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5章 崩塌的阶梯（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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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莱恩博士的问题像一根冰冷的探针，直刺江灼意识最深处残留的混乱余烬。

　　“它到底在等谁？”

　　守望……这个词精准地击中了他刚才在信息洪流中感受到的那个核心情绪。

　　那个庞大、古老、悲伤的存在，在最后毁灭的瞬间，似乎将某种东西。

　　——是希望？是使命？还是单纯的记录？

　　——投射向了虚空，并持续着一种近乎永恒的“守望”。

　　他无法回答。他甚至无法确定莱恩博士口中的“它”是指“烙印”本身，是“烙印”来源的“零”，还是那艘“方舟”，抑或是……别的什么。

　　他只能勉强转动眼珠，看向莱恩博士，试图从她冰封般的脸上读取更多信息。

　　但莱恩博士没有再问。她直起身，恢复了那种绝对的冷静和掌控感。

　　“博士，数据初步分析出来了。”卡尔森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个数据板，脸色依旧凝重，

　　“刚才的异常震动，源头确认，是地下‘织机核心’发生了间歇性的高能谐振，强度为过往记录的……317%。

　　触发原因不明，可能与外部‘共鸣钥匙’的接近，或者内部能量循环的某种周期性峰值有关。”

　　他看了一眼床上的江灼，继续道：

　　“他的‘烙印’区域在震动发生时，产生了剧烈的、非线性的信息喷发，强度远超Theta级，甚至……短暂触及了理论上的Oga级阈值。

　　喷发信息高度碎片化、非结构化，难以直接解读，但包含了大量疑似‘方舟’内部结构、运行状态以及……最后时刻的部分环境参数。”

　　莱恩博士接过数据板，快速浏览着上面的波形图和摘要。

　　她的指尖在某一幅异常复杂的能量频谱图上停留了片刻，冰蓝色的眼睛里似乎有光芒一闪而逝。

　　“能量谐振的波形特征……与基金会‘抚触者’系统的标准引导谐波，有67.8%的逆相关重合度。”

　　她低声自语，语气中带着一丝冰冷的了然，

　　“他们明天要进行的‘回溯’，可能不仅仅是引导……更可能是一次主动的‘唤醒’尝试。

　　用特定的信息钥匙，去试探‘烙印’，同时……也可能试探我们的‘织机’。”

　　卡尔森脸色一变：“他们发现了‘织机’与‘方舟’的关联？”

　　“未必是全部关联，但一定有所怀疑。”莱恩博士将数据板递还给卡尔森，

　　“刚才的谐振，或许就是‘织机’对即将到来的、同源但不同目的‘信号’产生的本能排斥和防御性反应。当然，也可能只是巧合。”

　　她看了一眼江灼，“但无论如何，他都是关键节点。‘烙印’的剧烈反应证明了这一点。”

　　“那我们现在……”卡尔森问。

　　“改变原计划。”莱恩博士果断道，

　　“浅层安抚和渗透暂停。他的‘烙印’活跃度已经被意外拔高到了一个危险且不稳定的水平，强行介入可能导致不可预测的崩溃，或者……更强烈的信息反冲。我们需要重新评估。”

　　她走到控制台前，亲自调出江灼实时的神经活动监测图。

　　图上，代表“烙印”区域的能量信号虽然已经从峰值回落，但基线水平明显高于“治疗”前，

　　并且呈现出一种不稳定的、小幅波动的状态，仿佛一颗被扰动后尚未平静下来的深水炸弹。

　　“给他注射长效神经稳定剂，剂量……标准剂量的1.5倍。”莱恩博士下令，

　　“确保他在接下来24小时内，处于可控的镇静和抑制状态，避免再次受到外部刺激引发连锁反应。”

　　“1.5倍？那可能会对他的长期神经可塑性造成影响……”卡尔森有些迟疑。

　　“风险可控。比起‘烙印’失控可能带来的灾难性后果，这点代价值得。”莱恩博士的语气不容置疑，“执行。”

　　卡尔森不再多言，示意助手准备药剂。

　　江灼模糊地听到他们的对话，心中涌起一股寒意。长效神经稳定剂，还是加量！

　　这几乎是要将他暂时“化学阉割”，变成一个麻木迟钝、任人摆布的傀儡，以确保他在明天基金会的“回溯”中，无法做出有效反应，或者至少，反应会被药物大幅度抑制！

　　他必须反抗！但身体被之前的冲击和镇静剂弄得极度虚弱，连抬起一根手指都困难，意识也在药物的作用下不断下沉。

　　冰凉的针剂再次刺入手臂静脉。一股更强烈的麻木和沉重感如潮水般席卷而来，视野开始发黑，听觉也变得模糊不清。

　　他最后看到的，是莱恩博士转身离开的冷漠背影，和卡尔森低头操作仪器的侧脸。最后隐约听到的，是莱恩博士对卡尔森的吩咐：

　　“加强地下‘织机核心’的屏蔽和稳定化措施。启动一级警戒。另外，查一下今晚监狱内所有异常能量活动和人员异动记录，特别是……废弃管廊和旧处理中心附近。”

　　废弃管廊！江灼心头一紧，维克多和王工！

　　但他的意识已经无法支撑更多的思考，彻底沉入了药物带来的黑暗深渊。

　　……

　　同一时间，B区下层，旧污水处理中心外围阴影中。

　　维克多和王工趴在一段锈蚀的金属走道下方，屏住呼吸，紧贴着冰冷潮湿的墙壁。

　　他们的工具包和伪装成通风滤网的“黑盒子”记录仪就在手边。

　　就在几分钟前，他们刚刚确认了那个理论上存在的、连接旧处理中心和医疗部早期废料间的隔断阀。

　　阀门的位置比预想的更隐蔽，深藏在一堆报废的管道和杂物后面，而且似乎被额外的金属栅栏加固过，但维克多凭借经验和手感，确认阀门的主结构并未被浇筑，仍有旋转开启的可能。

　　然而，就在他们准备尝试清理障碍、进一步探查时，一阵极其低沉、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震动毫无征兆地传来！

　　脚下的金属走道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灰尘和锈屑簌簌落下。

　　紧接着，远处医疗部主楼方向传来隐约的警报声（并非公开警报，而是他们这种长期混迹底层的人能分辨出的特定频率嗡鸣），以及杂乱的脚步声和喝令声！

　　“被发现了？！”王工吓得脸色发白。

　　“不像是冲我们来的……”维克多阴郁的脸上肌肉紧绷，侧耳倾听，“震动……刚才的震动有问题。快，把‘黑盒子’装到预定位置，我们马上撤！”

　　他们原本计划将记录仪安置在更靠近医疗部地下区域上方的通风主管道岔口，那里有一个废弃的检修口。

　　但现在情况突变，震动和警报打乱了一切。他们只能退而求其次，选择了一个备选位置——就在旧处理中心主通风井的上方支架缝隙里。

　　这里虽然距离目标远了些，但胜在隐蔽且与地下设施仍有空气流通，或许能捕捉到一些能量逸散信号。

　　维克多动作飞快，用特制的磁吸装置和伪装网，将“黑盒子”牢牢固定在锈蚀的支架内侧，确保从任何一个常规角度都难以发现。

　　王工则紧张地放哨，手里紧握着一把改装过的、能发出强光和高频噪音的“驱鼠器”（同时也是警报器）。

　　就在维克多固定好记录仪，两人准备顺着原路撤离时，一束强烈的探照灯光突然扫过他们头顶上方的走道！

　　“下面有人！站住！”厉喝声从上方传来，伴随着快速接近的沉重脚步声！是巡逻队！而且听声音，不止一队！

　　“跑！”维克多低吼一声，和王工抓起工具包，转身就沿着来时记下的、错综复杂的管道阴影向D-7方向狂奔！

　　身后传来更响亮的警告和追击的脚步声，甚至还有能量武器充能的微弱嗡鸣！对方显然不打算让他们轻易离开！

　　“分开跑！老地方汇合！”维克多知道两人一起目标太大，当机立断。王工用力点头，拐进另一条更狭窄的岔道。

　　维克多凭借对地形的熟悉，像一只幽灵般在迷宫般的管道和设备间穿梭，时而攀爬，时而钻行，尽量避开开阔地带和主要通道。

　　追击的脚步声被他渐渐甩开，但警报声和搜查的动静却似乎在扩大范围。

　　他心中焦急，不仅担心自己和王工的安危，更担心C区那边的江灼。

　　刚才那阵诡异的震动，以及随后医疗部方向的警报，会不会和头儿那边有关？头儿现在怎么样了？

　　他必须尽快回到D-7，了解情况！

　　就在维克多终于摆脱追兵，接近D-7区域外围时，他手腕上一个改装过的、能感应特定能量波动的简陋指示器，突然发出了极其微弱、但持续的震颤。

　　——不是警报，而是一种特定的、预先设定好的能量特征标记被触发了。

　　是“黑盒子”记录仪！它已经开始工作，并且捕捉到了某种持续的能量信号！

　　信号强度不高，但特征……与江灼之前描述的、埃莉诺展示过的“方舟”脉冲编码，有某种令人不安的相似性，同时又混杂着更加紊乱、暴烈的成分！

　　维克多心中一沉。医疗部地下，果然在进行着与“方舟”紧密相关、且极不稳定的活动！

　　而刚才的震动和警报，很可能就是那次活动失控或达到某个临界点的表现！

　　他不敢停留，加快脚步，终于潜回了D-7区域。

　　泰格和几个核心成员正在入口附近焦急等待，看到他安全回来，都松了口气。

　　“王工呢？”泰格急问。

　　“分开跑的，应该快到了。”维克多喘息着，立刻问，“头儿那边有消息吗？”

　　“还没有！昆汀刚联系上小螺丝，小螺丝说头儿在医疗部好像出了状况，被注射了大量镇静剂，现在在监护室，情况不明！”泰格脸色铁青。

　　维克多心头一凉。最坏的情况似乎发生了。

　　几分钟后，王工也气喘吁吁、狼狈不堪地跑了回来，身上多了几处擦伤，但所幸没被抓住。

　　又过了一会儿，昆汀脸色苍白地冲了进来。

　　“医疗部封锁了通往三楼特殊观察治疗区的所有通道，我们的人完全无法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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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螺丝被暂时扣留在观察室，通讯也被监控了，他只来得及传出最后一条模糊信息：

　　‘震动、头儿剧烈反应、莱恩出现、注射、警戒’。”

　　昆汀声音干涩：“另外，我刚刚截获到一段模糊的、非官方频段的通讯碎片，来源疑似医疗部内部，提到了‘织机核心谐振’、‘Oga级阈值’、‘外部共鸣干扰可能’……还有，‘一级警戒，搜索废弃管廊区域’。”

　　废弃管廊！众人心头一紧，看向维克多和王工。

　　“我们可能被发现了，至少被怀疑了。”维克多阴郁地说，“但‘黑盒子’应该成功放置并启动了，它正在记录。”

　　“现在怎么办？”王工有些慌乱，“头儿在医疗部手里，情况不明，医疗部在搜捕我们，基金会明天还要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泰格身上——江灼不在，他是指定的临时负责人。

　　泰格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想起江灼之前的部署和叮嘱。

　　“不能乱。”泰格沉声道，

　　“第一，立刻启动最高级别隐蔽和防御，所有非必要活动停止，销毁一切可能引起怀疑的敏感物品和记录。

　　第二，昆汀，动用所有备用渠道，尝试联系奥列格副官，告知头儿在医疗部可能遭遇非正常对待，请求监狱管理方介入核实情况——用‘囚犯健康权益’和‘稳定’作为理由。

　　第三，维克多，你和王工立刻处理伤口，更换衣物，准备一套完整的、今晚‘在D-7进行设备维修’的不在场证明，细节要经得起查。

　　第四，所有人，准备好应急撤离方案，但除非万不得已，不要轻举妄动。”

　　他顿了顿，看向窗外医疗部主楼的方向，拳头捏得咯咯响：“我们现在能做的，就是稳住自己，等待时机，同时……相信头儿。”

　　“相信头儿能挺过来。”维克多阴郁地补充了一句，语气里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微弱希冀。

　　D-7区域陷入了一种压抑的、等待风暴的寂静。每个人心中都充满了担忧和不安，但也都紧守着各自的岗位。

　　而在医疗部三楼冰冷的监护室里，江灼在药物作用下无知无觉地躺着。监测仪器上，他的生命体征平稳，但神经活动被压制在极低的水平。

　　莱恩博士已经离开，前往地下“织机核心”亲自坐镇。卡尔森留下，严密监控着江灼的状态和数据。

　　他们不知道的是，在江灼被药物强行压抑的意识最深处，那片刚刚经历过信息海啸冲击的“烙印废墟”，并未完全沉寂。

　　在废墟的中央，一点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银蓝色的光芒，如同风中残烛，顽强地闪烁着。

　　那光芒中，似乎蕴含着一道极其简洁、却又无比执拗的指令，或者说……是一个问题。

　　一个与莱恩博士所问的，既相似又截然不同的问题：

　　「身份……验证……失败……」

　　「最终协议……启动条件……满足？」

　　「**守望者……是否……回归？****

　　光芒闪烁了几下，似乎因为载体的极度抑制状态而能量不足，缓缓黯淡下去，重新隐入废墟的黑暗。

　　但那一丝被触发的“活性”，却已悄然留下。

　　（第二百三十五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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