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7章 清醒的“迷糊”

　　李英俊那双初醒的、还氤氲着水汽的星眸，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茫然，仿佛真的刚从一个与世无争的悠长梦境中被强行拉回现实。他揉了揉眼睛，又用手背随意地擦了擦嘴角——那里似乎还有一丝可疑的湿痕，但被他这个动作自然地带过了。

　　他先是左右看了看，目光在身边的苏沐雨、秦红玉等人身上停留了一瞬，仿佛在确认自己身在何处。苏沐雨对他温柔一笑，将手中沾湿的丝帕不着痕迹地收起。秦红玉则几不可查地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你终于醒了”的意味。南宫婉儿依旧面无表情地处理着光屏信息，白灵儿好奇地看着他，奥莉薇娅则松了口气。

　　做完这些“确认”，李英俊才终于将焦点完全投向主席台方向，投向了那位正死死盯着他、脸上交织着惊愕、愤怒与警惕的凌霄圣子。他脸上那副刚睡醒的、略带迷糊的“纯良”笑容，在会场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显得格外……刺眼。

　　“啊？说到哪儿了？哦，安全监督是吧？”他重复了一遍自己的问话，声音里的沙哑渐渐褪去，恢复了平日那种带着磁性的慵懒腔调，但语气依旧轻松随意，仿佛只是在询问今晚吃什么。

　　凌霄被他这浑然天成、毫无破绽的“刚醒”姿态弄得一愣，准备好的、在他“装睡”或“激烈反驳”时的后续说辞一下子堵在了喉咙里。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那股荒谬感和更深的怒意，沉声道：“李议长倒是睡得安稳。本圣子正在提议，为保障峰会安全，应成立由各主要势力代表组成的‘临时安全监督委员会’，对可能影响安全的一切因素进行调查与建议。不知李议长对此，有何高见？”

　　他将“睡得安稳”四个字咬得特别重，充满了讽刺意味。

　　“高见？谈不上谈不上。”李英俊摆摆手，身体向后靠了靠，换了个更舒服的坐姿，仿佛还没完全从“起床气”中恢复过来，“凌霄圣子忧心峰会安全，殚精竭虑，这份责任心，本皇很是佩服。”

　　他先给了顶高帽子，让凌霄脸色稍缓，但下一句话就让那点缓和瞬间冻结：“不过嘛……”

　　李英俊拖长了音调，目光从凌霄身上移开，仿佛随意地扫过台下那些刚刚附和过凌霄提议的势力代表，尤其是在几位脸上还残留着义愤之色的长老身上多停留了零点几秒。

　　“成立个委员会，调查这个，建议那个……听起来是挺正规，挺像那么回事。”他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就是不知道，这委员会的运作经费，谁来出啊？人员津贴、调查差旅、信息处理、报告撰写……哦，还有万一调查过程中损坏了花花草草，或者不小心‘惊吓’到了某些被调查对象，这精神损失费又该怎么算？”

　　他掰着手指头，一本正经地算起了账：“按照《天庭公共事务临时委员会组建与运行成本核算标准（试行版）》，这种级别的跨势力联合监督机构，初始启动资金至少需要五十亿灵石，年度维持经费不低于二十亿。如果调查范围涉及跨境、跨文明，或者涉及到某些‘敏感’力量源头，费用还得上浮。”

　　他看向凌霄，笑容“诚恳”：“昆仑作为提议方和东道主，想必是愿意承担这笔‘为了大局’的支出吧？如果昆仑一家承担有困难，我们可以发起众筹嘛！在场诸位都是受益者，按势力大小和座位前后分摊一下？我‘天庭’作为可能被重点‘关照’的对象，愿意象征性出一块下品灵石，以示支持。”

　　“……”

　　会场一片寂静。所有人，包括凌霄，都目瞪口呆地看着李英俊。他们预想了无数种李英俊可能做出的反应：激烈反对、冷嘲热讽、拂袖而去、甚至直接动手……唯独没想过，他醒来第一件事，是跟你们算委员会的开办费和运营成本！还要众筹！还要“天庭”出“象征性”的一块下品灵石！

　　这思路……也太特么清奇了！简直是无耻到了新的境界！将一件严肃的政治提议，瞬间庸俗化成了“谁出钱”的经济问题！

　　凌霄张了张嘴，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接话。说昆仑愿意全出？那岂不是成了冤大头？而且后续调查若涉及“天庭”，这笔钱花得名不正言不顺，还落人口实。说不愿意出，或者要求分摊？那这提议的“公正性”和“迫切性”立刻大打折扣，显得像是为了省钱或者坑别人钱才搞的。

　　“李议长！”一位坐在前排、来自东夏某个与昆仑交好的一流宗门“青云剑宗”的长老忍不住站了起来，他白发白须，面容清癯，此刻却因愤怒而涨红了脸，“此乃关乎修真界秩序与安全之大事，岂能用区区灵石衡量？！你‘天庭’若心中无鬼，行事坦荡，又何惧监督？如此胡搅蛮缠，顾左右而言他，分明是心虚！”

　　这位青云剑宗的“清虚子”长老，素以性格刚直、嫉恶如仇着称，在传统正道中声望颇高。他早就对“天庭”的扩张和李英俊的行事风格不满，此刻见李英俊如此“油滑”，更是怒不可遏。

　　清虚子长老越说越激动，须发皆张，指着李英俊痛心疾首地数落：“自你‘天庭’崛起，搅动风云，多少传统宗门生计艰难？多少古老传承因尔等所谓‘新技术’冲击而式微？尔等行事，毫无底线，敲诈勒索，无所不用其极！在归墟秘境，更是行径卑劣，坑害同道，独吞传承！此等作为，与魔道何异？今日峰会，本是拨乱反正之机，尔竟敢在此装睡充愣，混淆视听！是可忍孰不可忍！”

　　他声如洪钟，带着元婴后期的威压和浩然正气，回荡在会场中，引得不少同样对“天庭”有怨气的修士纷纷点头，面露激愤之色。

　　面对清虚子长老的厉声指责和全场再次聚焦的、带着谴责意味的目光，李英俊却仿佛没听见一般。他甚至微微阖上了眼睛，头又轻轻歪向了苏沐雨那边，呼吸变得均匀而绵长，仿佛……又快睡着了？

　　清虚子长老见状，更是气得浑身发抖，正要继续斥责。

　　就在这剑拔弩张、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清虚子长老的怒斥和李英俊“再次入睡”的诡异举动所吸引的刹那——

　　“嗯……”

　　一声含糊的、带着浓浓睡意的鼻音，从李英俊口中发出。

　　只见他眉头微蹙，在睡梦中咂了咂嘴，仿佛梦到了什么紧要关头，含糊不清地嘟囔起来，声音不大，却因会场此刻的安静和扩音阵法的残余效应，清晰地传入了前排许多人的耳中：

　　“……这块灵脉……唔……藏得挺深……青云山北麓……地下三千丈……伴生‘庚金玉髓’……品相……极品……”

　　他的梦呓断断续续，仿佛在艰难地辨认着什么。

　　“充公……必须充公……非法隐匿……未申报……偷逃资源税……记……记婉儿账上……”

　　嘟囔完这几句，他似乎松了口气，眉头舒展开，嘴角甚至露出一丝“收获颇丰”的满意笑意，脑袋在苏沐雨的肩膀上蹭了蹭，彻底没了声息，仿佛又沉入了那个满是“宝藏”的梦境。

　　“……”

　　死寂。

　　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彻底、都要诡异的死寂，瞬间笼罩了整个“瑶池仙境”主会场。

　　所有人的表情，都凝固在了脸上。

　　清虚子长老那慷慨激昂、义正辞严的怒斥声戛然而止，仿佛被人掐住了脖子。他脸上愤怒的红潮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变得一片惨白，毫无血色。他伸出的手指僵硬在半空中，微微颤抖着，那双原本喷薄着怒火的眼睛里，此刻充满了无尽的惊骇、难以置信，以及……一丝深藏的恐惧！

　　青云山北麓……地下三千丈……伴生庚金玉髓……

　　这几个词，如同最恶毒的诅咒，又像是最精准的解剖刀，瞬间剖开了他内心最深、最隐秘、连宗门内绝大多数高层都不知道的秘密！

　　青云剑宗，确实在数百年前，于宗门核心驻地青云山北麓地底极深处，偶然发现了一条小型但品质极高的特殊灵脉，其核心伴生矿正是极其稀有、对剑修有巨大裨益的“庚金玉髓”！此事被列为宗门最高机密，仅有当代宗主、两位太上长老以及他这位掌管资源库藏的核心长老知晓。他们暗中开采，小心翼翼，从未对外透露分毫，所有产出都用于秘密培养核心弟子和炼制镇宗剑器，也从未向任何外部机构（包括以前的修真联盟和现在的“天庭”资源管理部门）进行过申报登记，自然也就……没交过相应的资源特许税。

　　这，是青云剑宗压箱底的底蕴之一，也是他清虚子最大的底气来源之一。

　　可现在……这个秘密，这个他以为天衣无缝、深埋地底三千丈的秘密，竟然从一个“睡着”的人、从一场看似荒诞不经的“梦话”中，被如此清晰、如此准确地道破了！连深度和伴生物都丝毫不差！

　　“充公”、“非法隐匿”、“未申报”、“偷逃资源税”、“记婉儿账上”……每一个词，都像是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他的心口，砸得他神魂俱颤，道心几乎崩裂！

　　他猛地转头，看向李英俊，看向那个依旧“沉睡”、嘴角带着满足笑意的男人，眼神如同见了鬼！是巧合？绝不可能！是“天庭”早就调查清楚了？还是……他真的有什么可怕的、连深度隐匿的灵脉都能在“梦中”感知到的诡异能力？

　　冷汗，瞬间浸透了清虚子的后背。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想反驳，想斥责这是污蔑，是幻听……但话到嘴边，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因为他知道，对方既然能如此精准地说出，就必然掌握了证据！一旦当众揭穿，青云剑宗数百年来积累的清誉将毁于一旦，更要面临“天庭”那闻名遐迩的、令人倾家荡产的“追缴”和“罚款”！

　　巨大的恐惧和冰冷的现实，将他满腔的“正义”与“怒火”瞬间浇灭，只剩下无尽的寒意和不知所措。

　　会场内，其他人虽然不清楚“青云山北麓地下三千丈”具体指什么，但看清虚子长老那瞬间惨白如纸、惊骇欲绝的脸色和骤然失声的反应，哪里还不明白——李英俊这看似荒唐的梦话，恐怕是戳中了青云剑宗，或者说戳中了这位清虚子长老绝对见不得光的死穴！

　　一时间，无数道目光在脸色惨白、摇摇欲坠的清虚子长老和睡得“香甜”的李英俊之间来回逡巡，充满了惊疑、震撼、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敬畏。

　　原来，“梦话”……还可以这样用？

　　原来，李英俊的“睡”，本身就是一种武器？一种能于无声处听惊雷、于睡梦中断人生死的可怕手段？

　　凌霄圣子也愣住了，他看着面如死灰的清虚子，又看看李英俊，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他突然想起之前玉衡子带回来的、那份关于昆仑护山大阵“优化建议”的玉简……李英俊，难道真的能在某种状态下，“看”到别人最深藏的秘密？

　　就在这时，一直“沉睡”的李英俊，睫毛又颤动了一下，仿佛又要说什么梦话。

　　清虚子长老如同惊弓之鸟，猛地后退一步，差点跌坐回椅子上，脸上惊恐万状，再也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而李英俊，只是咂了咂嘴，含糊地嘟囔了最后一句：“……态度还行……罚金……打九折……”

　　说完，彻底没了动静，呼吸愈发悠长平稳。

　　会场内，落针可闻。

　　只有清虚子长老粗重而压抑的喘息声，以及无数心脏剧烈跳动的声音，在死寂中隐约可闻。

　　一场针对“天庭”的慷慨激昂的控诉，就这样，被几句“梦话”，轻易地、彻底地……扼杀在了摇篮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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