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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1章 番外·乌头青丝·林如海手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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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承平四十三年冬月十七 雪

  敏儿走了。

  辰时三刻,她的手在我掌心凉透。最后那口气呼出来时,带着杏仁味——我知道那是什么味道。冰乌散,江南黑市最隐秘的毒,无色,微苦,遇热则散杏仁香。三个月前她开始咳血时,我就该察觉的。

  秦仲元今早被“请”来诊脉。这个扬州城最耿直的老大夫,手指搭在敏儿腕上时,整个人都在抖。他抬头看我,眼中是惊恐,是愤怒,也是无能为力的悲哀。我挥退所有人,只留他在内室。

  “林大人……”他声音发颤。

  “直说。”

  “夫人所中之毒,名曰冰乌。乌头淬炼九遍,佐以冰山雪莲之毒,混入冰片遮掩气味。每日微量入饮食,三月可蚀心脉,死状类心痹寒症。”他闭了闭眼,“下毒之人……精通医理,且能近身。”

  我知道是谁。

  半月前,敏儿的陪房周瑞家的——王夫人从贾家拨来的“贴心人”——以“为夫人祈福”为由,去了三趟城隍庙。我派人跟了,回报说她在后殿见了位“玄鹤道人”。那道人我查过,真实身份是义忠亲王门下客卿,专司这些见不得光的勾当。

  他们要盐课。

  两淮盐税占天下三分之一,我这个巡盐御史坐在火山口上。亲王想换自己人,王子腾想分一杯羹,王家想通过黛玉操控林家产业。所以敏儿必须死,我必须“悲痛成疾”,黛玉必须成为孤儿——然后,过继王家子嗣,盐课易主。

  好算计。

  秦仲元临走前,偷偷塞给我一张方子:“此毒……无解。但此方可延缓发作,最多一年。大人,早做打算。”

  我展开方子,看到第一味药:乌头。

  以毒攻毒。

  腊月初三 阴

  我开始咳血。

  不多,晨起时帕子上几点暗红。对着铜镜扒开发髻,发根处已有隐隐青黑——冰乌入骨,先从发始。

  没告诉任何人。连贴身长随林安都瞒着。只让他每日煎药,说是调理咳疾的方子。药极苦,喝下去心口灼痛,但咳血会停几日。秦仲元说这是饮鸩止渴,我说我知道。

  今日去看了玉儿。

  三岁的孩子,还不懂什么叫永别。她抱着敏儿留下的那个布老虎,坐在门槛上等“娘亲醒醒”。奶娘想抱她进屋,她不肯,小脸冻得通红。

  我蹲下身,她立刻扑进我怀里:“爹爹,娘亲睡好久了。”

  “娘亲去天上看海棠了。”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平静得可怕,“等春天花开,她就回来看玉儿。”

  “那玉儿要和爹爹一起等。”

  我抱紧她,嗅到她发间淡淡的奶香。这个我和敏儿盼了多年才得来的女儿,这个眼睛像敏儿、性子却像我的小姑娘,我必须让她活下去。

  不惜一切代价。

  腊月廿九 小年夜

  周瑞家的又出府了。

  这次我没让人跟。而是亲自换了便服,远远尾随。果然,还是城隍庙后殿。我在偏殿梁上等了半个时辰,看见她出来,手中多了一个油纸包。

  待她走远,我现身殿中。

  那“玄鹤道人”正在焚香,见我进来,竟不惊讶,反而笑了笑:“林大人终于来了。”

  “解药。”

  “没有解药。”他拨弄香灰,“冰乌散之所以隐秘,就是因为它无解。不过大人若肯合作,亲王可保令嫒一生富贵。”

  我盯着他:“如何合作?”

  “盐课账册,历年‘缺额’的去处,大人心知肚明。交出名录,亲王自会为大人安排‘病逝’,送令嫒入京,由贾府抚养——毕竟是外祖家,名正言顺。”

  我几乎要笑出声。

  安排得真周到。我死,黛玉入贾府,受制于王夫人,将来婚嫁、生死、林家产业,全由他们拿捏。而盐课黑账到手,亲王党羽便可高枕无忧。

  “给我三日考虑。”

  “一日。”道人眼神阴冷,“明日此时,此地答复。”

  我转身离去时,听见他在身后幽幽道:“大人发间的青黑,已到第三指节了吧?若无缓解之药,最多再撑三月。”

  我脚步未停。

  回到府中,我去了敏儿生前住的正房。妆台抽屉最深处,找到她常用的那把剪子——西洋来的小巧银剪,她总说剪花枝最好用。

  我坐下,对着铜镜,撩起一缕头发。

  从发根处,齐剪断。

  发丝落在掌心,果然,靠发根的那截已呈青黑色,像被墨汁浸染。我看了很久,然后打开妆奁中的胭脂盒,挖出些红色膏体,将那缕青丝从头到尾细细涂抹。

  染成深红,像干涸的血。

  乌头青丝。

  敏儿,若你泉下有知,会怪我以发代首、暂不报仇么?

  不,你定会说:如海,护好玉儿。

  承平四十四年正月初五 晴

  苏云璋来了。

  这个苏国公府的二公子,三年前在瓜洲与我对弈三局,成了忘年之交。那时他还未及冠,眼中却已有洞明世事的清澈。我说他“有经纬之才却无功利之心”,他笑答:“林公过誉,晚辈只愿做春深一园丁。”

  好一个春深园丁。

  这次他以“游历”之名南下,昨日抵扬州。我邀他过府,表面是诗酒唱和,实则每一刻都在观察。观察他的品性,他的智慧,他是否担得起那个“托”字。

  今日午后对弈,我故意露破绽,他却不趁胜追击,反而落子缓和:“林公今日心神不宁。”

  “犬子……罢了。”我改口,“是身体有些不适。”

  他抬眼看我,那双温润如玉的眸子,仿佛能看透一切虚妄。许久,他轻声说:“晚生略通医理。林公若不弃,可容一诊?”

  我伸出手腕。

  他三指搭脉,片刻后,脸色微变。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收回手,重新落下一子:“这局棋,晚生认输。”

  “为何?”

  “因为林公心中已无棋局。”他凝视棋盘,“只有一场必须赢的仗。”

  我沉默良久,终于开口:“若有一幼女,父母皆陷危局,当如何?”

  “寻可信之人,托付。”

  “若可信之人自身亦在局中?”

  “那就破局。”他语气平静,却字字千钧,“局破,人自安。”

  那一刻,我知道我找对人了。

  二月十二 惊蛰

  开始整理盐课黑账。

  十年了,从我接任巡盐御史那日起,每一笔“孝敬”亲王党羽的银子,每一船“夹带”的私盐,每一个被安插进来的“自己人”,我都暗中记下。账册分三本:明账在衙门,暗账在书房密室,而这本“黑账”——用特殊药水写在《盐铁论》批注行间,需以明矾水浸显——我一直贴身藏着。

  这是催命符,也是保命符。

  秦仲元今日秘密来诊,摇头叹息:“大人脉象,毒已入心脉。延缓之药,最多再用半年。”

  “够了。”我看着窗外抽芽的柳条,“半年,足够安排后事。”

  他犹豫再三,从药箱底层取出一个小瓷瓶:“这是……冰乌散另一半的延缓药。当年配药时,我偷偷藏了一半。但此药烈性,服后虽可续命一年,最后三月会痛苦异常。”

  我接过瓷瓶:“多谢。”

  “大人,”他忽然跪地,“秦某医术不精,救不了夫人,也救不了大人。唯有一事可做——他日若有人查问夫人死因,秦某必直言真相,虽死无悔。”

  我扶起他:“秦大夫,你已做得够多。只是……我走后,扬州你不能再留。这封信你收好,去京城找这个人,他会安排你进太医院。”

  我给的是苏云璋的名字。

  我必须为每一个可能揭穿真相的人,留好退路。

  三月十八 清明

  带玉儿去给敏儿上坟。

  孩子已经明白“娘亲在地下”是什么意思了。她不哭,只是很认真地把带来的海棠糕摆在碑前,小声说:“娘亲吃糕,玉儿学会背诗了。”

  然后她真的背起来,是敏儿生前教她的《游子吟》。童音稚嫩,在空旷的坟地里格外清晰。

  背到“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时,她忽然抬头问我:“爹爹,玉儿乖乖的,娘亲就会回来吗?”

  我抱起她,脸贴着她柔软的脸颊:“娘亲一直在玉儿心里。玉儿笑,娘亲就笑;玉儿好好的,娘亲就高兴。”

  她似懂非懂地点头,小手搂住我的脖子。

  回程马车上,她睡着了。我看着她恬静的睡颜,从怀中取出那缕乌头青丝,轻轻塞进她贴身小袄的夹层里。

  玉儿,若有一天,爹爹不在了,而你见到这缕染红的头发,记住三件事:

  第一,爹娘皆为人所害。

  第二,仇家势大,莫要轻举妄动。

  第三,去找你苏家二叔,他袖中有春天。

  四月廿一 谷雨

  苏云璋离扬返京。

  送别宴设在画舫,表面是诗友饯行,实则我安排了最信得过的船工和水手——他们都是当年随我父亲的老部众后代,忠诚可托。

  宴至夜深,宾客散尽。我留他再饮三杯。

  第三杯酒尽时,我推开舷窗,指向夜色中的瓜洲渡口:“含章,还记得三年前,你我在此初遇?”

  “记得。”他望着江面,“那日也是谷雨,江上有雾,林公说‘雾里看花才是真景’。”

  “今夜也有雾。”我关窗,转身看他,“含章,林某有一事相托,事关生死,你可愿听?”

  他放下酒杯,正襟危坐:“林公请讲。”

  接下来的半个时辰,我说了一切。敏儿的死,我中的毒,盐课黑账,亲王谋算,贾府算计,还有——玉儿。

  他始终沉默倾听,只有手指在膝上轻轻敲击,那是他思考时的习惯。等我说完,船舱里静得能听见烛花爆裂的噼啪声。

  许久,他开口:“林公要晚生做什么?”

  “接玉儿入苏府,护她平安长大。”我直视他的眼睛,“对外称世交孤女寄养,断绝贾府念想。对内……视如己出。”

  “还有呢?”

  “黑账在你手中,何时用、如何用,全凭你判断。我只有一言:除恶务尽,但勿伤无辜。”

  他缓缓起身,走到舱中,撩袍跪下。

  我惊得要扶,他却已双手举过头顶:“晚生苏云璋,在此立誓:必护黛玉周全,必雪林氏血仇,必守‘春深不谢’之诺——若违此誓,天地不容。”

  我看着他年轻却坚毅的脸庞,忽然眼眶发热。

  从怀中取出黑账册与乌头青丝,放入他掌心:“以此青丝为凭。他日若见玉儿衣中有此物,便是我林家血仇未雪,托付未成。”

  他双手接过,郑重收入怀中:“春深不谢,海棠无缺。林公,一年之内,晚生必接黛玉入京。”

  “好。”我倒满两杯酒,“最后一杯,敬……来日。”

  我们一饮而尽。

  酒很烈,灼得喉咙发痛。但我知道,那是希望的味道。

  五月初八 立夏

  玉儿今日满三岁半。

  我抱着她站在廊下,看庭中海棠谢尽,绿叶成荫。她忽然指着屋檐:“爹爹,燕子。”

  是啊,燕子又回来了。年复一年,它们总在春天归来,不管这户人家经历了什么。

  “玉儿,”我轻声说,“过些日子,爹爹送你去京城好不好?那里有更大更好的海棠花,有会讲故事的祖奶奶,有会弹琴的二叔,还有很多很多疼你的人。”

  她扭头看我,眼睛亮晶晶的:“爹爹也去吗?”

  “爹爹……要在这里陪娘亲。”我努力让声音平稳,“等娘亲睡醒了,我们就一起来找你。”

  她想了想,用力点头:“那玉儿乖乖等。”

  我的心像被一只手攥紧,痛得几乎无法呼吸。

  孩子,对不起。

  爹爹骗了你。

  六月十五 毒发

  第一次昏厥。

  在书房整理文书时,突然眼前一黑,醒来时躺在榻上,秦仲元正在施针。见我睁眼,他松了口气,却掩不住眼中忧虑:“大人,药效将尽。”

  我知道。

  这几个月,我故意“病重”的消息已经传开。衙门里那些亲王的眼线开始活跃,盐课上的小动作越来越多。我在等,等他们以为我无力掌控,等他们自己露出马脚。

  秦仲元压低声音:“苏公子那边已安排妥当,七日后船到扬州。是苏府自家的商船,船工可靠,沿途有棠影司暗卫接应。”

  棠影司——苏云璋信中提到的暗中力量,专司查证护卫。他说“春棠有影,暗护清明”。

  “玉儿的东西都备好了?”我问。

  “备好了。按大人吩咐,只带些随身衣物和夫人的旧物,其余一律不动,以免引人怀疑。”

  我点头,从枕下摸出一封信:“这个,等船离扬州三日后再寄出,给贾府老太太。”

  信中以“病重思亲”为由,请贾母接黛玉回京“暂住”。言辞恳切,姿态卑微——这是做给亲王党羽看的。他们以为我终究要低头,要把女儿送回贾府拿捏。

  殊不知,当这封信到贾府时,玉儿早已在苏府海棠树下玩耍了。

  “大人,”秦仲元忽然跪地,“请让秦某随船北上。林姑娘年幼,路上若有不妥,秦某可随时诊治。”

  我看着他花白的头发:“秦大夫,此去凶险……”

  “正因凶险,才需医者同行。”他抬头,眼中是医者的执着,“夫人之死,秦某终生抱憾。至少……要让林姑娘平安抵京。”

  我沉默良久,终于点头:“那就有劳了。”

  七月初三 夜

  今夜启程。

  白天我“强撑病体”去了趟衙门,当着众人的面咳血昏倒,被抬回府。大夫来了几拨,都说“油尽灯枯”。亲王派来“探病”的人满意离去,想必此刻已在报信:林如海将死,黛玉归贾已成定局。

  子时,后院角门悄开。

  玉儿被奶娘抱出来,裹着斗篷,睡得正熟。我把她接过来,她迷迷糊糊睁开眼,看见是我,又安心地闭上,小脸蹭了蹭我的胸口。

  “玉儿乖,爹爹送你上船。”我轻声说。

  秦仲元已等在门外马车里。我抱着玉儿上车,林安驾车,几个最忠心的护卫暗中随行。马车在寂静的街道上疾驰,直奔城外码头。

  江风很大,吹得人衣袍猎猎作响。

  那艘挂着“苏”字灯笼的商船静静泊在岸边。船头站着一个人,披着墨色斗篷,看不清面容。但我知道是他——苏云璋竟亲自来了。

  我抱着玉儿踏上跳板。

  船舱里点着暖黄的灯,布置得像个小闺房,甚至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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