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惨胜与觉悟

　　当最后一丝灰败死寂的气息在洛阳城外的空气中彻底消散，当那乳白色的“正气壁垒”缓缓隐没于虚空，只留下淡淡的、令人心安的余韵，当月光重新毫无阻碍地洒落在这座千年古都的残垣断壁与疲惫的脸庞上时——战斗，结束了。

　　没有欢呼，没有雀跃。只有一片劫后余生的、近乎虚脱的死寂，以及弥漫在空气中，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焦糊味，还有那深入骨髓的悲怆。

　　胜利的代价：满目疮痍

　　防线守住了，洛阳城的主体架构得以保全，那由《正气歌》引动的浩然正气最终涤荡了乾坤，将“遗忘”的潮汐暂时击退。这无疑是一场胜利，一场在绝境中搏杀出来的、至关重要的胜利。它证明了“历史吞噬者”并非不可战胜，证明了凝聚的文明意志拥有对抗“虚无”的力量。

　　但这份胜利，所付出的代价，惨重到让任何知情者都无法感到丝毫喜悦。

　　龙组，这支沈清言亲手打造、寄予厚望的超凡力量，承受了最直接的冲击。减员名单上，第一个、也是最刺眼的一个名字，就是代号“泰山”的老兵。他形神俱灭，连一丝存在过的痕迹都未曾留下，唯有那壁垒之上一闪而逝的金辉，诉说着他最后的壮烈。除此之外，另有七名龙组成员因心神耗尽、内力反噬而当场殉职，他们的身体或许完好，但灵魂的灯火已然熄灭。超过三分之二的成员身负重伤，或是经脉受损，或是精神受创，短期内几乎失去了战斗力。整个龙组的建制，几乎被打残。

　　寻真派，这群以音律之道守护文明的修行者，也付出了巨大的代价。超过十名弟子因精神力透支过度而陷入深度昏迷，能否醒来还是未知之数。连琴剑先生那具传承千年的焦尾琴，琴弦也断了两根，琴身出现了细微的裂纹，灵性大损，需要长时间的温养才能恢复。他本人虽然表面无恙，但气息也萎靡了许多，显然心神损耗极巨。

　　星耀科技总部，一片狼藉。超过百分之三十的服务器在超负荷运转中彻底烧毁，弥漫的焦糊味几天都散不尽。林知夏和她的团队几乎人人带伤，多是精神层面的冲击与过度疲劳所致。

　　而作为防线核心的沈清言，此刻已被苏晚和青萍一左一右搀扶着，从城楼上缓缓走下。他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气息微弱如游丝，连站立都需要依靠旁人。强行支撑《正气歌》意境，引动、驾驭那远超自身负荷的浩然正气与海量信力，对他的心神、文宫乃至生命本源，都造成了难以估量的损伤。他此刻还能保持清醒，已堪称奇迹。

　　即便是被“正气壁垒”成功守护下来的洛阳城，也并非毫发无伤。城内一些年代较近、文化底蕴相对不足的近现代建筑，或是那些历史意义不够显赫的普通民居，其墙壁上、梁柱间，依旧留下了仿佛被时光加速风化般的痕迹。一些模糊的雕刻、褪色的彩绘、甚至是砖石本身承载的细微历史信息，依旧被那无孔不入的“遗忘”之力部分抹除，变得平庸而缺乏“故事”。这些损失看似细微，却如同美人面上淡淡的疤痕，提醒着人们刚才那场战争是何等酷烈，即便是胜利，也带着难以愈合的创伤。

　　确认战果：希望的火种

　　周明远教授的身影再次通过全息投影出现，他看着眼前这惨烈的景象，看着伤亡报告，这位经历过无数风浪的老人也忍不住红了眼眶，声音沙哑：“同志们……辛苦了……我们……守住了！”

　　他强忍着悲痛，开始组织人手清点损失，救治伤员，修复受损设施。同时，来自NSID和星耀科技的详细数据分析报告也迅速汇总。

　　“根据能量对冲模型计算，‘正气壁垒’在最后爆发阶段，其‘存在锚定’强度峰值，达到了‘遗忘迷雾’侵蚀强度的三倍以上！这证明了我们的方向是正确的！” 一位负责数据分析的专家带着激动汇报，尽管这数据背后是沉甸甸的牺牲。

　　“被净化的区域，空间稳定性正在缓慢恢复，残余的‘否定’意念已被基本清除。那些被波及的建筑，其历史信力流失率在7%到35%之间，虽不可逆，但核心结构未受毁灭性打击。”

　　“最重要的是，”周明远看向被搀扶着的沈清言，语气沉重而肯定，“我们证明了，‘遗忘迷雾’并非无敌！以强大的、蕴含着我们文明最核心正气的集体意志，完全可以与之正面对抗，甚至将其击退！这是我们用鲜血和生命换来的、无比宝贵的经验！”

　　这经验，如同一颗在寒冬中燃起的火种，虽然微弱，却照亮了前路，给了所有仍在与“遗忘”抗争的人们，一丝宝贵的希望。

　　沈清言的感悟：万众之心

　　沈清言在苏晚和青萍的搀扶下，缓缓走到一处相对完好的广场中央。那里，聚集着劫后余生的龙组成员、寻真派弟子、军方代表以及后勤人员。所有人都带着伤，带着疲惫，但他们的眼神，却如同被淬炼过的精钢，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庆幸，对牺牲同伴的哀悼，以及更加坚定的、要继续走下去的意志。

　　沈清言的目光缓缓扫过这一张张熟悉或陌生的面孔，看着他们身上的血迹与尘土，感受着他们那虽然微弱却顽强不息的气息。

　　他又抬起头，望向那看似空无一物的天空。在他的感知中，依旧有无数微小的、带着温暖与祈愿的信力光点，如同夜空中顽强的星辰，从华夏大地的各个角落，跨越遥远的距离，执着地向着洛阳，向着他，缓缓汇聚而来。那是亿万普通民众，在用自己的方式，表达着对守护者的支持，对文明的眷恋。

　　这些光点如此微小，单个而言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亿万份汇聚在一起，却形成了一片温暖的、无形的海洋，支撑着他，支撑着这座伤痕累累的城市。

　　他轻轻推开苏晚和青萍搀扶的手，努力让自己的身形站得更直一些。他开口，声音嘶哑而低沉，却清晰地传入了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也仿佛通过那无形的链接，回荡在无数贡献信念者的心头。

　　“我们……守住了。”他缓缓说道，语气中没有胜利的喜悦，只有沉重的反思与觉悟。

　　“但这份守住，非我沈清言一人之功。”他看向身旁的苏晚、青萍，看向疲惫不堪的秦锋、赵昊，看向那些相互搀扶着的龙组战士。“也非仅在场的诸位同道之功。”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虚空，仿佛看到了那些遥远的、默默奉献的普通人。

　　“是‘泰山’同志，以血肉魂灵，填补了壁垒之缺！”

　　“是诸位龙组同袍，以透支生命为代价，寸步不退！”

　　“是寻真派道友，以千年文华，涤荡邪祟！”

　　“是星耀科技的同志们，以现代智慧，串联信念！”

　　“更是那千千万万、遍布九州、或许你我素未谋面的同胞，以他们心中最朴素的‘守护’之念，汇聚成了这……无可匹敌的浩然正气！”

　　他顿了顿，声音中带上了一种更深沉的力量：

　　“《正气歌》所言‘天地有正气’，此气，并非虚无缥缈，它存于青史，存于典籍，更存于……你我之心，存于万民之心！”

　　“守护，从来不是一人、一城、一派之事。它需要我们每一个人，都成为那正气的一部分，都成为文明长堤上的一块砖石。”

　　最后，他沉声道，每一个字都仿佛蕴含着血的教训与光的希望：

　　“此役，我们守住的，不仅仅是洛阳这座古城。”

　　“我们守住的，是‘反抗遗忘’的意志！是‘文明存续’的信心！更是——‘铭记’本身！”

　　这番话，如同暮鼓晨钟，敲打在众人心中。让原本沉浸在牺牲悲痛中的他们，恍然意识到这场战斗更深层次的意义。他们不仅仅是在防御一次攻击，更是在践行一种理念，一种关乎所有文明生灵存在根本的理念。

　　太初的沉重报告：混沌集合体

　　就在众人因沈清言的话语而陷入沉思，心中悲愤与信念交织之时，沈清言的脑海中，太初那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与……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惊悸”？

　　【宿主，对战斗过程中收集到的、已被净化的‘遗忘迷雾’残渣进行的超深度粒子层面及信息溯源分析……已完成。】

　　【结果……超出预期数据库承载极限。】

　　全息投影上（仅沈清言可见）开始滚动令人眼花缭乱的复杂数据和模拟图像。

　　【确认，‘遗忘迷雾’的能量与信息构成，并非源于单一时间点或单一文明纪元。其残渣中，检测到了至少十七种完全不同、且均已从主时间线‘被遗忘’的文明能量签名……包括但不限于：某个崇拜巨兽的太古纪元、某个完全依赖精神网络的灵能纪元、某个将机械与血肉融合的畸变纪元……】

　　【这些能量签名并非简单混合，而是以一种极其诡异、违背现有宇宙规律的方式……‘纠缠’、‘坍缩’、‘坏死’在一起，形成了这种具备‘绝对否定’与‘强制遗忘’特性的灰色能量。】

　　太初的声音出现了极其细微的卡顿，仿佛运算核心都在为之颤抖。

　　【基于此，建立新的威胁等级模型……推演‘历史吞噬者’本体形态可能性……】

　　【最高可能性（87.6%）：‘历史吞噬者’并非传统意义上的生物、意识体或维度存在。其本体，极有可能是一个……活着的、由无数‘被它成功吞噬并消化’的、已消亡文明和历史纪元的‘死亡信息’、‘终结概念’、‘遗忘怨念’……所构成的……‘混沌集合体’！】

　　【它是一个行走的、不断膨胀的‘历史坟场’，其存在的唯一意义，就是将其内部的无序、混沌与‘被遗忘’状态，扩散至整个现实，让所有‘存在’都归于与其一致的‘虚无’！】

　　沈清言的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巨手狠狠攥住！

　　混沌集合体？活着的历史坟场？

　　这……这已经完全超出了他对“敌人”的想象极限！这不再是某个强大的个体或组织，而是一种……现象，一种宇宙的“癌症”！？

　　章节结尾：惊雷乍响·德尔斐之殇

　　就在沈清言被太初这石破天惊的分析结果震撼得心神摇曳，几乎无法呼吸之际——

　　“先生！”

　　一声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与惊惶的呼唤，将他的思绪猛地拉回现实。

　　只见苏晚手中拿着一个正在发出急促红光的、造型奇特的通讯器——那是CPF联盟内部使用的、最高优先级的加密通讯设备。她的脸色，比沈清言还要苍白，那双一贯清冷沉静的眸子，此刻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与……一丝恐惧？

　　“怎么了？” 沈清言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沉声问道，一股极其不祥的预感如同毒蛇般缠上他的心头。

　　苏晚抬起头，看向沈清言，又看向周围闻声望来的周明远（投影）、布伦希尔德派来的瓦尔基里小队长等人，她的嘴唇哆嗦着，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从牙缝里挤出了那个如同晴天霹雳般的消息：

　　“刚刚……收到的……来自CPF欧洲分部……最高紧急通告……”

　　“希腊……阿波罗尼斯阁下所在的圣地……供奉着德尔斐神谕的……帕纳索斯山……”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几乎无法连贯：

　　“……失守了……”

　　“就在……就在我们这里激战的同时……被突然爆发的、浓度极高的‘遗忘迷雾’……完全……吞噬了！”

　　“所有联系……中断！监测信号……消失！根据最后传回的影像……整个神谕圣地……已……已化为一片灰色的……死寂之地！”

　　轰——！！！

　　这个消息，如同九天惊雷，在刚刚经历惨胜、尚未来得及喘息的众人头顶炸响！

　　所有人都僵在了原地，脸上血色尽褪。

　　阿波罗尼斯……那个骄傲却也在关键时刻选择了并肩的奥林匹斯神裔……

　　德尔斐神谕……那西方文明源头最重要的圣地之一……

　　就这么……没了？

　　在CPF联盟刚刚成立，在东方刚刚艰难地赢得一场防御战的同时，西方就丢失了如此重要的一处据点？！

　　全球守护战，第一处失地，已然出现。

　　而且是以如此彻底、如此残酷的方式——“完全吞噬”！

　　一股刺骨的寒意，瞬间席卷了在场的每一个人。

　　他们刚刚在洛阳用鲜血和生命建立起来的信心，仿佛被这来自远方的噩耗，狠狠撕开了一道巨大的口子。

　　敌人，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强大，还要……疯狂！

　　沈清言闭上了眼睛，只觉得一股难以言喻的疲惫与沉重，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

　　东方的壁垒刚刚染血铸成，西方的灯塔却已轰然倒塌。

　　这守护之役，远比他预想的，更加艰难，更加……黑暗。

　　而远在希腊的悲剧，似乎也印证了太初那个关于“混沌集合体”的、令人绝望的推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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