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根下囚徒，天外来风

　　时间在神树根系的囚笼中无声流淌。

　　头顶那旋转的混沌奇点，其喷薄的金蓝能量流肉眼可见地变得稀薄迟缓。

　　曾经狂暴如两条太古巨龙互相撕咬的湮灭之舞，如今更像是两条疲惫的巨蟒在缓缓盘旋交融。

　　每一次碰撞湮灭产生的混沌光晕，规模也远不如前，带着一种强弩之末的迟暮感。

　　最终，伴随着一声低沉如叹息的嗡鸣，那维系着阴阳平衡的混沌奇点，如同耗尽了最后一丝力量，猛地向内坍缩到极致，随即化作一道微弱，难以分辨颜色的光流，无声无息地彻底融入下方那巨大的琉璃岩盘之中。

　　最后一丝代表着金曦之力的金色光焰与玄冥幽焰的幽蓝寒流，也如同被无形的巨口吞噬，彻底消失。

　　整个地脉空间，瞬间陷入了绝对的黑暗与死寂。

　　唯有欧阳墨殇盘坐之处，周身萦绕着一层如同灰色星云般的混沌之气光晕，成为这无边黑暗中唯一的微光。

　　他缓缓睁开双眼，万象真瞳的金芒在黑暗中亮起，清晰地映照出这片死寂的囚笼。

　　奇点消失，能量散尽。

　　但那股源自扶桑神树巨根，古老苍茫又带着深沉衰败的浩瀚气息，却并未减弱分毫，反而在这绝对的死寂中更加凸显，如同无形的山岳，沉甸甸地压在心头。

　　气海境六重的境界已然彻底稳固。

　　混沌之气奔腾于拓宽坚韧的经脉之中，充盈着前所未有的力量感。

　　肉身的创伤在混沌本源的反哺下早已痊愈，甚至更胜从前，举手投足间都蕴含着爆炸性的力量。

　　然而，力量的增长并未带来丝毫喜悦，反而让眼前的困境显得更加沉重。

　　他站起身，目光如电，扫向四周。

　　头顶，是垂天而落，虬结如龙的神树巨根，最小的根须都粗逾百丈，表面覆盖着青铜与暗金交织的古老树皮，布满了比城池还要巨大的天然纹路。

　　此刻，失去了奇点光芒的映照，这些根系在绝对的黑暗中如同蛰伏的太古巨兽，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即便相隔甚远，那巨根表面隐隐散逸出的、属于扶桑神树本源的金曦余温，依旧带着一种焚灭万物的霸道炽烈。

　　欧阳墨殇只是凝神注视片刻，便感觉双目刺痛，皮肤传来阵阵灼热感，仿佛靠近了无形的熔炉。

　　四周，是厚重到令人绝望的岩壁。

　　万象真瞳的金芒极力延伸，试图寻找一丝缝隙、一处薄弱点。

　　反馈回来的信息却冰冷而坚硬——岩壁浑然一体，内里蕴含着神树根系与地脉伟力共同凝聚，近乎不朽的厚重能量。

　　其坚固程度，远超想象。

　　以他现在的力量，倾尽全力一击，恐怕也只能在岩壁上留下一个浅坑，甚至可能反震伤己身。

　　唯一的“出口”，似乎只有那垂落根系的来处——上方无边无际的黑暗。

　　那里是扶桑神树根系的主体，通往地面。

　　心念一动，背部肩胛骨之间，混沌之气无声流转，一对巨大的羽翼瞬间展开。

　　左翼流淌着深邃的青碧流光，如同凝聚了九天罡风；右翼燃烧着炽烈的赤红焰光，仿佛采撷了地心熔火——“比翼同飞。”

　　青赤双翼轻轻扇动，没有消耗自身半分混沌之气，却带起一股柔和而沛然的上升气流，托着欧阳墨殇的身体缓缓离开冰冷的琉璃岩盘，向着上方那深邃的黑暗飞去。

　　然而，仅仅上升了不足十丈。

　　一股无法形容的恐怖热浪，如同无形的火焰巨墙，骤然从上方垂落的巨根之上碾压而下。

　　那并非实质的火焰，而是纯粹到极致的阳炎之力，源自扶桑神树那庞大根系本身，是支撑太阳升起的神木烙印在根脉深处的本能。

　　欧阳墨殇体表自行运转的混沌护罩瞬间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

　　那青赤双翼上的流光与焰光，在这股纯粹阳炎的压制下，竟如同风中残烛般剧烈摇曳黯淡。

　　一股足以将精铁瞬间汽化的恐怖高温，无视了护罩的阻隔，直接作用在他的肉身与神魂之上。

　　呃啊！欧阳墨殇闷哼一声，感觉全身的血液都要沸腾蒸发，灵魂仿佛被投入了焚天熔炉。

　　比翼同飞带来的上升之力瞬间被这股恐怖的阳炎威压碾碎。

　　他身形猛地一沉，如同折翼的飞鸟，急速向下坠落。

　　青赤双翼在接触到下方相对“温和”的空间后，光芒才勉强稳定下来，堪堪托住他下坠的身形，重新落回琉璃岩盘之上。

　　不行…欧阳墨殇脸色微白，心有余悸地望着上方那片被无形阳炎充斥的黑暗空间。

　　十丈，是极限！再往上，那源自神树根系的阳炎之力便会呈几何级数暴增，别说飞行，连靠近都足以将他瞬间焚成虚无。

　　即便神树衰败，其根脉深处残留的本源阳炎，也绝非他现在所能抗衡。

　　比翼同飞虽妙，却无法对抗这源自位格上的绝对压制。

　　此路不通！

　　他收回双翼，眉头紧锁，重新审视着这片死寂的囚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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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目光最终落回脚下这巨大的琉璃岩盘。

　　岩盘光滑如镜，之前承载混沌奇点时，其内部流淌着金蓝交织的玄奥纹路。

　　如今奇点消失，纹路的光晕似乎也黯淡了许多，但整块岩盘依旧散发着一种亘古、厚重、承载万物的气息。

　　等等…似乎有些不对？

　　欧阳墨殇眼神一凝，万象真瞳全力运转，金芒如同实质的探照灯，仔细扫过脚下这片巨大的琉璃地面。

　　颜色！

　　之前奇点存在时，琉璃岩盘整体呈现出一种暗沉的、内敛的琉璃光泽。

　　然而此刻，在真瞳的洞察下，他敏锐地发现，岩盘深处…似乎隐隐透出一种极其微弱，却又真实存在的…赤红。

　　那赤红并非均匀分布，而是如同某种极其缓慢流动着的粘稠血液。

　　在岩盘内部极其深邃的地方，沿着那些玄奥的天然纹路，极其缓慢地…蔓延加深。

　　其速度之慢，变化之微，若非万象真瞳的洞察力，加上奇点消失后环境的绝对死寂，根本难以察觉。

　　仿佛这块巨大的神树基盘，在无声地吸收，转化了那场阴阳湮灭的庞大能量后，其内部正在发生某种缓慢而深刻的…蜕变？或者说…某种“苏醒”的前兆？

　　这变化意味着什么？是福？是祸？出路是否与此有关？

　　欧阳墨殇心中疑窦丛生，却又毫无头绪。

　　他尝试将一缕神识小心翼翼地探入岩盘表面，却被一股温和却坚韧无比的力量轻柔地弹开，根本无法深入分毫。

　　这块神树基盘，其本质层次太高，远非他现在所能窥探。

　　就在他凝神思索这岩盘异变，对那缓慢加深的赤红之色充满警惕却又无可奈何之际——

　　遥远的东方，扶桑城上空。

　　一道青色的身影，无视了下方城池的喧嚣与劫后余生的混乱，如同融入天风本身，以一种看似闲庭信步，实则快到超越视觉捕捉极限的速度，自西而来，瞬息间便悬停在了扶桑城最高的望桑楼之巅。

　　来人正是李长风！

　　他一身洗得发白的青衫，在凛冽的高空罡风中纹丝不动，脸色依旧带着一丝强行出关的苍白，但那双眼睛却锐利如寒潭映日，穿透了空间的距离，死死锁定在东北方向——赤炎峡崩塌的废墟，以及更远处那株在晨曦中更显黯淡的扶桑神树。

　　心口处，那道属于欧阳墨殇的“碧落心印”感应，微弱得如同即将熄灭的烛火，却又顽强地存在着，指向那神树的方向，更指向…大地之下。

　　徒儿…李长风低声自语，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更多的却是斩钉截铁的决然。他不再有丝毫犹豫。

　　只见他负手而立，对着脚下苍茫大地，对着东方初升的朝阳，对着那株垂暮的神树，口中轻吐四字，声音不高，却仿佛蕴含着号令天地风雷的无上伟力，清晰地在这万丈高空回荡：

　　“我欲乘风起！”

　　言出！法随！

　　天地间无形的风之法则，仿佛瞬间被这四字真言唤醒、掌控、凝聚。

　　方圆百里的气流骤然狂暴。

　　无尽的九天罡风、地脉流风、乃至生灵呼吸带起的微风，在这一刻尽数臣服，化作肉眼可见般，凝练如青色神玉般的实质气流，疯狂地汇聚到李长风脚下。

　　刹那间，一道直径超过十丈，纯粹由法则之风凝聚而成的巨大青色风柱，如同贯通天地的神桥，凭空生成。

　　风柱之中，无数细小的风之符文流转生灭，发出低沉而威严的呼啸。

　　李长风的身影立于风柱之巅，青衫猎猎，如同御风而行的上古神只。

　　他目光如炬，锁定扶桑神树的方向，心念一动。

　　去！

　　巨大的青色风柱发出一声震天龙吟般的咆哮，撕裂长空，载着李长风，以比之前快上十倍、百倍的恐怖速度，朝着扶桑神树的方向，悍然贯空而去。

　　所过之处，云层被整齐地切开，留下久久不散的真空通道。

　　下方的扶桑城，无数人只觉一股沛然莫御的威压如同天神降临，瞬间掠过全城，惊骇地抬头，却只看到一道青虹如电，瞬间消失在天际。

　　问道境三重，言出法随。此等威势，已近仙神。

　　与此同时，在九域中一处被层层灰色迷雾笼罩的幽暗绝地深处。

　　一个盘膝而坐，周身萦绕着淡淡符光的身影，缓缓睁开了眼睛。

　　正是林符。

　　他刚刚从深沉的入定中醒来，正感受着体内灵力的精进，准备冲击下一个关隘。

　　然而，就在他心神沉静的刹那，一股源自灵魂深处，极其遥远却又无比清晰的悸动，如同投入心湖的石子，让他猛地抬头。

　　并非通过肉眼，而是某种玄妙的灵觉感应。

　　他仿佛“看”到了，在遥远的东方天际，那短暂爆发又骤然平息，撼动法则的阴阳异象残痕。

　　那景象虽然模糊，但其中蕴含的至阳与至阴碰撞的毁灭气息，以及最后被某种伟力强行“归位”的奇异波动，依旧让他心神剧震。

　　好惊人的天地异变…林符眉头微蹙，清俊的脸上露出一丝凝重与好奇，如此威势，绝非寻常天灾…莫非是东极扶桑境有逆天秘宝现世？引动阴阳失衡？

　　他凝神感应了片刻，试图捕捉更多信息，但距离太过遥远，又被这绝地的迷雾重重阻隔，那感应很快便模糊消散。

　　算了。林符摇了摇头，压下心中的好奇与一丝隐隐的不安，目光重新变得坚定而纯粹，无论东极发生了什么，眼下最重要的，是修炼！提升实力！距离十二玉悬山的会武之约已不足三月…

　　他脑海中闪过与欧阳墨殇在雪霞关并肩作战，在碧落峰顶切磋论道的画面，嘴角微微勾起一丝属于年轻人的锐气与期待。

　　欧阳墨殇，你可别懈怠了。会武之时，咱们还要并肩作战啊。”他低声自语了一句，随即再次闭上双目，心神沉入气海，周身符光流转，重新进入了物我两忘的修炼之境。

　　幽暗的迷雾再次将他笼罩，仿佛刚才的悸动从未发生。

　　扶桑神树，根系深处。

　　绝对的死寂如同厚重的棺椁，将欧阳墨殇紧紧包裹。

　　他站在冰冷的琉璃岩盘上，仰望着上方那片被无形阳炎封锁的黑暗，又低头凝视着脚下岩盘深处那缓慢流淌，不断加深的诡异赤红，眉头紧锁如同磐石。

　　出路似乎被彻底堵死。

　　向上，是焚灭万物的神树阳炎壁垒；四周，是坚不可摧的神树基盘与地脉岩壁；向下…岩盘之下是更深沉的地脉核心，只会更加凶险莫测。

　　难道真要被困死在这神树根下，与这无声蔓延的赤红为伴？

　　一股难以言喻的烦躁与压抑感，如同冰冷的藤蔓，开始缠绕他的心神。

　　纵有气海六重之力，纵有涅盘重生的墨羽沉睡于《山海录》中，面对这天地伟力自然形成的囚笼，他依旧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力。

　　就在这绝望的阴霾悄然滋生之际——

　　一声仿佛直接敲击在灵魂深处的嗡鸣，毫无征兆地从脚下的琉璃岩盘深处传来。

　　欧阳墨殇猛地低头！

　　只见岩盘深处，那片缓慢流淌的赤红，仿佛受到了某种刺激，骤然加速。

　　如同地底奔涌的熔岩暗河，沿着那些玄奥的天然纹路，疯狂地向着某个中心点汇聚。

　　整个巨大的琉璃岩盘，在这一刻，从内部透射出越来越明亮的、令人心悸的赤红光芒！

　　一声清晰的碎裂声，在死寂的空间中响起，如同冰面破裂的前兆。

　　在欧阳墨殇前方不远处的岩盘表面，一道仅有头发丝般粗细的赤红色裂痕，毫无征兆地…悄然浮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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