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竹林深院，初闻知音

　　在那位自称“绿竹翁”的老者引领下，李逸与令狐冲一前一后，踏入了这座清幽雅致的院落。

　　院内并无奇花异草，也无亭台楼阁，入眼所及，皆是森森翠竹。

　　一条青石小径蜿蜒其中，通向院子正中的一间竹舍。

　　微风拂过，满院竹叶摇曳，光影斑驳，空气中浮动着草木的清香，仿佛将尘世的一切喧嚣与烦扰，都隔绝在了院墙之外。

　　令狐冲本是跳脱不羁的性子，但置身于此情此景，也不由得放轻了脚步，收敛了心神，只觉得一股前所未有的宁静，正缓缓浸润自己的四肢百骸。

　　绿竹翁将二人引至竹舍门前，并未直接进入，而是躬身对着屋内，恭敬地禀报道：“婆婆，有两位小友闻琴而来，老奴已将他们请进院中。”

　　“嗯。”

　　一声苍老而略带沙哑的女声，从竹舍内传了出来。

　　这声音并不响亮，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仿佛能直接敲在人的心弦之上。

　　“请他们进来吧。”

　　“是。”绿竹翁应了一声，这才推开竹门，对李逸二人做了个“请”的手势。

　　竹舍内的陈设，与这院落的风格一般，极为简朴。

　　除了一桌一椅，几件茶具，便是靠墙一排书架，上面零散地放着些许书卷和琴谱。

　　最引人注目的，是房间正中，一道淡青色的纱帘，从屋梁上垂下，将里外的空间隔开。

　　纱帘之后，隐约可见一个端坐抚琴的人影，却看不真切其容貌。

　　方才那清雅绝伦的琴音，显然便是出自此人之手。

　　“晚辈华山派令狐冲。”

　　“晚辈李逸。”

　　两人对着纱帘，齐齐拱手行了一礼，“冒昧打扰，还请前辈见谅。”

　　纱帘后的人影并未起身，那苍老的女声再次响起：“不必多礼。听竹翁说，你们也是爱乐之人？”

　　令狐冲连忙答道：“晚辈不敢称‘爱乐’，只是听得前辈的琴声，如闻天籁，心向往之，故而前来拜访。”

　　这番话倒也出自真心。

　　他的目光，早已被那纱帘所吸引，心中充满了好奇。

　　是怎样的一位老婆婆，能弹出那般既清雅又带着淡淡忧愁的曲子？

　　李逸则不卑不亢地说道：“前辈琴音高妙，晚辈心生敬佩。”

　　他的目光，平静地落在纱帘上。

　　虽然他早已知晓帘后之人的身份，但此刻亲身感受，依旧能察觉到，那帘后传来的一缕若有若无的审视目光，正落在他们二人，尤其是他们携带的琴箫之上。

　　“哦？”帘后的“婆婆”似乎轻笑了一声，“既是同道，何不让老婆子，也听一听你们的乐声？就当是以乐会友了。”

　　此言一出，一旁的绿竹翁眼中精光一闪。

　　他自然知道，婆婆这是起了考较之心。

　　寻常江湖人，哪有资格在她面前谈“以乐会友”？

　　令狐冲闻言，脸上露出一丝窘迫。

　　他的箫法，不过是初学乍练，哪里敢在行家面前卖弄。

　　他下意识地看向李逸，眼神中带着求助的意味。

　　李逸微微颔首，示意他稍安勿躁。

　　他缓步上前，解下背上用麻布包裹的古琴，轻轻地放在了面前的木桌上。

　　当那古朴的琴身，以及上面那四个龙飞凤舞的篆字——“沧海龙吟”——映入绿竹翁眼帘的瞬间，这位见多识广的老者，瞳孔骤然一缩，脸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震惊之色！

　　“沧……沧海龙吟？！”他失声惊呼，“这……这莫非是前代琴圣石观前辈的佩琴？”

　　作为圣姑的仆人，绿竹翁对江湖上各种奇闻异事，尤其是与音律相关的，知之甚详。

　　琴圣石观的名号，以及他那把早已失传的神兵古琴，他又岂会不知？

　　他这一声惊呼，也让纱帘后的身影，微微一颤。

　　“婆婆，”绿竹翁的声音带着一丝激动，禀报道，“这位李小友所携之琴，乃是传说中的‘沧海龙吟’！”

　　竹舍内，陷入了片刻的沉寂。

　　良久，那“婆婆”的声音才再次响起，只是这一次，声音中，多了一丝凝重与期待：“少年人，你既有此琴，想必，你的琴艺，也定然不凡。请。”

　　一个“请”字，分量已然不同。

　　李逸也不客套，盘膝坐下，修长的手指，轻轻搭在了琴弦之上。

　　他并未立刻弹奏，而是闭上双目，调息凝神。

　　整个人的气势，在这一瞬间，悄然发生了变化。

　　如果说方才的他，是一位锋芒内敛的剑客，那么此刻的他，便如同一位与天地相合的宗师。

　　“铮——”

　　一声清响，如龙吟出渊，石破天惊！

　　仅仅是一个起手式，便让绿竹翁的脸色为之一变！

　　那琴音之中，蕴含着一股沛然莫御的雄浑内力，竟让这竹舍之内的空气，都为之震荡！

　　紧接着，一连串的音符，如同决堤的江河，从李逸的指尖倾泻而出。

　　他弹的，并非什么名传千古的曲牌，而是一段即兴的旋律。

　　琴声初始，浩瀚而苍凉，仿佛将人带到了一片无垠的戈壁，看长河落日，大漠孤烟。

　　那是一种极致的孤独，一种看尽世间繁华后的萧索。

　　纱帘之后，那道身影不由得坐直了身体。

　　这琴声，竟是与她此刻的心境，不谋而合！

　　身处高位，却知音难觅，看似拥有一切，实则，不过是这红尘中，一个寂寞的囚徒。

　　然而，曲调一转。

　　那份苍凉与萧索，竟是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股破土而出的，坚韧不拔的生机！

　　仿佛是戈壁之上，于绝境之中，绽放出的一朵无名之花。

　　又仿佛是九天之上，撕裂乌云，普照大地的第一缕阳光！

　　琴声变得激昂，高亢，充满了与天争，与地斗的豪情壮志！那不再是小儿女的愁绪，而是俯瞰苍生，指点江山的雄主之姿！

　　绿竹翁早已听得是目瞪口呆，如痴如醉。

　　他从未想过，一张古琴，竟能奏出如此波澜壮阔，气吞山河的乐章！

　　这哪里是琴音，分明就是一幅壮丽的史诗画卷！

　　令狐冲更是心神激荡。

　　他从这琴声中，听出了李逸的胸襟与抱负。

　　他一直觉得自己的这位师弟深不可测，直到此刻，他才通过这琴声，窥见其内心世界的冰山一角。

　　那是他所不曾拥有，却又无比向往的，一片广阔天地！

　　“锵——！”

　　随着最后一个音符落下，琴弦震颤，余音不绝，绕梁三日。

　　整个竹舍，寂静无声。

　　不知过了多久，一声悠长的，发自肺腑的叹息，从纱帘后传了出来。

　　“以天地为盘，以苍生为子……好大的气魄。”

　　那“婆婆”的声音中，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有震撼，有欣赏，但更多的，是一种寻得知音的欣喜。

　　“少年人，你这首曲子，叫什么名字？”

　　李逸睁开双眼，目光清澈如水，淡淡地说道：“此曲无名，随心而奏罢了。”

　　“随心而奏……”纱帘后的“婆婆”喃喃自语，随即轻笑了起来，“好一个随心而奏！单凭此曲，你便足以与天下任何音律大家，平起平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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