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夜阁楼的告白

　　张起灵话音刚落，村长就变了脸色，他的喉结剧烈滚动，布满老茧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粗陶茶杯，杯壁的裂痕硌得他掌心发疼。

　　张起灵的话如同一记重锤，将他精心维持的镇定击碎，茶水在杯中泛起细密的涟漪，映出他有些苍白的脸色。

　　“大兄弟，你、你这说的什么胡话！”村长还想挣扎，猛地站起身，木椅在硬泥地上拖出刺耳的声响，“我们祖祖辈辈都在这个村子，哪来的什么……”

　　“我能解决。”张起灵不想给村长狡辩的机会，直接打断了他的话。

　　村长的声音戛然而止。他抬头看向张起灵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发现对方正盯着自己，一下子心虚到汗流浃背，仿佛此刻自己心底最深的秘密已经被张起灵看穿了。

　　村长内心挣扎了好一阵，最终还是妥协了，“真的？！”他带着想要再次确认的语气问道。

　　“嗯，雇佣费200大洋，所以，地基，三百块。”张起灵尽可能言简意赅

　　村长心道:我的活爹唉~敢情那两百块是在这儿等着呢！

　　“大兄弟，实话说了吧，你要是真能解决水潭下头的问题，那你，就是我们村的大恩人，东边那片坡我们免费送你都行，怕就怕你是在吹牛皮。”

　　汪小月敏锐地察觉到村长态度前后的一百八十度大转变，她轻轻扯了扯张起灵的衣袖，压低声音说：“搞了半天，那个水潭底下真有东西啊？”

　　张起灵没有从村长脸上移开视线，对着汪小月微微颔首，喉间溢出一个低沉的“嗯”字。

　　他想:这一开始不就是你说的吗？你不提我还真没察觉到异样，就是你说了我才留意，接着就感觉到了那股若有若无的气息——阴冷潮湿，带着古墓特有的腐朽，从水潭深处传出，这怎么还又来找我确认了？

　　汪小月可不知道张起灵心里在蛐蛐她。她虽然精通风水学，也能掐会算，不过失去系统的帮助，寻找水下墓穴，她还真不在行，这次，纯粹是歪打正着。

　　得到了张起灵的肯定答复，汪小月见机行事。

　　她给村长倒了杯茶，笑容绽放到最大:“叔，我家男人，虽然年纪不大，但是可是有真本事在身上的，也不瞒您说，我先生祖上是研究风水的，您要是去长沙或者在那儿有亲戚朋友，不妨打听打听，九门齐家，我们祖上和他们那是同出一脉的，干的就是这个专业。只是如今时代变了，不得已想找个地方隐居，所以水潭的问题，交给我男人处理，那是稳得！您就只管把心揣到肚子里。”

　　汪小月原本只是想把齐家抬出来压压场子，毕竟这老村长一辈子没出过村，他能去长沙才是有鬼了。

　　只是万万没想到，村长听到“九门齐家”四个字，身子突然站起，脚步踉跄着后退几步，后背重重抵在土墙上，墙上的灰尘簌簌落下他都没有闪躲，表情不知道是惊是喜。

　　他的目光在张起灵和汪小月之间游移，像是在权衡什么，最终又颓然地跌坐在椅子上，抬起双手捂住脸，发出压抑的呜咽，吓了汪小月一跳:这叔搞什么鬼？

　　村长呜咽了一阵儿，抬起头哽咽着声音问道:“你们两个，究竟谁是齐家人？”

　　什么情况？汪小月和张起灵面面相觑，不知道这老村长葫芦里要卖什么药。

　　不过既然是张起灵提出解决水潭问题，那么此刻身份由他来认领自然是最好的，这一点上面，汪小月和他倒是默契十足。

　　张起灵说:“是我，我是齐家人。”

　　汪小月注意到村长眼里的警惕消失了，看张起灵的眼神开始肃然起敬。

　　看来这个村子里还有秘密，汪小月想。

　　接下来，他们两个听到了一个三百多年前的故事，故事是由村长讲述的。

　　话说，三百年前，一位年轻樵夫在山中迷路，意外发现了那个水潭，当时还没有淼村的存在。而这位年轻樵夫就是淼村的第一任祖先。

　　樵夫走的口渴，想在水潭喝口水，但却在靠近时，听到水底有嗡鸣声响起，不多时一团巨大的黑雾自水底升起，紧接着一个黑色的影子冲出。

　　樵夫吓得一屁股跌坐在地，眼看他的身体就要被黑影吞噬之际，一个男人瘦削的身影从天而降，手中一把刻着黑色花纹的宽刀泛着令人窒息的寒光飞出砍在黑影身上，同时一把将樵夫从水潭边上甩出，救了樵夫一命。

　　被吓破胆的樵夫，回过神第一时间是拖着疲软的身体落荒而逃。在他逃跑前，最后看到的一幕是那个男人追着黑影跳下了水潭。

　　樵夫下山回到他自己家后便大病一场，半个月后他好了以后想起救命恩人，觉得自己的做法太不厚道，于是带着家里的兄弟上山寻人，在水潭边找到了昏迷的男人。

　　男人醒来后告诉樵夫:“水潭里的东西已经被封印，不过要想彻底解决，还需要等待时机。”

　　“什么时机？”樵夫问。

　　“下一次如果有自称是齐家的人来到这里，就说明时机到了。”男人说完，从怀里掏出一万两银票递给樵夫，“你带着你的兄弟在这儿安家吧，这些钱够你们几辈子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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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确实，1650年，清朝刚入关，百废待兴，外面的世道也不见得多么太平，老百姓一辈子省吃俭用也不见得能够攒下几个银钱，一万两？的确够普通人家几辈子的花销了。

　　所谓拿人手软，就此樵夫一家在此处安家，后来子子孙孙传到村长这一辈，村里有了三十多户的规模，大家基本都有或远或近的亲戚关系，所以祠堂也都是共用的。

　　村长做梦也没想到，这两个小年轻，会是三百年前那个神秘人预言里的人。

　　三百多年过去，水潭的事情，也只有村长知道，村里有条规定:禁止靠近水潭。

　　然而，好奇心和贪欲是无穷的。

　　到了最近几十年，村里开始接纳外来人，他们可不会守规矩。

　　其中有一户好像还做过盗墓贼，一眼就看出了水潭位置的不凡，且非常肯定潭底藏着一座古墓，不管村里人怎么阻止，那户里的当家的为了得到珍宝，蛊惑着胆大的村民，趁着夜色潜入水潭，探寻古墓。

　　可他们这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

　　一段时间后，村民们在潭边以及村子外下游水源发现了几具尸体，死状非常凄惨，身上布满了诡异的咬痕，接着村里流言四起，都说水潭吃人。

　　其实水潭怎么吃人的，大家谁也没见过，只是下游的水确实是从水潭流出去的，而尸体身上，也确实像是被什么东西啃食撕扯过一样！

　　为了平息流言，村长也曾经组织过村里青壮年组队结网打捞，但整个水潭水质清澈无比，到底打捞一圈也一无所获，谁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从那以后，水潭就成了村里的禁忌之地，但是噩梦却并没有停止，村里开始隔三差五就有村民离奇失踪死亡，后来他们全村搬迁，离水潭更远，这下人是不死了，但是村里的畜生开始遭殃，直到昨天，村长隔壁家的大娘的牛还被水潭吃了。

　　说实话，村长亚历山大。

　　当张起灵提出购买东边山坡的土地时，他一开始是坚决地要抬高价，除了想敲竹杠，最主要也是想试图阻止外来人靠近那个水潭。

　　“我们也曾经试过填潭，”村长苦笑着摇头：“但是，根本填不了。不管倒多少石块泥土下去，转眼就被水潭吞没，好像那下面有个无底洞。而且，只要有人动了填潭的念头，当晚就会噩梦缠身，醒来后浑身酸痛，像是被人狠狠揍了一顿。家里还会少鸡少鸭，渐渐地，大家就放弃了，谁也不敢提这档子事，你们两个是从外边来的，也知道，现在是新社会了，咱们这地方迟早是要和外头同步的，我这心里头是一点儿底都没有啊！”

　　张起灵站起身，走到窗边，望向远处被雾气笼罩的水潭，眼神深邃而专注。他的脑海中已经开始勾勒出古墓的大致轮廓，九处泉眼等分排列，这显然是一种精心设计的风水格局——“九龙罩玉莲”。按道理来说，这样的风水宝穴，不可能是个凶穴。

　　基于理论知识，张起灵完全有理由怀疑，这潭底极有可能不止一个墓穴，大概率是被人改造过，原本的宝穴变凶穴，目的就是为了利用水潭的优势，滋养潭底的东西。

　　而当年进村的那个人，很可能就是封印了这个东西，不过随着时间推移，潭底的东西逐渐长大，成了气候，突破了封印，这才在最近十几年又开始陆陆续续出来害人。

　　而根据村长描述，搬的远一点以后，死人的现象就消失了，说明潭底的东西活动范围是受限的，或许它不能离水潭太远，这个就是它的弱点。

　　系统听着张起灵在脑海里的分析，忍不住感慨:“主角就是主角，脑子就是转得快，思维严谨，逻辑清晰，要是我的力量能为你所用的话，岂不是世间无敌了？”

　　张起灵没在意系统的马屁，他现在所有心思都在快点解决水潭问题上，因为只有解决了这个问题，他才能和汪小月在那片山坡坡上面盖房子一起生活。

　　他看向村长，目光坚定带着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今天晚上，我去看看。”

　　村长问:“需要我们做什么？”

　　张起灵摇头，“不用。”

　　村长带着狐疑把目光投向汪小月，汪小月笑着拍了拍村长的肩膀，“叔，你要是实在过意不去，晚上做顿好的。”

　　村长一怔，随即笑着点头，“好好，晚上杀鸡。”

　　是啊，这么大的事儿，人家小两口子都担下了，吃顿好的怎么了？那是一点也不过分吧！

　　时间很快到了晚上，饭后，汪小月和张起灵两人回到村长家的二楼。

　　在他们自己的房子建起来之前，他们还是只能暂时租住在村长家的阁楼上。

　　阁楼空间不大，被汪小月收拾得很干净，里面陈设简单，只有一张木床、一张桌子和两把椅子，角落里堆着解九爷送来的十几个箱子，每个都上着只有汪小月和张起灵才能解开的锁（这锁出自傀儡汪小月的手笔，是典型的张家机关锁，外人冒然开锁的后果就是——后果自负，所以他们两个把箱子扔在阁楼，那是一点都不担心有人会来偷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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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阁楼窗户望出去，就着清透的月色，能看到整个村子和远处山峦的轮廓。

　　阁楼隔音不好，为了避免尴尬，这几个月来，张起灵一直都是睡在地上。

　　此刻，看着张起灵又开始在地上铺被褥，想到接下来他要去以身涉险，汪小月突然很想抱抱他，于是说道:“不如，今晚，你就上来睡吧？”

　　张起灵抬眸看向汪小月，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他的脸瞬间又红了。只见他微微张了张嘴，似乎是有话想说，但看着汪小月那带着三分期待，两分撒娇，一分含蓄，四分火热的目光，最终还是一个字也没说出来，默默地收起了已经在地上铺开一半儿的被褥，走到了床边。

　　两个人的行李铺在一起，床都柔软了不少。

　　关掉昏暗的电灯，月光爬进房间，照在张起灵的脸上。

　　他习惯睡在外面，汪小月也喜欢他睡在外面，这样有安全感。

　　也不知道是天气热，还是因为汪小月像个八爪鱼一样抱着张起灵手臂、夹着他的双腿的姿势热，张起灵都不愿意盖被子，赤裸着上半身，只有一个被角被汪小月固执地按在他的肚子上。

　　汪小月的头贴在他的胸口，手掌在他的胸和腹部之间来回滑动，其实在她看来，这是最正常不过的睡前情侣互动，但是已经身经百战的张起灵，他的身体还是崩的好像快要断掉的钢索。

　　张起灵他是怎么时刻都能做到亲近却又克制，熟悉却又陌生的呢？难不成恋爱脑就其实只有她汪小月一个？

　　夜深人静，远处泉水声潺潺，张起灵不均匀的呼吸声配合汪小月的思绪万千，成功证明他们两个人都难以入眠。

　　“睡不着？”黑暗中，张起灵的声音突然响起。

　　“嗯，”汪小月轻声回答，同时把张起灵抱的更紧“张起灵，我害怕。”

　　“怕什么？”他问。

　　汪小月没回答，只是把头埋进他的脖颈，唇贴着他的皮肤，像是在亲吻，又像是在呼吸他的气味，这种带着不舍的亲密接触，使得此时无声胜有声，张起灵就算再迟钝，也知道，她是害怕他出事。

　　张起灵由着汪小月在他身上蹭来蹭去，他完全地接受着她的情绪，结实的手臂把她搂在怀里，下巴抵着她柔顺的头发，满是宠溺。

　　张起灵的怀抱让汪小月心安，过了一会儿，她问:“你说，我们真的能在这里安顿下来吗？”

　　沉默良久，张起灵抬起她的下巴，在她略带忧郁微微皱着的眉心之间落下深情一吻，回答道：“嗯，只要你想……”

　　这个回答让汪小月心头热的不成样子。

　　激动之下，她双手环抱张起灵的脖子，唇贴在他的下巴上，调皮地用牙齿轻轻咬他的下巴，咬完又亲，亲完又咬，弄得张起灵心头痒痒的。他舒服地闭上眼睛，感受彼此身体贴在一起的温柔，汪小月在他耳边轻声问道：“那你呢？喜欢这里吗？”

　　张起灵被汪小月撩的心猿意马，呼吸都乱了，木床配合地发出协奏曲的调调，就在汪小月以为张起灵不会回答她时，他低喘带着磁性的声音在她头顶传来，贴着她的耳廓响起，酥酥麻麻令人沉醉不知归路，他说:“喜欢，”

　　“嗯？”感官集中在其他地方的汪小月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

　　张起灵被她的反应可爱到了，抱的她更紧，唇角噙着笑意，恨不得揉她进自己的身体。

　　他眼眶发热看着月光下汪小月的脸重复:“我说，我喜欢这个地方，不过最主要的，还是因为喜欢你，只要是你，在哪里，都可以！”

　　张起灵低头含住汪小月的唇瓣，带着呢喃和无尽的爱意对她说:“小月，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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