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决意与前行

　　玄冥的警告如同跗骨之蛆，在苏绵绵的脑海中反复回荡，每一个字都化作冰锥，刺入她早已疲惫不堪的灵魂。神性侵蚀，不可逆转，终成神孽……祭品……校正……平衡之钥……这些词汇交织成一张巨大的、令人窒息的网，将她牢牢困在中央，动弹不得。

　　她瘫坐在墨曜身边，握着他冰冷的手，目光呆滞地望着岩壁上摇曳的火光。身体的疲惫早已超越极限，灵泉之力枯竭带来的空虚感和灵魂对接后的撕裂痛楚交织在一起，让她连抬动手指都感到困难。但更沉重的，是那份几乎要将她压垮的、来自命运的绝望。

　　墨曜的呼吸微弱而紊乱，眉心那抹暗金色的纹路如同活物，在火光的映照下明灭不定，每一次闪烁，都让苏绵绵的心跟着抽搐。他正行走在悬崖边缘，随时可能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而她，这个被他救下、又被他推上风口浪尖的“异数”，不仅无法阻止这一切，甚至可能因为她的存在，加速了他的沉沦？

　　“若不能在他彻底迷失前，找到并掌控真正的‘平衡之钥’，抑或……做出决断。那么，等待你们的，唯有共同毁灭，或……一方吞噬另一方。”

　　玄冥冰冷的话语再次在耳边响起。决断？什么决断？在他彻底失去人性前，杀了他？还是眼睁睁看着他变成怪物，然后被吞噬？无论哪一种，都让苏绵绵感到彻骨的寒意和撕心裂肺的痛楚。她做不到，她怎么可能做得到？

　　泪水无声地滑落，混合着脸上的血污，滴落在冰冷的地面。为什么是她？她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人，为什么会卷入这样可怕的命运？为什么要背负如此沉重的选择？

　　“绵绵长老……”一个嘶哑的声音在旁边响起，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

　　苏绵绵缓缓转过头，模糊的泪眼中，是青炎那张布满疲惫、血污和深深忧虑的脸。他和其他几名战士，都沉默地围在不远处，眼中充满了对未来的茫然和对首领伤势的恐惧。他们的希望，他们的主心骨，此刻奄奄一息地躺在这里，而前路，是玄冥口中那比地狱更可怕的“世界之脊的尽头”。

　　看着他们眼中那微弱却依旧不肯熄灭的、如同风中残烛般的期盼，苏绵绵的心像是被狠狠攥紧了。这些战士，跟着墨曜出生入死，此刻又将最后的信任，寄托在了她这个来历不明、力量微弱的“长老”身上。她可以崩溃吗？她有资格崩溃吗？

　　不。她没有。

　　她猛地抬手，用尽力气擦去脸上的泪水和血污，粗糙的兽皮布料摩擦得皮肤生疼，却也带来了一丝清醒。她不能倒下，至少现在不能。如果连她也放弃了，墨曜怎么办？这些信任她、跟随她逃出生天的战士怎么办？部落里那些等待希望的人们怎么办？

　　目光重新落回墨曜脸上，那张总是冰冷、坚毅、仿佛无所不能的脸，此刻却苍白得近乎透明，眉头紧锁，仿佛在昏迷中依旧与体内的恶魔搏斗。苏绵绵的脑海中，不受控制地闪过无数画面：

　　初见时，他冰冷的审视和不容置疑的占有；黑瘴林中，他为救她挡下毒蜂，肩头绽开的血花；绝望山谷里，他燃烧生命本源，决死冲锋的背影；神血暴走时，他最后望向她的、那交织着疯狂与一丝清明的眼神；还有他短暂清醒时，轻轻为她拭去眼泪的、冰冷却带着奇异温度的手指……

　　他不是什么神只，不是冰冷的工具。他是墨曜，是那个会受伤、会愤怒、会为了保护族人毫不犹豫踏入绝境、也会在无人看见的角落流露出疲惫的墨曜。是他，在所有人视她为灾祸或工具时，给了她立足之地；是他，在生死关头，将后背和最后的信任交托给她。

　　玄冥说她是“变数”，是“校正”的可能。她不懂什么是变数，也不知道如何校正。但她知道，她不能眼睁睁看着墨曜被那该死的神血吞噬，变成只知道毁灭的怪物。她不能辜负他拼死换来的生机，不能看着这支队伍、这个部落最后一点希望熄灭。

　　哪怕前路是陷阱，是献祭，是比死亡更可怕的结局，她也要走下去。不是为了什么拯救世界的宏大使命，只是为了眼前这个昏迷不醒的男人，为了这些将性命交托给她的战士，也为了……那个在绝望中，依旧想要紧紧抓住一丝光亮的、卑微的自己。

　　一种奇异的力量，从心底最深处滋生出来，驱散了部分恐惧和茫然。那力量并非源自灵泉，也并非突然获得的能力，而是一种破釜沉舟的、近乎悲壮的决心。

　　她轻轻松开墨曜的手，挣扎着想要站起，却因脱力而踉跄了一下。青炎立刻上前扶住她。

　　“我没事。”苏绵绵的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她推开青炎的手，自己稳住了身形，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名战士。他们的脸上有伤，有疲惫，有恐惧，但此刻，都静静地看着她，等待她的指示。

　　“青炎队长，”苏绵绵看向青炎，这个一直忠诚坚毅的副手，“墨曜首领伤势极重，急需静养。这里……安全吗？能撑多久？”

　　青炎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分析：“这个冰窟很隐蔽，入口狭窄易守，能量稳定，寒气也比外面轻。食物和水……省着点，最多能撑三天。但首领的伤……”他看向墨曜，眼中满是忧虑，“寻常药物根本无用，我们……”

　　“他的伤，寻常手段治不了。”苏绵绵打断他，语气笃定。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墨曜体内情况的凶险。“我们需要更根本的办法。玄冥……那个存在，提到了‘生机之源’和‘平衡之钥’。那可能是唯一的希望。”

　　她顿了顿，目光投向冰窟幽深的通道，仿佛要穿透厚重的岩层，看到那遥不可及、吉凶未卜的终点。“我们不能留在这里等死。墨曜也等不起。必须继续前进，找到‘生机之源’。”

　　“可是绵绵长老，”一名年轻战士忍不住开口，声音带着颤抖，“外面……还有雪狼族，前路……玄冥大人说更加凶险，我们这些人，还带着重伤的首领……”他的话没说完，但意思很明显——以他们现在的状态，前行等于送死。

　　苏绵绵沉默了片刻。她知道战士说的是事实。如今的队伍，伤的伤，残的残，士气低落，补给匮乏，还要护送昏迷的墨曜，穿越玄冥口中“真正的考验”之地，希望渺茫得近乎于无。

　　“我知道很难，几乎……没有希望。”苏绵绵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留在这里，是等死。往前走，或许也是死路一条。”她抬起头，目光清澈而坚定，逐一看向每一双眼睛，“但往前走，至少我们挣扎过，战斗过。是为了墨曜首领，也是为了我们自己，更是为了还在部落里等待的族人。我们走到这里，流了那么多血，死了那么多人，不是为了在这里放弃的。”

　　她走到墨曜身边，蹲下身，再次握住他冰冷的手，仿佛要从那微弱的脉搏中汲取力量。“他从来没有放弃过我们任何一个人。现在，该我们了。”

　　她抬起头，看向青炎：“清点所有物资，合理分配。重伤员……尽量带上，我们一起走。如果……如果真的到了不得不做出选择的时候，”她的声音哽咽了一下，但随即变得更加坚硬，“我以长老的身份命令，优先保证能战斗的人和首领的安全。但在此之前，我们不放弃任何一个人。”

　　“至于路线……”苏绵绵的目光再次投向那些古老的壁画，尤其是那幅标注着疑似地图和“生命之源……寂灭之始……平衡之钥”字样的壁画。“玄冥提到了‘世界之脊的尽头’，壁画也指向北方。我们……就沿着壁画指引的方向，继续向北。既然没有退路，那就只有向前。”

　　她的指令并不高明，甚至带着孤注一掷的悲壮。但在这一刻，在这绝望的冰窟中，这份毫不犹豫的承担和清晰的方向，却如同黑暗中点亮的一簇火苗，微弱，却真实。

　　青炎深深地看了苏绵绵一眼，从她眼中，他看不到之前的惶惑和柔弱，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破釜沉舟的决绝。他重重地点了点头，单膝跪地：“遵命，绵绵长老！末将誓死追随！”

　　“誓死追随！”其余战士，无论伤重与否，也都挣扎着起身，嘶声低吼。哪怕声音虚弱，哪怕眼中含泪，但那熄灭的斗志，似乎被这微弱却坚定的火苗重新点燃了一丝。

　　苏绵绵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她松开墨曜的手，开始仔细检查他身上的伤势，用所剩无几的干净布条，蘸着融化的雪水，小心擦拭他嘴角不断渗出的暗金血迹。动作轻柔，眼神专注。

　　她知道，这个决定可能将他们所有人推向更深的深渊。她知道，自己可能根本承担不起这份责任。但她更知道，如果此刻退缩，她将永远无法原谅自己。

　　墨曜，如果你还能听见……请再坚持一下。我会带你找到那条路，无论它通往天堂，还是地狱。

　　冰窟之外，是永夜的寒风与未知的杀机。冰窟之内，残破的队伍在少女孤注一掷的决意下，重新凝聚起一丝微弱的、向死而生的勇气。前路未卜，吉凶难料，但名为“希望”的火种，已然在这绝望的深渊中，被她亲手，再次点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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