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 与魔交易，堕落伊始

　　玻璃杯碎裂的刺耳余音，如同最后的警钟，在陈鸿渐疯狂的心湖中激起一圈濒临溃散的涟漪。那直接在他脑海深处响起的、充满蛊惑的低语，所带来的第一反应并非狂喜，而是源自生物本能与残存理智的、最深沉的 恐惧。

　　他猛地从病床上弹坐起来，动作幅度之大让昂贵的床垫都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枯瘦的手指死死攥紧了身下的羊绒薄毯，手背上青筋虬结，如同枯萎藤蔓缠绕着嶙峋的岩石。冷汗瞬间浸透了他单薄的病号服，黏腻地贴在皮肤上，带来一阵阵恶寒。

　　“谁？！是谁在说话？！” 他嘶声吼叫，声音在空旷的病房里回荡，却只撞上冰冷墙壁，反弹回一片更加令人心慌的死寂。他赤红的眼睛疯狂扫视着房间的每一个角落——窗帘厚重的阴影后，迷你酒吧玻璃柜的反射中，天花板装饰线条的缝隙里……什么都没有。只有医疗设备指示灯稳定的、冷漠的绿光，和他自己因恐惧而扭曲的倒影，在光洁如镜的地板上微微晃动。

　　不是幻听。那声音太清晰，太具有针对性，直指他内心最黑暗的角落。也不是药物副作用，他此刻的头脑在极致的刺激下，反而有种病态的清醒。

　　一股寒意，比破产清算那天的冰雪更冷，从他脊椎尾端一路窜上后脑。他陈鸿渐纵横商海数十年，见过无数阴谋诡计，深知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更明白这种直接侵入意识、许诺强大力量的存在，其背后往往隐藏着远超想象的恐怖代价。

　　“你……你到底是谁？！” 他强迫自己压低声音，嘶哑中带着难以掩饰的颤抖，仿佛在与看不见的幽灵对话，“滚出去！从我脑子里滚出去！”

　　他试图回忆起曾经学过的、用于静心宁神的呼吸法，但那纷乱的思绪和沸腾的怨恨，让他连一次完整的深呼吸都无法完成。他只能徒劳地挥舞着手臂，像是在驱赶无形的蚊蝇，动作滑稽而绝望。

　　那诡异的低语并未因他的抗拒而消失，反而发出一阵极其轻微、仿佛无数细碎冰晶摩擦的……低笑。

　　【恐惧？明智的反应，蝼蚁最后的谨慎。】

　　声音依旧直接回响在意识中，语调却似乎多了几分“人性化”的玩味，如同经验丰富的猎手，欣赏着猎物落入陷阱前最后的挣扎。

　　【但恐惧，救不了你。恐惧，改变不了你像垃圾一样被抛弃、被遗忘的事实。】

　　“你胡说！我没有被遗忘！” 陈鸿渐本能地反驳，但声音虚弱，连他自己都无法说服。他环顾这间华丽而冰冷的牢笼，想起妻离子散，想起众叛亲离，想起外面那个依旧运转却已将他彻底排除在外的世界……一阵尖锐的刺痛攫住了他的心脏。

　　低语趁虚而入，声音变得如同最知心的密友，充满了 理解 与 同情，却在这份伪装之下，精准地将毒液注入他灵魂最脆弱的伤口。

　　【看看你现在的样子，陈鸿渐。】

　　声音引导着他的“视线”，仿佛让他能以一种超越物理的方式，“看”到病房之外。

　　【看看电视里，那些光鲜亮丽的报道。人们在谈论沈清言，谈论他的‘正气歌’，谈论他守护的遗迹，谈论他领导的什么‘阵线’……他们把他捧上神坛，视他为文明的希望。】

　　一幕幕画面——沈清言在会议上从容不迫，与各方代表握手；民众在“文脉APP”上热情留言；新闻主播用激昂的语调称赞“东方守护者”——这些或真实或想象的场景，被低语强行塞入陈鸿渐的脑海，每一幅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自尊上。

　　【再看看你自己。躺在这里，无人问津。昔日的伙伴在哪里？曾经的荣耀谁还记得？连你的血脉至亲，都急不可耐地与你切割。】

　　画面切换：妻子冷漠签字的侧脸，儿女公式化的邮件，昔日下属在媒体上撇清关系的嘴脸……这些记忆的碎片被翻搅起来，混合着低语的声音，变成最锋利的匕首。

　　【你曾经建造的摩天大楼，或许还矗立在那里，但人们只会记得它换了主人。你曾经主导的商业传奇，或许还会被提及，但只会作为‘沈清言打击对象’的注脚。】

　　【公平吗，陈鸿渐？】

　　低语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煽动人心的、愤世嫉俗的激昂。

　　【你呕心沥血数十年，打下偌大江山，最终却身败名裂，一无所有，连名字都要被扫进历史的垃圾堆！而那个毁了你一切的沈清言，却踩着你的尸骨，享受万众膜拜，青史留名！】

　　【这世道，对你……何曾有过半分公平？！】

　　“不公平！这不公平！” 陈鸿渐被彻底点燃了，他捶打着床垫，眼中血丝密布，之前的恐惧被更汹涌的怨恨和不甘淹没。低语的话，句句戳中他最痛之处，将他内心所有阴暗的委屈和愤怒都合理化、正义化了。是啊，是这个世界对不起他！是沈清言夺走了他的一切！凭什么他要承受这些，而对方却风光无限？

　　就在陈鸿渐被怨恨吞噬，理智摇摇欲坠的临界点，低语给出了最致命的一击—— 展示力量。

　　【你渴望改变吗？渴望夺回吗？渴望……让那些遗忘你、背叛你、夺走你一切的人，付出代价吗？】

　　声音充满了诱惑。

　　【光靠无能的愤怒，做不到。你需要……力量。真正的，超越凡俗的力量。】

　　陈鸿渐喘息着，死死盯着虚空，仿佛那里站着那个低语者：“力量……你有力量？什么样的力量？证明给我看！”

　　【如你所愿。】

　　话音刚落，陈鸿渐猛地察觉到病房内的光线似乎 黯淡 了一瞬。不是灯灭了，而是仿佛有什么东西，吸收了部分光线。

　　在他惊骇的目光中，病房角落那片最浓重的阴影，忽然如同活物般 蠕动 起来。紧接着，一缕比发丝还细、颜色近乎透明却又带着实质灰败感的 雾气，如同从阴影中分娩出的毒蛇，缓缓地、蜿蜒地 渗出。

　　它无声无息，滑过光洁的地板，爬上冰冷的床脚，最终，目标明确地 缠绕 上了陈鸿渐那只枯瘦、苍老、因长期缺乏运动和心力交瘁而布满斑点与皱纹的左手手腕！

　　“啊！” 陈鸿渐惊叫一声，下意识地想抽回手，但动作却僵住了。

　　预想中的冰冷刺痛并未出现。相反，当那缕灰雾触及皮肤的瞬间，一股奇异的感觉顺着手腕的血管和经络，猛地 窜 遍了他的全身！

　　那是一种 冰冷 的感觉，如同三九寒天将手伸入冰水，但在这冰冷之下，却涌动着一股截然不同的、令人战栗的 力量感！他仿佛能“听到”自己衰败的细胞在发出干渴的呻吟，而这股冰冷的力量，如同甘霖（尽管是黑色的）般注入，带来一种虚幻的、膨胀的 充盈！

　　他枯瘦的手臂，肌肉似乎微微 鼓胀 了一下，皮肤下松弛的脂肪层仿佛被强行绷紧。一种久违的、甚至超越他壮年时期的 力量错觉，充斥着他的大脑。他感觉自己能轻易捏碎手中的玻璃杯（如果它没碎的话），能一拳打穿面前这堵看似坚固的墙壁，能将所有看不起他的人像蝼蚁一样碾碎！

　　他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拳头，骨节发出轻微的“咔吧”声。灰雾依旧缠绕在手腕上，如同一个冰冷而强大的“力量手环”。

　　“这……这就是……力量？” 陈鸿渐的声音颤抖着，但这次不再是恐惧，而是混合了震惊、狂喜与贪婪的复杂情绪。他抬起手，仔细端详着那缕灰雾，眼中倒映着那灰败的光泽。

　　【这只是微不足道的一缕‘气息’。】低语适时响起，带着一丝居高临下的傲慢，【真正的‘虚无之力’，足以让你做到你梦想的一切——抹去沈清言的‘存在’，让他的功绩被人遗忘，让他的盟友背叛他，让他所珍视的文明痕迹，一件件在你手中化为尘埃。你将不再是被遗忘者，而是……‘遗忘’的执掌者。】

　　力量的滋味，哪怕只是虚幻的一瞥，对于跌落深渊、渴望抓住任何救命稻草的人来说，都是无法抗拒的毒药。尤其是，这份力量还被包装在“复仇”和“公正”的华丽外衣之下。

　　陈鸿渐眼中最后一丝属于“陈鸿渐”的理智与警醒，在那缕灰雾带来的力量感冲击下，如同风中残烛，猛烈摇曳了几下，终于……彻底 熄灭。

　　恐惧？代价？未知的危险？在眼前这触手可及的“力量”和“复仇”面前，都显得微不足道了。他已经被剥夺了一切，还有什么不能失去？如果这“虚无”能给他复仇的力量，哪怕是与魔鬼交易，他也心甘情愿！

　　残存的骄傲让他没有立刻跪地祈求，但他眼中的神色，已经从挣扎变成了彻底的 贪婪 和 怨毒。那是一种放弃所有底线、将所有希望都寄托于黑暗力量的、孤注一掷的疯狂。

　　他缓缓抬起头，不再寻找声音的来源，而是直视着前方空无的黑暗，嘶哑的喉咙里挤出如同破风箱般的声音：

　　“……我……需要……做什么？”

　　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他全部的力气，也标志着那个曾经叱咤风云的商业巨头“陈鸿渐”的正式死亡。此刻开口的，是一个被怨恨吞噬、向深渊伸出双手的堕落灵魂。

　　低语似乎等待这一刻已久，声音中那丝伪装的“理解”与“同情”迅速褪去，只剩下纯粹、冰冷、不容置疑的 命令 与 诱惑：

　　【很简单。】

　　【放开你的心灵，撤去所有无用的防备与犹豫。】

　　【接纳‘真实’——这世界虚妄，文明是负担，记忆是痛苦，唯有‘虚无’，才是永恒与安宁。】

　　【然后……】

　　声音在这里顿了顿，如同最后的审判落锤：

　　【去‘遗忘’。遗忘你作为失败者的软弱，遗忘那些无谓的道德枷锁，遗忘你对失去之物的眷恋……】

　　【用这‘虚无’赋予你的力量，去‘遗忘’你想要遗忘的一切——那些背叛者，那些嘲笑者，尤其是……沈清言，以及他所代表的一切。】

　　【当你开始‘遗忘’他人时，你的力量，自然会增长。】

　　随着低语最后一个字落下，缠绕在陈鸿渐手腕上的那缕灰雾，如同获得了信号，猛地 收紧，然后如同活物般，钻 进了他的皮肤之下！

　　“呃啊——！” 陈鸿渐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哼，但痛苦很快被一种更加奇异的感觉取代——冰冷的力量更加汹涌地涌入他的身体，冲刷着他的四肢百骸，同时，一股陌生的、充满了否定与死寂的 意念，也开始强行融入他的意识。

　　他感到自己的某些记忆、某些情感——比如对儿女残存的一丝温情，对过往辉煌事业中偶尔闪现的成就感，甚至是对“正常世界”最后一点模糊的认知——都在被这股冰冷的意念 淡化、覆盖、篡改。

　　取而代之的，是对“虚无”力量的渴望，对“遗忘”他人快感的想象，以及对沈清言愈发清晰、愈发刻骨的仇恨。

　　他的瞳孔深处，那一点被引燃的灰白色光芒，如同滴入清水的墨汁，迅速 扩散、渲染。很快，他整个眼白的部分，都蒙上了一层淡淡的、不祥的灰败色泽，唯有瞳孔收缩成针尖大小，闪烁着冰冷而疯狂的光。

　　他缓缓从床上站起，动作不再有老年人的迟缓，反而带着一种诡异的、不太协调的“有力感”。他低头，看着自己重新握紧的、仿佛蕴含着冰冷力量的双拳，嘴角一点点咧开，露出一个扭曲的、充满了恶毒与期待的笑容。

　　“沈清言……” 他低声念着这个名字，声音嘶哑如同砂纸摩擦，“你夺走我的一切……现在，轮到我了……”

　　“我会让你……和你拼命守护的那些破烂……一起……被彻底 遗忘！”

　　病房外，值守的特勤人员似乎又听到了一声极其轻微、仿佛什么东西被绞碎的异响。他再次警惕地看向房门，手已经按在了腰间的配枪上。但门内很快又恢复了死寂，只有医疗设备规律的嗡鸣，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他犹豫再三，还是没有擅自闯入。只是将情况再次上报，并得到了“持续监控，等待命令”的回复。

　　他并不知道，就在这一门之隔内，一场与“魔”的交易已经完成。一个满怀对文明世界极致仇恨的“归零者”，已悄然诞生。而他所渴望的“遗忘”风暴，即将以这间病房为起点，悄然酝酿，并终将扑向那个他恨之入骨的目标，以及目标身后，那片璀璨而脆弱的文明星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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