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净浊

　　看着东方熙瑶那赤金色的裙裾消失在门后，轻轻掩上房门，李长风眼中掠过一丝激赏。

　　这女娃娃不仅实力深不可测，这份进退得宜、洞察人心的玲珑心思，也绝非寻常。

　　欧阳墨殇收敛心神，心念微动。识海中，那卷古朴神秘的《山海录》画卷悄然展开一角。

　　光华流转间，一只通体雪白，捧着一株灵气四溢七叶青莲的耳鼠虚影一闪而逝。

　　下一刻，五枚浑圆无瑕的丹药凭空出现在欧阳墨殇掌心。

　　丹药刚一出现，一股难以言喻的清新异香便瞬间弥漫了整个房间！

　　香气非兰非麝，却带着一种涤荡污浊，净化神魂的纯粹气息，闻之令人精神一振，仿佛连空气中无形的尘埃都被瞬间净化。

　　丹药通体呈现温润的玉青色，表面氤氲着淡淡的七彩霞光，霞光流转间，隐隐有细密的天然玄奥道纹在丹体内部沉浮明灭，仿佛蕴藏着一方微缩的清净世界。

　　徒儿，这丹……李长风的目光瞬间被吸引，饶是以他问道境三重的见识和碧落峰主的身份，此刻眼中也难掩震动与惊异。

　　他吃过的丹药也不少，一眼便看出这丹药的不凡。

　　其药力之精纯凝练，已臻化境；其丹纹之玄奥，暗合天地至理；其散发的气息，更是直指本源，对神魂与灵力皆有不可思议的净化与升华之效。

　　此等品阶的丹药，别说玉悬山瑶光峰罕见，恐怕放眼整个九域，也属凤毛麟角！这小子……从哪里搞来的？！

　　师父好眼力。欧阳墨殇将丹药递到李长风面前，正色道：此丹名为‘七叶净浊丹’，主材便是那南荒万灵泽寻来的七叶净浊莲，再辅以其他珍稀灵药炼制而成。颗颗皆是极品。

　　他顿了顿，看着师父眼中残留的疲惫与那丝不易察觉，因栖梦栈封豨偷袭而留下的阴霾，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师父，您在栖梦栈被那孽畜偷袭所受的暗伤，根植于本源灵力与神魂之中，寻常丹药难以根除，甚至会影响您日后破境的契机。此丹，不仅可彻底拔除那顽固的暗伤，令您本源恢复纯净无瑕，更能……

　　欧阳墨殇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更能大幅度拔升您灵力的极限！拓宽您气海的‘容量’！如此一来，您施展‘言出法随’时，那因灵力瞬间剧烈消耗、规则反噬而带来的巨大负担与后遗症，便能得到极大缓解。您将有更雄厚、更坚韧的灵力储备去支撑更强大的言灵之力，施展更复杂、更持久的言出法随！这，便是此丹对师父您而言，最大的价值——提升您的上限！

　　提升上限！饶是李长风心志坚韧，听到这四个字，心脏也不由自主地剧烈跳动了一下。言出法随，威能莫测，但消耗与反噬也同样恐怖。若能拓宽灵力极限，增强承受能力，那对他实力的提升，将是质的飞跃。

　　巨大的惊喜过后，一股更深的愧疚涌上李长风心头。

　　他看着眼前目光澄澈，为自己谋划至深的徒儿，喉头有些发哽，抬手重重拍了拍欧阳墨殇的肩膀，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和自嘲：好徒儿……为师……为师惭愧啊！我这个师父做得太不合格！修行路上，没教你什么真本事，遇到危险，承诺了第一时间赶到，却又……

　　他想起心印断绝时的绝望与无力，后面的话堵在喉咙里，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

　　师父这话说的可不对。欧阳墨殇咧嘴一笑，笑容爽朗，带着少年人的洒脱，有句老话说得好，‘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嘛！您将我引入道途，授我护身之法，这已是莫大的恩情。至于能走到哪一步，悟出什么，那都是弟子自己的造化。您看，弟子这不也活蹦乱跳的，还因祸得福了嘛！

　　他故意挺了挺胸膛，展示自己天罡境的浑厚气息，冲淡了房间内有些沉重的气氛。

　　李长风看着徒儿那没心没肺的笑容，听着他宽慰的话语，心中的郁结与自责终于消散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暖流。

　　他用力揉了揉欧阳墨殇的头发，笑骂道：臭小子！油嘴滑舌！

　　笑闹过后，李长风的目光再次落在那五枚流光溢彩的七叶净浊丹上，眼神变得郑重而期待。他不再犹豫，盘膝坐回床榻之上。

　　师父，您安心炼化。弟子为您护法。欧阳墨殇退开几步，神色认真。

　　李长风点点头，深吸一口气，眼中精芒一闪，属于问道境强者的磅礴气机缓缓收敛，变得沉凝内敛。他伸出两指，捻起一枚玉青色的七叶净浊丹。

　　丹药入口，瞬间化作一股清冽甘泉，却又带着磅礴浩瀚的暖流，轰然涌入四肢百骸！

　　李长风周身猛地爆发出璀璨的青色光华！那光芒纯净无瑕，带着涤荡一切污秽，重塑本源的伟力。

　　他体内，那潜藏于经脉窍穴深处、因封豨偷袭而留下的顽固暗伤阴霾，如同积雪遇到烈阳，发出“嗤嗤”的声响，迅速被这纯净的光华消融净化。

　　更令人震撼的是他气海的变化！原本如同浩渺大湖的灵力之海，在这股沛然药力的冲击下，无形的边界仿佛被一股柔和却无可抗拒的力量强行撑开拓展。

　　灵力湖泊在疯狂扩张，变得更加深邃广阔。

　　湖中流淌的灵力，也在药力的淬炼下变得更加精纯凝练，如同被反复锤炼的神铁，散发出更加锐利而厚重的气息。

　　一股远超从前的灵力波动，不受控制地从李长风身上弥漫开来，房间内的空气都仿佛变得粘稠沉重。

　　欧阳墨殇站在一旁，感受着师父身上节节攀升，愈发深不可测的气息，眼中满是欣喜。

　　他知道，师父的瓶颈，正在被这神丹之力，强势打破。

　　就在李长风沉浸于炼化药力，冲击更高境界的玄妙状态时，房门外。

　　东方熙瑶并未走远，只是静静地倚在走廊尽头的窗边。

　　窗外，扶桑城的夜色带着劫后的疲惫缓缓降临，远处还有零星的灯火和修复家园的声响。

　　她赤金色的长发流淌着窗外透入的微弱天光，绝美的侧颜在阴影中显得静谧而神秘。

　　她微微侧头，仿佛能透过紧闭的房门，“看”到里面那对师徒身上流淌的、独属于人类的情感羁绊——那失而复得的狂喜，那毫无保留的信任，那倾尽所有的回馈，那深沉厚重的愧疚与释然……

　　这种情感，对她而言，是如此的……复杂而陌生。

　　千年沉眠，只为等待一人。

　　她的世界里，曾经只有主上欧阳墨殇是唯一的色彩，是存在的全部意义。

　　扶桑树是责任，是主上的托付，但并非情感的寄托。

　　而主上身边的这些“伙伴”……白璃的睿智，云芷的纯真，青灼的优雅，循光梦影的守护……还有此刻房间里，那个名叫李长风的人类师父，对主上那份厚重如山的师徒之情……

　　这些交织的、鲜活的、属于“人”的情感网络，让她感到新奇，也让她那颗沉寂了太久的神心，泛起一丝难以言喻的涟漪。

　　仿佛冰封的湖面，投入了一颗颗小小的石子，荡开一圈圈细微的波纹。

　　她静静地站着，如同亘古矗立的玉雕，金色的眼眸深处，倒映着窗外清冷的月轮，思绪却飘向了遥远的、主上曾描绘过的玉悬山……以及，那个被李长风无意间提起的名字。

　　不知过了多久，房间内那令人心悸的灵力波动终于缓缓平息、收敛，最终归于一种深不可测的渊深与宁静。

　　床榻之上，李长风缓缓睁开双眼。眸中神光湛然，如同被清泉洗过的星辰，再无半分之前的疲惫与阴霾，只剩下精纯到极致的灵力光辉和一种勘破迷雾后的澄澈。

　　他整个人的气质都发生了微妙的变化，更加内敛，却又如同蓄势待发的神兵，蕴含着令人心悸的力量感。

　　问道境三重巅峰的壁垒，在七叶净浊丹那逆天的药力冲击下，已然松动，距离问道四重只差临门一脚。

　　他长长吐出一口浊气，那气息竟带着淡淡的青色霞光，瞬间将房内残余的酒气与浊气涤荡一空。

　　感觉如何，师父？欧阳墨殇立刻上前，关切地问道。

　　好！前所未有的好！李长风霍然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周身骨节发出噼啪如炒豆般的轻响，脸上洋溢着难以抑制的振奋与畅快，暗伤尽去，本源澄澈如琉璃。灵力之海更是拓展了三成有余，稳固无比。徒儿，你这丹药……简直是神物！他看向欧阳墨殇的眼神，充满了欣慰和感激。

　　师父无恙便好。欧阳墨殇也由衷地笑了。

　　李长风感受着体内奔涌着的，仿佛无穷无尽的力量，信心倍增，但随即，他像是想起了什么，脸上振奋的笑容收敛了几分，带着一丝促狭和“为老不尊”的八卦意味，压低声音，凑近欧阳墨殇问道：

　　咳，徒儿啊，跟师父说实话，他朝门口的方向努了努嘴，眼神示意，外面那位……曦瑶姑娘？到底是什么来头？为师现在境界提升，感知更敏锐了，可依旧……看不透她！只觉得她站在那儿，就像一轮温暖却又遥不可及的太阳，深不可测！你小子身边突然多了这么一位……嗯……绝世佳人……

　　李长风故意拉长了语调，眼中闪烁着戏谑的光芒：这要是带回咱们玉悬山，被南宫家那小丫头知道了……啧啧啧，以那丫头从小被宠到大的霸道性子，还有对你那点……咳，心思。她不得提着她爷爷的万象笔，杀上碧落峰把你小子给‘料理’了？

　　南宫柔！

　　这个名字如同一道无声的惊雷，瞬间劈在欧阳墨殇的心头。

　　‘糟了！’欧阳墨殇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心里咯噔一下，后背仿佛有冷风吹过，汗毛都要竖起来了！‘怎么把她给忘了！’

　　他脑海中立刻浮现出玉悬山上那个明艳张扬、天赋卓绝、背景更是吓人（掌教南宫幕海的亲孙女）、且对自己有着某种“特殊关注”的明媚少女形象。

　　那丫头……刚认识时可是个无法无天的主儿！仗着身份和南宫幕海的宠爱，在玉悬山年轻一辈里堪称小霸王，偏偏对自己……

　　‘哦对！’欧阳墨殇猛地想起之前和白璃在《山海录》中的一次讨论。

　　当时白璃睿智的眼眸中带着深意，曾隐晦地提醒过他：南宫柔的身份，恐怕远不止是“南宫幕海亲孙女”这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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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身上，似乎还隐藏着某种极其古老特殊的气息……联想到南宫幕海那深不可测的实力和神秘过往……这南宫柔，绝对是个超级大麻烦。

　　徒儿？徒儿？李长风见欧阳墨殇脸色变幻不定，眼神发直，还以为他是被自己说中了心事，正头痛如何应对南宫柔的“怒火”，不由得嘿嘿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怎么？怕了？要不……为师先帮你探探口风？

　　啊？啊！”欧阳墨殇猛地回神，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连忙摆手，强行挤出一个笑容，师父！您……您别瞎操心。

　　他赶紧转移话题，语速飞快：对了师父！您暗伤已愈，境界也大有精进，但还需稳固。您先好好休息一晚，彻底炼化药力，稳固境界。我们明日一早就启程。

　　启程？去哪？李长风果然被带偏了思路。

　　先去一趟镇国公府。欧阳墨殇斩钉截铁，爹娘那边……肯定也得到消息了。我得亲自回去一趟，向他们报个平安。想到父母可能承受的担忧和痛苦，他心中也是一紧。

　　李长风闻言，神色也郑重起来，点了点头：是该回去一趟。你爹娘……怕是担心坏了。好，听你的，明日一早动身。他不再打趣，盘膝坐回床上，开始闭目调息，巩固这来之不易的巨大收获。

　　看着师父入定，欧阳墨殇轻轻退出房间，小心地关上门。

　　门外走廊，东方熙瑶依旧静静地立在窗边，月光为她赤金色的长发镀上了一层清冷的银辉。她听到动静，缓缓转过身来，金色的眼眸平静地看向欧阳墨殇。

　　主上。

　　嗯，熙瑶。欧阳墨殇走到她身边，看着窗外夜色下依旧在努力重建家园的扶桑城，心中百感交集，明日，随我回一趟家。

　　是。东方熙瑶微微颔首，并无异议。她的目光也投向窗外，只是那眼神深处，似乎比窗外的月色更加幽远。

　　李长风口中那个“南宫柔”的名字，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虽未在她神性的心湖中掀起巨浪，却也留下了一丝细微，值得探究的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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