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师傅的儿子换班

　　接下来的日子，王石的生活回归了一种表面上的平静。 他每日准时出现在轧钢厂锻工车间，仿佛与往常并无二致。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体内奔腾的气血与脑海中的浩瀚知识，让他站在熟悉的铁砧前时，有了一种截然不同的视角。

　　【打造技巧：10级（经验/）】

　　经验增长缓慢如蜗牛爬行。到了“技近乎道” 的境界，简单的重复劳动已无法带来丝毫提升。王石现在锤炼工件，更多是一种温养与感悟。

　　他一锤落下，不再追求力度与速度，而是用心去“听” 金属内部晶格在高温与冲击下那微观的延展、压缩与融合之音；他观察铁坯在炉火中的颜色变化，感悟着“火候”二字背后蕴含的能量传递与物质转化的至理。偶尔，他会随手用边角料，打制一些结构精巧、蕴含着某种力学美感却并无实际大用的小玩意儿（如一枚重心极稳、旋转不休的陀螺，或一个环环相扣、牵一发而动全身的铁连环），引得徒子徒孙们啧啧称奇，他却只付之一笑，将其当作一种对“道”的探索**。

　　车间的气氛，依旧是喧嚣中带着粗犷的活力。 工歇时，几个年轻力壮的学徒工凑在砂轮机旁，一边磨着车刀，一边嘻嘻哈哈地聊着厂里的八卦。

　　“喂，听说没？ 三车间那个新来的寡妇保管员，刘玉琴！盘儿亮条儿顺！ 前天搬运工件，扭了腰，那姿势……嘿！” 一个外号“小土豆”的矮壮青工挤眉弄眼地说。

　　“你小子，口水收着点！让人爷们儿听见，揍不死你！” 另一个年长些的师傅笑骂着拍了他后脑勺一下。

　　“说说咋了？ 又不少块肉！” 小土豆不服气地揉着脑袋，“你说她一个人带着孩子，多不容易！咱车间 刘大炮，不是老婆前年没了吗？我看他俩挺般配！”

　　“滚蛋！刘大炮那糙样，配得上人家？要我说，还得是咱 王师傅！手艺好，人稳重，还没成家！” 有人把话题引到了安静喝茶的王石身上。

　　王石正用棉纱擦拭着手中的一把精钢撬棍，闻言差点呛着，无奈地摇头笑了笑。这类工友间的玩笑，他早已习惯，从不接茬。他心如明镜，自己的世界，早已与这些寻常的婚嫁琐事，不在一个层面了。

　　傍晚，下班铃声响起。

　　王石的师傅， 那位鬓角已斑白、脸上刻满岁月与火吻痕迹的八级老师傅张老耿，慢悠悠地踱了过来，用粗糙的大手拍了拍王石结实的肩膀。

　　“石头，” 张老耿声音有些沙哑，眼神复杂，“今儿个……别急着回家。陪师傅……喝两盅。”

　　王石心中一凛。师傅平日节俭，很少主动提出喝酒，更少有这种……带着几分落寞的语气。他点头应下：“好，师傅。我去打点酒，切点猪头肉。”

　　“甭忙活！” 张老耿摆摆手，“去我那儿！你师娘烙了饼，炒了鸡蛋。”

　　“没事，师傅，我那里有虎骨酒。”

　　“你啊”张老耿手指点了点王石。

　　张老耿的家，就在厂区后面的工人宿舍区，一间不大的平房。 师娘热情地张罗了几个小菜，金黄的烙饼，葱花炒鸡蛋，一碟酱萝卜。菜虽简单，却透着家的温暖。

　　王石把一坛虎骨酒和一坛醉生梦死。

　　三杯酒下肚，张老耿黝黑的脸上泛起了红光。他长长叹了口气，目光有些浑浊地看向窗外。

　　“石头啊……” 他咂摸着嘴，“师傅我…… 在这炉子跟前，站了快四十年啦…… 汗流了多少，火烤了多少回，数不清啦……”

　　王石默默给师傅斟满酒，静听下文。

　　“老了…… 不中用啦……” 张老耿捶了捶自己的腰，“这腰，这胳膊，一到阴雨天，就疼得钻心！ 眼也花了，干精细活儿，手都抖！ 再占着这八级工的位置，耽误生产啊！”

　　王石心中一沉，已然猜到几分。

　　“我寻思着……” 张老耿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决心，“等过了年……就打报告……退了！”

　　尽管有预感，亲耳听到，王石还是感到一阵酸楚。师傅是他的领路人，手艺、人品，都没得说。时代的车轮滚滚向前，老师傅的退场，总带着几分悲壮。

　　“师傅……” 王石不知该如何安慰。

　　“嗨！没啥！” 张老耿反而洒脱地一挥手，“长江后浪推前浪！以后，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 他目光灼灼地看向王石，“石头，你这身本事，青出于蓝！师傅……放心！”

　　他话锋一转，脸上露出几分赧然和恳求：“就是…… 我那不成器的小子， 铁蛋，今年顶替进厂，分到三车间学钳工了。 那小子，毛手毛脚，性子浮！师傅…… 师傅拉下这张老脸，求你…… 以后在厂里，帮师傅……多看顾他几分！ 别让他走了歪路！教他点真本事！不用特殊照顾，别让人欺负他就行！”

　　原来如此！ 王石豁然开朗。师傅这顿酒，这反常的要求，全是为了儿子！ 这是一位父亲，在交出自己时代舞台前，能为孩子做的，最后的、也是最郑重的托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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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师傅！您言重了！” 王石神色一正，端起酒杯，郑重道：“铁蛋就像我亲弟弟！您放心，只要有我王石在厂里一天，必不让他受人欺负！手艺上，我尽力点拨！” 这话，说得斩钉截铁，一诺千金！

　　“好！好！” 张老耿眼圈一红，重重拍了拍王石的肩膀，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一切尽在不言中。

　　这时， 王石才拿出那个装着虎骨酒的小陶瓶，又取出一个更小的玉瓶，里面是小半杯 碧绿剔透、香气凝而不散的“醉生梦死”。

　　“师傅，这虎骨酒您留着睡前喝，祛风寒。这杯‘醉生梦死’，您今夜喝了，好好睡一觉。” 王石给师傅倒上。

　　张老耿看着那杯宛如琥珀琼浆的美酒，闻着那沁人心脾的异香，知道是极其珍贵之物。他没有推辞，小心翼翼地端起，小口抿着，闭上眼睛，满脸陶醉，仿佛要将这辈子的酸甜苦辣，都就着这杯酒，咽下去。

　　酒尽，人散。

　　王石走在回小院的路上，月色清冷。他心中感慨万千。技术的传承，时代的更迭，人情的温暖，都浓缩在这寻常的一顿酒里。

　　第二天上班， 王石特意绕到三车间。他看到一个虎头虎脑、眉眼间有几分师傅影子、但眼神略显跳脱的年轻小伙，正笨手笨脚地拿着锉刀。那就是铁蛋。

　　王石没有立即上前，只是远远看了一眼，记在心里。

　　一份承诺，已然接下。 这既是责任，也是缘分。未来的路还长，能帮一把，就帮一把吧。毕竟，谁不是从懵懂少年，一步步走过来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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