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手札里的破解之法

　　忘川泽的白雾浓得化不开，潮湿的水汽裹着紊乱的灵力，黏在人皮肤上，带着一股刺骨的寒意，连呼出的气都凝成了淡淡的白霜。众人寻了一处隐在雾中的石墓落脚，墓顶的青石板早已斑驳不堪，刻着几缕模糊的上古符文，历经岁月侵蚀，却依旧透着一丝微弱的屏障之力，勉强能挡住弥漫的湿雾与乱窜的灵力流。石墓中央燃着一堆篝火，枯枝燃烧的噼啪声在寂静的沼泽里格外清晰，跳跃的火光映着一张张疲惫的脸，每个人的眼底都带着劫后余生的惶惑，还有一丝难以言说的沉重，连呼吸都透着压抑。

　　沈逸尘靠在冰冷的石壁上，闭目调息，胸口的闷痛还在阵阵袭来，方才强行催动青鸾翼的反噬，让他的灵力经脉如同被钝刀割过一般，每一次灵力流转，都带着细密的痛感。他的脸色依旧苍白，唇瓣干裂，长长的睫毛垂着，在眼睑下投出一片浅浅的阴影。谢昭言坐在他身侧，指尖抵着他的腕脉，正将自己仅剩的灵力缓缓渡给他，动作轻柔得像是怕惊扰了什么，掌心的温度透过腕间的肌肤，一点点熨帖着沈逸尘躁动的灵脉。篝火的光芒落在谢昭言的侧脸，勾勒出他紧抿的唇线，眉宇间的疲惫挥之不去，却依旧透着一股沉稳的力量。

　　石墓的角落里，苏轻语正替半妖子弟处理伤口，那些被黑气灼伤的地方，皮肉翻卷，泛着诡异的青黑色，即便是上好的金疮药敷上去，也只能勉强止住溃烂，伤口周围的肌肤依旧在微微发黑，散发出一股淡淡的腥气。小念抱着昭言剑，乖乖地坐在一旁，小手时不时替苏轻语递过药膏和干净的布条，眼睛却始终一瞬不瞬地盯着篝火旁的沈逸尘与谢昭言，长长的睫毛上还沾着未干的泪珠，小脸绷得紧紧的，透着与年龄不符的担忧。

　　玄门的几位长老围坐在一起，低声商议着什么，眉头紧锁，脸色凝重得能滴出水来。妖族的首领则靠在另一边的石壁上，望着石墓外翻涌的白雾，眼神晦暗不明，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兽骨令牌，那是妖族世代相传的信物，象征着至高的权力。两界之间本就存着数百年的隔阂，玄门自诩正道，妖族被视为蛮荒异类，平日里便摩擦不断，此刻身陷绝境，那点潜藏的疏离与猜忌，便在沉默中悄悄蔓延开来，压得人喘不过气。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一名须发皆白的玄门长老终于打破了沉默，声音里带着压抑的焦虑，他重重地捶了一下地面，“忘川泽的灵力紊乱至极，根本无法长久立足，丹药和干粮也撑不了四日。更何况，镇妖柱底下的东西若是彻底苏醒，恐怕整个两界都要沦为人间炼狱，届时，我们这些人，不过是螳臂当车！”

　　他的话音落下，石墓里的气氛愈发沉重，连篝火的光芒都仿佛黯淡了几分。妖族首领闻言，缓缓转过头，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眼神里带着几分讥讽：“当初玄门信誓旦旦，说镇妖柱是上古神器，固若金汤，能护两界万年太平，还逼着我妖族交出半数灵石加固封印。如今呢？镇妖柱成了祸根，玄门倒是拿出个法子来啊！”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玄门长老瞬间变了脸色，猛地站起身，袍袖翻飞，眼底闪过一丝怒意，“难不成你觉得，这是我们玄门的错？百年前，若非谢临渊将军与凌渊上神联手，你们妖族早就被无间深渊的邪祟啃噬殆尽了！”

　　“够了。”谢昭言的声音陡然响起，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冷冽。他收回抵在沈逸尘腕脉上的手，抬眼看向争执的两人，眼底的疲惫未散，却透着一股慑人的威严，“现在内讧，是想让所有人都死在忘川泽，让百年前的牺牲全部付诸东流吗？”

　　玄门长老张了张嘴，终究是没再说话，悻悻地坐了回去，只是脸色依旧难看。妖族首领也冷哼一声，别过了头，目光重新落回翻涌的白雾里，只是紧握的双拳，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沈逸尘缓缓睁开眼睛，眸子里的混沌散去了几分，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清明。他看向谢昭言，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却异常清晰：“我记得，你祖父谢临渊，留下过一本手札。”

　　谢昭言一怔，随即点了点头，眼底闪过一丝亮光：“是，那本手札是祖父临终前亲手交给我父亲的，记载了百年前两界联军封印无间深渊的全部经过，还有他与凌渊上神的一些感悟，一直被我收在随身的乾坤袋里，从未离身。”

　　“找找看。”沈逸尘的目光落在篝火跳动的光芒里，眼底闪过一丝希冀，“百年前，谢临渊与凌渊亲身经历过黑暗灵源的诞生，甚至亲眼见证了它的力量。或许，手札里会有破解之法，会有我们现在迫切需要的东西。”

　　谢昭言的眼睛亮了亮，像是在黑暗中抓住了一缕光。他立刻抬手，从腰间的乾坤袋里取出一本泛黄的手札。手札的封面是用玄铁木制成的，坚硬如铁，上面刻着一只展翅欲飞的青鸾，羽翼的纹路细致入微，边角已经被磨得有些毛边，透着岁月的沧桑。他小心翼翼地翻开手札，指尖拂过泛黄的纸页，上面的字迹是用青鸾族的灵墨书写的，墨色乌黑，即便过了百年，依旧清晰可辨，字里行间，透着一股金戈铁马的凛冽之气。

　　篝火旁的众人都安静了下来，目光齐刷刷地落在谢昭言手中的手札上，连呼吸都变得轻了几分，生怕惊扰了这可能关乎两界存亡的秘密。石墓里只剩下枯枝燃烧的噼啪声，还有谢昭言翻动手札的沙沙声，每一声，都像是敲在众人的心尖上。

　　谢昭言一页一页地翻着，眉头越皱越紧。手札的前半部分，记载的都是百年前两界联军与深渊邪祟厮杀的经过，字里行间满是血与火的惨烈，写着将士们的牺牲，写着封印的艰难，写着两界生灵同心协力的决心。翻到中间部分时，他的动作忽然顿住了，目光死死地盯着纸页上的一行字，瞳孔微微收缩，像是看到了什么难以置信的东西。

　　沈逸尘察觉到他的异样，撑着石壁缓缓坐直身体，凑近了些，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只见那泛黄的纸页上，用苍劲有力的字迹写着：黑暗灵源，非生于深渊，非生于邪祟，乃生于人心之怨毒、绝望、背叛。其力至阴至邪，能吞噬神魂，腐蚀灵脉，寻常净化之术，不过是杯水车薪。唯两界同心之力，可化其戾气，归于虚无。

　　“两界同心之力……”谢昭言喃喃地念着这几个字，眼底闪过一丝迷茫，他蹙着眉，低声自语，“这是什么意思？是玄门与妖族，放下隔阂，同心协力吗？”

　　他没有停下，继续往下翻，手札的后半部分，终于有了更详细的记载，字迹也比之前潦草了几分，像是谢临渊在仓促之间写下的。

　　吾与凌渊，亲历镇妖柱之变，深知黑暗灵源之可怖。此力源于执念，生于负面，以怨为食，以恨为粮，若要化解，绝非一人一剑之力可及，亦非寻常阵法能封印。需玄门以浩然正气为引，涤荡其污浊；妖族以蛮荒灵力为基，稳固其本源；两界生灵摒弃隔阂，同心同念，方能凝聚出净化黑暗的力量。此力名为‘同心结’，需以两界首领的心头血为媒，以青鸾圣树之花为引，以苍生信念为火，方能成型。三者缺一不可，否则，一切皆是空谈。

　　然，两界隔阂已久，人心难测，偏见深植骨血。吾恐百年之后，黑暗灵源再起，两界生灵，不复当年之同心……若真有那一日，愿后世子孙，能解此局，护两界太平。

　　手札的最后一页，字迹戛然而止，纸页的右下角，还留着一滴暗红色的痕迹，早已干涸，却依旧透着一股浓浓的遗憾与担忧，像是谢临渊写下这段话时，忍不住呕出的血。

　　谢昭言将手札缓缓合上，指尖微微发颤，心里五味杂陈。石墓里一片死寂，落针可闻，所有人都明白了手札里的意思，却没有人说话，脸上的表情，从最初的希冀，渐渐转为凝重。

　　篝火的光芒跳跃着，映着众人的脸，光影交错间，写满了沉重。

　　那名须发皆白的玄门长老重重地叹了口气，声音里带着几分苦涩，像是苍老了十岁：“两界同心之力……谈何容易啊。百年前，是因为无间深渊的邪祟兵临城下，两界生灵都面临着灭顶之灾，才不得不放下隔阂，并肩作战。可百年之后，玄门与妖族之间的摩擦从未断过，偏见早已刻进了骨子里。玄门弟子视妖族为异类，妖族子民恨玄门高高在上，这份同心，要如何凝聚？”

　　妖族首领也沉默了，他看着石墓外翻涌的白雾，眼神复杂，声音低沉：“要让两界生灵摒弃隔阂，同心同念，这比斩杀那黑暗妖兽，比封印镇妖柱底下的东西，还要难上百倍千倍。人心，是这世间最复杂的东西，也是最难以捉摸的东西。”

　　半妖子弟们也低下了头，脸上露出黯然之色。他们是两界隔阂的见证者，也是受害者，从小便在旁人的白眼与排挤中长大，自然明白这话的深意。玄门视他们为血脉不纯的怪物，妖族也不肯全然接纳，他们夹在中间，早已尝够了世间的冷暖。如今要让两界同心，简直是天方夜谭。

　　小念似懂非懂地看着众人，攥着昭言剑剑柄的小手紧了紧，忽然站起身，走到石墓中央，高高举起了手中的长剑。剑身的净化符文在火光下泛着微光，映着她稚嫩却坚定的脸庞，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奶气，却异常响亮，穿透了石墓里的沉默：“我愿意！我愿意和大家一起，做同心结！玄门的叔叔伯伯很好，妖族的哥哥姐姐也很好，我们为什么不能一起呢？”

　　半妖子弟们相视一眼，眼中的黯然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灼热。他们纷纷站起身，握紧了手中的武器，声音铿锵有力，带着一股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勇气：“我们也愿意！百年前，我们的先辈能做到的事，我们也能做到！”

　　“我们愿意！”

　　“为了两界苍生，我们愿意！”

　　一声声呼喊，在石墓里响起，带着一股不容小觑的力量，像是投入湖面的石子，激起了层层涟漪。

　　玄门长老看着那些年轻的半妖子弟，看着小念坚定的眼神，眼底闪过一丝羞愧。他活了大半辈子，竟还不如一个孩子看得通透。他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朝着沈逸尘与谢昭言深深拱了拱手，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却异常坚定：“老夫，愿意以心头血为媒，护两界苍生，弥补玄门百年来的偏见。”

　　妖族首领也站了起来，他看着众人，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笑，随即又化为坚定：“罢了，百年前，我妖族先辈能与玄门并肩作战，今日，我也不能堕了先辈的威名。这心头血，我给了！”

　　石墓里的气氛，忽然变得热烈起来，压抑了许久的沉重，终于散去了几分。篝火的光芒愈发明亮，映着每个人的脸，那些疲惫与惶惑，渐渐被坚定取代。

　　沈逸尘与谢昭言相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底看到了笑意，还有一丝欣慰。他们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始，凝聚两界同心之力的路，注定不会平坦，或许还会有无数的艰难险阻，甚至会有人为此付出生命的代价。但只要有了这个开始，就有了希望。

　　谢昭言小心翼翼地将青鸾圣树之花取出，放在篝火旁的石板上。那朵鸾花，花瓣青翠欲滴，透着淡淡的清香，即便被采摘了三年，依旧生机勃勃，正是同心结最关键的引。玄门长老与妖族首领走到石板两侧，各自取出一柄锋利的匕首，眼神决绝，没有丝毫犹豫。

　　沈逸尘看着眼前的一幕，心头忽然涌上一股暖意。他看向身边的谢昭言，谢昭言也正好转头看他，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相遇，带着无声的默契，千言万语，都化作了掌心相握的力道。

　　手札里的破解之法，终究是给了所有人一线生机。

　　而这场凝聚两界同心之力的战役，才刚刚开始。

　　忘川泽的白雾依旧翻涌，可石墓里的火光，却像是一盏明灯，照亮了每个人的心头，也照亮了两界苍生的希望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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