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冬日炭火暖，心中忧煤毒

　　秋去冬来，朔风呼啸，紫禁城被裹上了一层银装。虽室外天寒地冻，但各宫殿内却温暖如春，这全赖于殿宇四角那烧得正旺的铜盆炭火。上好的银骨炭无声地燃烧着，散发出融融暖意，驱散了严冬的酷寒。

　　这一日，外面又飘起了细雪。朱元璋批阅奏折有些疲乏，便命人将朱雄英抱到乾清宫的暖阁里来。阁内门窗紧闭，以防寒气侵入，角落里的炭盆烧得噼啪微响，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特有的炭火气息。

　　朱元璋将孙儿放在铺着厚厚毛皮的软榻上，自己则坐在一旁，拿着一份奏折，偶尔看上几眼，更多时候则是看着孙儿自得其乐地啃着手指，或是试图抓住榻边流苏的模样。

　　阁内静谧而温暖，只有炭火燃烧的细微声响和朱元璋偶尔翻动奏折的声音。

　　然而，在这片令人昏昏欲睡的暖意中，朱雄英却渐渐感到一丝不对劲。

　　起初只是觉得有些闷，呼吸似乎没有平日里那么顺畅。渐渐地，一种难以言喻的、轻微的头重脚轻感袭来，胸口也隐隐有些发闷。

　　他晃了晃小脑袋，试图驱散这种不适感，目光无意中扫过角落里那烧得正红的炭盆，又看了看紧闭的门窗。

　　一个激灵，前世关于冬季安全的科普知识瞬间涌入脑海！

　　「我靠！门窗关这么严实，还烧着炭盆？！这不就是一氧化碳……也就是古人说的炭毒最佳生成环境吗？！」他心里猛地一惊，「这玩意儿无色无味，吸入多了会要人命的！每年冬天都有好多中毒的新闻！」

　　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他可是个毫无自救能力的婴儿！还有老爷子也在这里！万一……

　　他不敢想下去，强烈的求生欲让他立刻做出了最本能的反应——

　　“哇——！！！”

　　毫无征兆的，响亮的啼哭声猛地打破了暖阁内的宁静。朱雄英小脸憋得通红，手脚并用地蹬踢着，哭得声嘶力竭，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正看奏折的朱元璋被这突如其来的哭声惊动，诧异地抬起头。方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哭闹得如此厉害？

　　他放下奏折，俯身过去，用手背试了试孙儿的额头，并不发热。又检查了一下尿布，也是干爽的。

　　“怎么了？嗯？可是哪里不适？”他试图用自己略显笨拙的方式哄着，但毫无效果。朱雄英反而哭得更凶，小脑袋甚至扭向窗户的方向，小手也胡乱地指向那边。

　　「开窗！快开窗啊！通风！不然要出人命的！老爷子你快懂我的意思啊！」朱雄英内心疯狂呐喊，急得眼泪直流，可惜出口的只有无法分辨的啼哭。

　　朱元璋眉头微蹙。孙儿这哭闹来得突然，且似乎有所指向？他顺着孙儿扭头的方向和那胡乱挥舞的小手看去——那是紧闭的雕花窗户。

　　再联想到孙儿刚才似乎看了一眼炭盆……

　　炭盆？

　　一个模糊的念头划过朱元璋的脑海。他想起似乎曾听人提起过，冬日密闭烧炭，有时会莫名使人昏厥甚至身亡，乡野民间常称之为“炭毒”或“煤毒”作祟。

　　难道……雄英是察觉到了这“炭毒”的危险？

　　这个念头一起，再结合孙儿那焦急万分、不同于寻常饿或困的哭闹，朱元璋心中顿时一凛。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这心声预警从未出错！

　　他立刻不再犹豫，沉声下令：“来人！将窗户打开一些！快！”

　　伺候在门口的太监闻言一愣，这大冷天的，陛下和皇长孙都在里面，开门窗岂不受了风寒？但他不敢质疑圣意，连忙应了一声，上前将窗户推开了一条不小的缝隙。

　　“呼——！”

　　凛冽而清新的寒风瞬间涌入温暖的暖阁，带来冰冷的雪气，也瞬间冲淡了室内那闷滞的空气。

　　朱元璋被冷风一激，精神为之一振，方才那一点点微不可察的沉闷感似乎也消散了。

　　而更神奇的是，就在冷风涌入后不久，榻上哭闹不止的朱雄英，哭声竟真的渐渐小了下来。他急促的呼吸变得平稳，小脸也不再憋得通红，虽然还抽噎着，但显然那剧烈的不适感已经缓解。

　　「得救了……活过来了……」朱雄英筋疲力尽地想着，带着哭腔打了个嗝，心里后怕不已，「吓死宝宝了……这古代取暖真是高风险操作……以后可得注意……」

　　朱元璋将孙儿的反应看得清清楚楚，心中骇然之余，更是笃定：孙儿果然能感知到这无形的“炭毒”之险！

　　他目光锐利地扫过那依旧烧着的炭盆，心中已将其划为了需要警惕之物。

　　“今日值守此殿的内侍是谁？”朱元璋的声音恢复了一贯的冷峻。

　　一个中年太监连滚爬爬地进来跪倒：“奴婢在。”

　　“此殿通风不畅，几酿大祸。尔等疏忽职守，杖二十以儆效尤。传朕旨意，各宫殿冬日取暖，需留有气窗，定时通风换气，严禁密闭门窗长时间燃炭，违者重惩！”

　　“奴婢遵旨！谢陛下开恩！”那太监吓得魂不附体，连连磕头，被拖下去时还心有余悸，完全不明白自己怎么就跟“几酿大祸”扯上了关系。

　　旨意迅速通传六宫和二十四衙门，虽众人不解陛下为何突然对取暖之事如此严苛，但无人敢怠慢，纷纷检查各自辖区的通风情况。

　　几日后，一份来自掖庭局的秘密奏报放在了朱元璋的案头。奏报称，前日确有数名低等宦官因在密闭值房内彻夜燃炭取暖，清晨被人发现时已昏迷不醒，口唇发绀，虽经抢救仍有一人殒命，验看情形，正与民间所述“炭毒”一般无二。

　　朱元璋看完奏报，沉默良久。

　　他走到窗边，看着窗外纷飞的雪花，心中波澜起伏。

　　又一次。

　　孙儿那诡异的心声，又一次于无形中化解了灾祸，救下了不知多少人的性命。

　　他回头看向在内殿软榻上安然熟睡的孙儿，目光复杂难言。

　　这孩子，究竟是上天赐予大明的何种瑰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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