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前路未卜

　　青霖圣使的话语如同寒冰坠地，瞬间冻结了第七哨所平台上的空气。那“亲自接手审查”几个字，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和一种令人心悸的冷漠。

　　风汐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僵硬了一下，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错愕与挣扎：“青霖圣使，此人乃是由执律堂铁翼巡风使亲自勘验，并下令由我巡风氏族看管，每日上报状态。是否……”

　　“风汐战士长。”青霖圣使打断了她，声音依旧平淡，却带着一股无形的压力，让风汐后面的话生生咽了回去。

　　“长老会联合谕令高于一切。此人来历蹊跷，现身时机又与巫族内乱微妙吻合，其身怀之异物更可能与巫族‘叛徒’有所关联。执律堂之前的审查，恐有疏漏。此事关乎青冥九霄云安危，不容丝毫差池，理应由圣殿直接介入。你，可有异议？”

　　他的话语冠冕堂皇，将欧阳墨殇直接与“巫族叛徒”可能挂钩，瞬间将事件性质拔高到了危害整个云界安全的地步。在这个大义名分下，任何质疑都显得苍白无力。

　　风汐的脸色白了白，她深知圣殿和青羽氏的权势，更明白“长老会联合谕令”的分量。她看了一眼平台上神色凝重的欧阳墨殇，又看了一眼气势逼人的青霖圣使及其麾下精锐，最终只能艰难地低下头，声音干涩：“不敢。谨遵圣使之命。”

　　她身后的烈风岗等战士更是大气都不敢出，只能眼睁睁看着。

　　两名身穿金边白甲、气息彪悍的圣殿卫士立刻飞上平台，一左一右，毫不客气地架起欧阳墨殇。

　　他们的力量极大，动作粗暴，律法锁链在他们靠近时甚至发出了轻微的嗡鸣，似乎被更高级的权限所覆盖。

　　欧阳墨殇没有反抗，也无法反抗。他的大脑在飞速运转。

　　青霖圣使的出现绝非偶然！“长老会联合谕令”？彻查与巫族“叛徒”的勾结？这时机太过巧合，简直像是为他量身定做！

　　是“避世派”巫族通过某种方式向羽族高层施压，要求清理所有不稳定因素？还是羽族内部某些势力（比如青羽氏），想借机插手此事，甚至……是想抢在执律堂或其他势力之前，控制住他这个“变量”？

　　无论是哪种可能，被带入圣殿，都意味着他将彻底失去自主权，陷入更深的、难以预测的险境！风铃儿刚刚带来的那些宝贵线索和计划，瞬间化为泡影！

　　他的目光飞快地扫过风汐，看到她紧握的双拳和眼底的不甘；扫过吓得脸色惨白、几乎要哭出来的风铃儿；最后，与青霖圣使那双淡漠高傲、仿佛看待一件物品般的眼神对上。

　　不能就这样被带走！

　　就在他被圣殿卫士架着，即将拖离平台的刹那，欧阳墨殇忽然抬起头，用尽力气，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开口，对象却是风汐：

　　“风汐战士长！多谢连日来的照拂！在下坠落于此，实属意外，身无长物，唯有那枚意外激发的残破玉符，或许还能值些微末价值，留在身边也是无用，便赠予战士长，聊表谢意，或许……或许还能抵偿些许云霖花露的耗费。”

　　他的话听起来像是一个落魄修士在表达微不足道的感谢，甚至有些不合时宜的可笑。那枚玉符在李长风手中都是失败品，能有什么价值？

　　风汐猛地一愣，不解其意。

　　青霖圣使则是微微蹙眉，似乎觉得这低贱人族的言行玷污了耳朵，不耐地挥了挥手，示意卫士加快速度。

　　然而，就在两名卫士加大力道，欧阳墨殇看似被迫踉跄前行的瞬间，他体内恢复近七成的混沌之气以前所未有的方式悄然运转，不是对抗，而是极其精妙地、如同清风拂过般，触动了腰间那枚裂开的玉符！

　　嗡！

　　玉符之上，那丝本就微弱驳杂的空青石气息，被混沌之气一激，竟骤然变得明亮了刹那！更重要的是，在那一瞬间，欧阳墨殇强行将一丝自己刚刚捕捉到的、关于那石窟求救信号中“被缚幼苗”图腾的模糊影像和“木青”这个名字的微弱精神印记，混合着混沌之气，打入了那亮起的空青石气息之中！

　　这个过程极其短暂，能量波动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更是巧妙地隐藏在玉符本身的气息爆发和身体踉跄的掩饰下！

　　下一刻，玉符的光芒熄灭，恢复原状。而欧阳墨殇也被卫士彻底架起，拖向云辇。

　　但风汐的瞳孔，却在那一瞬间骤然收缩！

　　她清晰地看到了玉符的异常闪烁！更让她心神剧震的是，在那闪烁的刹那，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意念波动，混合着空青石的气息，直接涌入了她的识海！

　　那是一个被灰色藤蔓死死缠绕、正在挣扎的幼苗图腾！以及一个充满焦急绝望的呼唤——“木青”！

　　这两个意象，与她这些日夜思夜想、暗中调查的碎星渊木牌、风铃儿听来的“绿袍巫族”、“黎巫木巫”的线索，瞬间严丝合缝地重叠在了一起！

　　这不是巧合！这个人族，是在用这种极其隐晦、几乎自毁的方式，向她传递信息！他知道了石窟求救的事？他甚至知道了“木青”这个名字？他是在告诉自己，那枚玉符或许能作为与“交流派”巫族沟通的信物？或者是在暗示，他与那边有所关联？

　　无数念头在风汐脑中爆炸开来！她瞬间明白了欧阳墨殇这看似可笑赠予背后的深意和决绝！他是在赌！赌她风汐能看懂，赌她不会真的坐视不理！

　　青霖圣使显然也注意到了玉符那微不足道的闪烁，但他只以为是低级法器的不稳定，并未察觉到那瞬间的精神传递，只是不屑地冷哼一声：“垃圾玩意，也好意思拿出手。带走！”

　　欧阳墨殇被粗暴地押上了那辆华丽而冰冷的青金色云辇。云辇内部空间广阔，布置奢华却充满威严感，刻满了羽族的圣洁图腾，但此刻却像一座移动的囚笼。

　　青霖圣使甚至没有再多看风汐等人一眼，转身登上云辇。

　　八只青鸾发出清越的长鸣，拉动云辇，在一队圣殿骑士的护卫下，腾空而起，毫不留恋地向着更高、更远的、那座被无数祥云和瑞光笼罩的青羽氏主岛飞去。

　　平台上一片死寂。

　　风汐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仿佛化作了雕像。她宽大的衣袖之下，双手死死攥紧，指甲几乎嵌进掌心。

　　欧阳墨殇最后那决绝的眼神、那玉符的闪烁、那传入识海的求救图腾和名字，如同烧红的烙铁，深深印刻在她的脑海里。

　　烈风岗等人面面相觑，不敢出声。他们都觉得那个人族完了，落入圣殿手中，尤其是被青霖圣使亲自带走，绝不会有好下场。

　　只有风铃儿，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她死死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看着云辇消失的方向，眼中充满了恐惧和一种莫名的悲伤。欧阳大哥……他是不是再也回不来了？

　　许久，风汐才缓缓转过身，她的脸色已经恢复了平时的冰冷，但仔细看去，会发现那冰层之下，似乎有岩浆在涌动。

　　她什么也没说，甚至没有看风铃儿一眼，径直走回了主堡。

　　回到书房，她反手锁上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缓缓闭上了眼睛。她的手中，紧紧握着那枚欧阳墨殇“赠予”她的、依旧残留着一丝微弱温热的裂痕玉符。

　　识海中，那被缚的幼苗图腾和“木青”的呼唤不断回响。

　　圣殿……青羽氏……长老会谕令……巫族“叛徒”……求救信号……

　　所有的线索和压力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张巨大的、令人窒息的网。

　　她该怎么办？

　　遵从谕令，彻底放手，当做什么都不知道？那样最安全，最符合她的职责。

　　但是……碎星渊那些采药人惨死的模样、那绝望的求救意念、欧阳墨殇被带走时那决绝的眼神、以及她内心深处对“避世派”那种极端封闭和残忍手段的不认同……这一切都像巨石一样压在她的心上。

　　还有那个欧阳墨殇……他到底是谁？他真的只是一个意外坠入者吗？他为什么能感知到求救信号？甚至知道“木青”的名字？他最后那番举动，是求助？还是托付？

　　风汐猛地睁开眼睛，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

　　她不能就这么放弃！不仅仅是为了那个可能无辜的人族，更是为了弄清楚巫族内部到底发生了什么！

　　“避世派”的所作所为，已经威胁到了边境安全，甚至可能给整个青冥九霄云带来更大的隐患！而圣殿和青羽氏的强势介入，背后又藏着什么目的？

　　她走到书桌前，摊开一张空白的兽皮卷，却久久没有落笔。

　　直接上报她的发现？不行，没有确凿证据，而且违背了长老会“不再深究”的谕令和圣使的命令，只会引火烧身。

　　暗中调查？她如今被严格命令不得再插手巫族之事，而且圣殿肯定也会盯着她这边。

　　她的目光，再次落在了那枚裂痕玉符上。

　　欧阳墨殇赌赢了。她确实看懂了，而且她无法坐视不理。

　　但如何破局？

　　她的目光缓缓移向窗外，看向了风铃儿平时居住的偏殿方向。

　　或许……她不能直接做什么，但有人可以。有些消息，不一定需要从战士长这里出去。

　　她需要一场精心的“意外”，和一些“无意”的泄露。

　　风汐深吸一口气，眼中重新恢复了战士长的冷静和决断，但那冷静之下，却多了一份不容退缩的坚定。

　　她将玉符小心地贴身收好，然后推开房门，向外走去。

　　“铃儿。”她叫住了正红着眼睛、呆呆坐在外面的妹妹。

　　风铃儿吓了一跳，慌忙站起来：“姐姐？”

　　风汐看着她，语气平静却不容置疑：“跟我去一趟云织坊。你姨母上次不是说，有些关于过去与巫族染料交易的旧账册需要帮忙核对分类吗？反正近日哨所无大事，你去帮帮她，也正好散散心。记住，只核对账册，不该问的别问，不该看的别看。”

　　风铃儿愣住了，茫然地点了点头。姐姐怎么突然让她去云织坊核对那些枯燥的旧账册？还特意提到“与巫族染料交易”？

　　风汐没有解释，转身率先向外走去。

　　她知道，云织坊那些积满灰尘的旧账册里，或许就藏着某些被遗忘的名字、某些中断的联系方式、甚至某些……愿意为了珍贵染料而铤而走险的“老关系”。而风铃儿的单纯和“无意”，或许能重新点燃一些东西。

　　同时，她也需要让某些人知道——那个被圣使带走的人族，最后留下了一件“微不足道”的礼物，而这件礼物，似乎与某个被封锁的求救信号有关。

　　风，已经开始吹动。虽然微弱，却已无法停止。

　　而与此同时，在那辆高速飞向青羽氏主岛的华丽云辇中。

　　欧阳墨殇被单独置于一个设有禁锢法阵的内舱。他闭目盘坐，看似认命，实则在全力感应着外界的方向和距离，同时不断冲击着体内那道律法锁链的禁锢。被带入圣殿，无疑是最坏的情况，但他绝不会坐以待毙。

　　青霖圣使……他反复咀嚼着这个名字。这个人，将成为他下一阶段挣扎求存、乃至反向调查的关键。

　　危机重重，前路未卜。但他心中的火焰，从未熄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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