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沉睡的钥匙，焦灼的等待

　　锦衣卫诏狱的深处，永远是不见天日的阴冷。即便是天启十三年秋末最晴朗的午后，阳光也无法穿透层层厚重的石墙，只能在牢狱顶端的狭小气窗上投下微弱的光斑，转瞬便被弥漫在空气中的潮湿与霉味吞噬。天字第九号牢房外，守卫的锦衣卫校尉们身姿挺拔如松，手中长刀的刀柄在昏暗里泛着冷硬的光泽，连呼吸都刻意放轻，让周遭的气氛凝重得如同冰封的湖面，稍有动静便会碎裂出危险的裂痕。

　　秦王刘广烈的靴底踏在青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在寂静的狱道中格外清晰。近一个月来，他几乎每日都会避开朝堂的耳目，悄悄来到这里。此刻，他站在牢房外的铁栅前，深邃的目光落在石榻上那个蜷缩的身影上 —— 那是卢三，金万贯生前最信任的贴身护卫，也是目前唯一知晓金万贯死亡真相、可能揭开 “天绝” 组织面纱的关键人物。

　　卢三面色苍白得如同宣纸，双目紧闭，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浅浅的阴影，若非胸膛还能看到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的起伏，任谁都会以为他早已没了性命。他身上的伤口已被仔细包扎，但从那隐约透出的深色血迹来看，伤势依旧凶险。一股淡淡的药味混杂着牢狱特有的腥气，萦绕在秦王鼻尖，让他原本就紧绷的神经更添了几分焦躁。

　　“王爷，您来了。” 两名身着青色医袍的太医从牢房外间迎了上来，其中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是太医院院判李默，另一位面容清瘦的中年太医则是秦王的心腹沈谦。两人脸上都带着难掩的疲惫，眉头紧锁，显然这几日为救治卢三耗费了极大的心力。

　　秦王微微颔首，目光依旧没有离开牢房内的卢三，声音低沉地问道：“今日可有好转？”

　　沈谦叹了口气，上前一步，压低声音回话：“回王爷，臣与李院判今日一早便开始施针，选取了人中、百会、涌泉等十二处大穴，试图刺激卢三的神元。方才又灌服了一剂‘醒脑开窍汤’，其中加了千年人参、麝香等名贵药材，可……” 他话锋一顿，语气中满是无奈，“可卢三依旧没有任何反应，脉象依旧微弱，如同风中残烛，对外界的一切刺激都毫无感知。”

　　李默也跟着补充道：“王爷，卢三所受的刀伤深及脏腑，当日失血过多，本就已是濒死之境。更棘手的是，那匕首上淬了一种罕见的奇毒，臣等翻阅了太医院所有的毒经药典，都未能查到这毒的来历。虽当日及时用金针封穴、灌服解毒汤药保住了他的性命，但毒素已然侵入心脉与脑络，如同在他体内种下了一颗‘死种’，想要彻底清除，唤醒他的神智，难如登天。”

　　“难如登天？” 秦王低声重复着这四个字，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腰间的玉佩，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他当然知道太医们说的是实情，这些日子他看在眼里，沈谦与李默几乎是不眠不休地守在诏狱，施针、熬药、观察脉象，用尽了太医院的看家本领，可卢三就像陷入了最深沉的梦魇，无论外界如何努力，都不愿醒来。

　　但时间不等人啊！金万贯在刑部大牢离奇死亡，所有线索都随着他的死而中断，卢三是目前唯一的突破口。只要卢三能醒来，哪怕只说出只言片语，就能顺着线索摸到 “天绝” 组织的踪迹，甚至可能直接指证晋王。可如今，卢三昏迷不醒，每多拖一天，晋王就多一分时间布置，多一分机会掩盖真相。更让秦王忧心的是太子妃南宫夏春 —— 她怀有身孕，却因担心 “天绝” 组织的报复而日夜难安，日渐憔悴。若是再不能尽快查清此案，消除隐患，太子妃和她腹中的孩子，随时都可能面临危险！

　　想到这里，秦王的眼神变得愈发坚定，他看向两位太医，沉声道：“无论如何，你们都要想尽一切办法！朕知道此事艰难，但卢三不能死，更不能一直昏迷！需要什么药材，你们尽管开口，哪怕是百年老参、深海珍珠，只要王府库藏里有的，朕立刻让人送来；若是王府没有，朕就是去求父皇的内库，去民间寻访奇人异士，也一定要把药材凑齐！朕只有一个要求，必须把卢三救醒！”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让沈谦和李默心中一震，连忙躬身应道：“臣等定当竭尽全力，不负王爷所托！”

　　秦王又站在铁栅前看了卢三片刻，目光中满是急切与期盼，随后才转身，带着沉重的脚步，缓缓离开了诏狱。那阴暗潮湿的牢狱，连同石榻上昏迷不醒的卢三，如同一块巨石，重重压在他的心头，让他几乎喘不过气。

　　与此同时，东宫的寝殿内，同样笼罩着一层压抑的气氛。午后的阳光透过雕花窗棂，洒在铺着明黄色锦缎的软榻上，却丝毫未能驱散殿内的阴霾。太子刘知远坐在软榻旁的椅子上，手中拿着一份奏折，目光却没有落在奏折上，而是飘向了内室的方向，眉头紧锁，脸上满是忧虑。

　　他虽未像秦王那般每日亲至诏狱，但秦王每天都会派人送来密报，将卢三的情况一一告知。当听到 “卢三依旧昏迷不醒” 的消息时，太子的心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难受得厉害。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卢三的醒来意味着什么 —— 那不仅是揭开金万贯死亡真相的关键，更是将晋王及其党羽一网打尽、彻底消除朝堂隐患的契机。只要卢三开口，晋王多年来暗中培植势力、勾结 “天绝” 组织的罪证就能公之于众，到那时，无论是父皇，还是朝堂百官，都再无理由偏袒晋王，他这个监国太子的地位也能更加稳固。

　　可现实却是，卢三如同陷入了无底的深渊，迟迟不愿醒来。这 “只要” 二字，此刻却显得如此遥不可及，仿佛一道无法跨越的鸿沟，横亘在他与真相之间。

　　“殿下，该喝药了。” 贴身太监端着一碗温热的汤药，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小心翼翼地说道。这些日子，太子为了朝政和卢三的事情操劳过度，气色明显差了许多，太医特意调配了安神滋补的汤药，让他每日服用。

　　太子接过汤药，却没有立刻喝，只是放在了手边的小几上，声音沙哑地问道：“太子妃呢？今日可有按时用膳？”

　　“回殿下，太子妃娘娘方才喝了小半碗粥，便说没了胃口，现在正在内室看书呢。” 李德全低声回话，语气中带着几分担忧，“娘娘自从知道‘天绝’组织的事情后，就一直心绪不宁，夜里也常常睡不好，这几日瞧着，又瘦了些。”

　　太子闻言，心中涌起一阵愧疚与无力感。他缓缓站起身，走向内室。只见南宫夏春正坐在窗边的软榻上，手中捧着一本书，目光却没有落在书页上，而是望着窗外的庭院出神。她的小腹已经微微隆起，勾勒出柔和的曲线，可原本红润的脸颊却显得有些苍白，眼底也带着淡淡的青黑，显然是许久没有睡好了。

　　听到脚步声，南宫夏春回过神，看到是太子，脸上立刻露出一抹温柔的笑容，起身想要行礼，却被太子快步上前拦住。“快坐下，仔细身子。” 太子扶着她坐下，伸手轻轻抚摸着她的小腹，语气中满是疼惜，“都怪我，让你跟着担心了。”

　　南宫夏春摇了摇头，握住太子的手，轻声道：“殿下是储君，肩上担着江山社稷，有太多事情要操心，臣妾能做的，只有照顾好自己和腹中的孩子，不让殿下分心。只是…… 卢三的事情，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她终究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眼中带着一丝期盼。

　　太子沉默了片刻，缓缓说道：“三哥今日又去了诏狱，太医们还在尽力救治，只是…… 情况依旧不乐观。” 他没有告诉南宫夏春，太医们私下里已经说了 “能否醒来全看天意” 的话，他怕她承受不住这样的打击。

　　南宫夏春的眼神黯淡了几分，轻轻叹了口气：“但愿上天能垂怜，让卢三早日醒来，也好让那些作恶之人得到应有的惩罚。”

　　看着妻子憔悴的模样，太子心中的挫败感几乎将他吞噬。他是大胤王朝的储君，未来的天子，可如今，他却连自己最心爱的妻儿都无法绝对保护，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被恐惧和担忧笼罩，这种无力感，比面对朝堂上的明枪暗箭更让他难受。

　　他紧紧握住南宫夏春的手，语气坚定地说道：“你放心，无论如何，我都会保护好你和孩子。就算卢三一时无法醒来，我也不会让晋王和‘天绝’组织逍遥法外。三哥近日提出了一个提议，或许…… 能另辟蹊径，找到突破口。”

　　南宫夏春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三哥有什么提议？”

　　太子没有细说，只是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柔声道：“此事事关重大，还需从长计议。你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养好身体，安心待产。其他的事情，交给我就好。”

　　南宫夏春点了点头，没有再追问。她知道太子有自己的考量，她能做的，就是相信他，支持他。

　　太子又陪了南宫夏春一会儿，看着她渐渐有了睡意，才轻手轻脚地退出了内室。回到外间，他拿起那碗早已凉透的汤药，一饮而尽。苦涩的药味在口中蔓延，却远不及他心中的苦涩。

　　他走到窗边，望着庭院中飘落的秋叶，思绪万千。卢三的昏迷不醒，晋王的步步紧逼，太子妃的担忧，朝堂的暗流涌动…… 这一切，如同一张无形的大网，将他紧紧缠绕。他知道，自己不能退缩，更不能放弃。无论是为了江山社稷，还是为了身边的人，他都必须咬紧牙关，在这场波谲云诡的斗争中，杀出一条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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