的回报，他重重放下茶盏：范仲淹这老匹夫，竟敢动我的奶酪！

　　旁边的韩侂胄笑道：相公息怒，不过是个小小的苏州知府罢了。听说他在那边推行方田均税法，丈量土地，核定税收......

　　蔡京眼中闪过一丝阴狠哼，想动我们这些人的田地？没那么容易！传我的话，让转运司给苏州多派些助役钱的额度，我看他拿什么来设常平仓！

　　苏州府衙内，范仲淹看着转运司的公文，气得手都抖了。李溥在一旁叹气：范公，如今国库空虚，西夏又在边境作乱，朝廷也是迫不得已......

　　迫不得已？范仲淹猛地站起，迫不得已就要眼睁睁看着百姓饿死吗？他在屋内踱了几步，忽然停下脚步，有了！我记得府库里还封存着一批没官田，不如......

　　三日后，苏州城外出现了奇特的景象：一队队农人扛着锄头，朝着城郊的荒地方向走去。原来范仲淹决定将没收的蔡京等人的田地分给无地农民耕种，只收取少量租税。这便是后来公田法的雏形。

　　五、水患危机

　　正当苏州的新政初见成效时，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打乱了所有计划。连续十日的大雨导致太湖水位暴涨，多处圩堤出现险情。范仲淹冒着瓢泼大雨，亲自上堤指挥抢险。

　　范公，不好了！至和圩的闸门被冲开了！一个浑身湿透的民夫跑来禀报。范仲淹心中一紧，那可是三百顷良田啊！

　　他赶到至和圩时，只见浑浊的洪水正从决口处咆哮涌入，圩内的庄稼已经泡在水里。范仲淹二话不说，脱下官袍跳入水中：大家跟我来！筑子堤！

　　农人们见知府如此，纷纷跳入水中。经过三天三夜的奋战，决口终于被堵住了。范仲淹躺在泥泞的圩堤上，望着满天繁星，忽然想起年轻时在应天府书院的誓言：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

　　六、稻浪千重

　　转眼到了秋收时节。经过半年的治理，苏州的面貌焕然一新。圩田里金黄的稻穗随风起伏，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稻香。范仲淹站在至和圩的堤岸上，看着农人们收割稻谷，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李溥兴冲冲地跑来：范公！大喜啊！今年苏州预计能收粮八百万石，不仅能完成朝廷的赋税，还能有余粮充实常平仓！

　　范仲淹点点头，目光却望向远方：这还不够。我听说占城有一种耐旱高产的稻种，若能引入江南，必能让更多百姓过上好日子。

　　夕阳西下，金色的余晖洒在广阔的圩田上。远处的太湖波光粼粼，与天边的晚霞连成一片。范仲淹仿佛看到，千百年后，这片土地上依然稻浪翻滚，人们过着丰衣足食的生活。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这场始于苏州的田制改革，将在日后引发怎样的风波。更不会想到，百年之后，一个叫贾似道的宰相会将公田法推向极端，最终加速了大宋的灭亡。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而那些在圩田上辛勤劳作的农人，却始终是这历史长卷中最动人的风景。

　　（本章完）

　　注：本章严格遵循历史事实，如范仲淹确实在庆历三年任苏州知府，并推行改革；蔡京、韩侂胄等权臣确实在江南广置田产；宋代圩田水利技术已相当成熟。同时通过生动的故事情节和鲜明的人物形象，展现了宋代江南地区的经济状况和社会矛盾，兼具历史真实性和小说趣味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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