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那个背影感觉好熟悉。

　　毕业典礼的喧嚣过后，黎烬几乎是亦步亦趋地跟着段瑾洛回到了段家别墅。这里的一切仿佛还是旧时模样，连空气中弥漫的淡淡香氛都未曾改变。

　　此刻，黎烬终于如愿以偿地窝在段瑾洛温暖的怀抱里，坐在那张他们曾经共度过无数个周末午后的沙发上。窗外夜色渐浓，室内只亮着一盏昏黄的落地灯，光线柔和地勾勒着段瑾洛的侧脸。

　　段瑾洛用简洁得近乎寡淡的语言，概括着那空白的六年。无非是海外市场的拓展遇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战，需要他亲自坐镇；段希辰的天赋在国外得到了更好的发掘和培养，需要父亲陪伴；再加上他自己那段时间身体也出了一些“小问题”，需要静心调理。

　　理由听起来合情合理，逻辑上几乎无懈可击。黎烬安静地听着，脸颊贴着他的胸膛，能感受到胸腔的震动和沉稳的心跳。他抬起手，轻轻摆弄着段瑾洛修长的手指，一根一根，像是在确认这份失而复得的真实。

　　“段瑾洛，”黎烬忽然开口，声音闷闷的，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鼻音，“你就算现在是在骗我，我也信。”他顿了顿，将那只手贴在自己脸上，像寻求温暖的小兽，“只要你回来，就好。”

　　他不问。因为他比谁都清楚，段瑾洛若不想说，他问不出任何东西。这六年的分离，早已教会他沉默和等待的重量。

　　段瑾洛的手臂收紧了些，下颌轻轻抵着黎烬的发顶，眸色暗沉，没有回应这句话。

　　过了一会儿，黎烬像是忽然想起什么，略带疑惑地开口：“瑾洛，刚才我们进来的时候，我看到管家搀扶着一个人往侧翼走廊去了，那个背影……感觉好熟悉，是谁啊？”

　　他感觉到段瑾洛的身体有极其细微的凝滞，随即，头顶传来段瑾洛语气平淡的回答：“哦，是我一个远房表哥，腿脚不太方便，性格也比较沉闷，不喜欢和人接触，暂时住在这里休养。”

　　“哦。”黎烬应了一声，并未深想。亲戚借住，尤其还是身体有残疾的，住在段家由管家照料，再正常不过。那一点点熟悉感，大概也只是错觉。他现在满心满眼都是失而复得的段瑾洛，其他的，他不想，也不愿去深究。

　　段瑾洛搂着他，目光却投向窗外沉沉的夜色，眼神复杂难辨。

　　黎烬的注意力又回到了段瑾洛的手上，他孩子气地掰着他的手指，指尖在那清晰的指节和薄薄的皮肤上流连。“瑾洛，我记得你左手拇指、食指和中指上，一共有三个‘斗’的，”他一边数着，一边微微蹙眉，“一、二……怎么好像不对？难道是我记错了？”

　　他一遍遍仔细地看着、摸着，语气里带着点不确定的困惑。

　　段瑾洛低低地笑了一声，那笑声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轻松，他抽回手，反过来握住黎烬的手，用指腹摩挲着他的掌心，带着安抚的意味：“小糊涂虫，这么多年了，记错了也正常。难道那‘斗’还能自己长腿跑了不成？”

　　黎烬被他半是调侃的语气逗笑了，想想也是，六年了，记忆出现偏差再正常不过。他放下这点小小的疑虑，重新窝进那个让他安心的怀抱里，感受着这份来之不易的温暖，将心头那一闪而过的异样感归结于自己的敏感和久别重逢的恍惚。

　　只要他在，别的都不重要。黎烬这样想着，闭上了眼睛，任由疲惫和安心一同将自己淹没。而他身后的段瑾洛，在他看不见的角度，眼神却变得沉重而痛楚。

　　夜深人静，段家别墅的主卧里只亮着一盏昏黄的床头灯。黎烬看着身旁的段瑾洛，那张比六年前更显年轻俊美的脸在柔和光线下近乎完美，却像一幅精心绘制却缺乏温度的油画。黎烬心里涌上一阵陌生的平静，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

　　他试图在心底点燃一丝往日的炽热，那种分离六年里曾无数次在回忆中翻涌的、几乎要将彼此燃烧殆尽的原始欲望和冲动，此刻却踪迹难觅。是自己长大了，不再是那个会被感情完全冲昏头脑的青年？还是这些年独自求学、为生计奔波，早已将身心磨砺得过于理性甚至疲惫？黎烬找不到确切的答案。

　　眼前的段瑾洛，容貌无可挑剔，甚至比记忆中的样子更令人心折。可黎烬却发现，自己此刻最强烈的渴望，仅仅是一个简单、纯粹的拥抱，仿佛只想通过肢体的接触来确认这个人的真实存在。而对于更亲密的亲吻，心底竟隐隐生出一丝抗拒。这个念头刚冒出来，黎烬自己先慌了神。

　　“我这是怎么了？”他内心掀起惊涛骇浪，“是变心了吗？还是……经过这么长的分离，感情终究还是淡了？” 他想起那些关于长期分离对感情影响的讨论，时间和空间的距离，确实可能悄无声息地改变很多东西。即使是最深刻的思念，也可能在现实的阻隔和各自不同的生活轨迹中慢慢发生变化。

　　段瑾洛察觉到了他的呆愣，轻声问道：“怎么了？” 他的声音依旧温和，却让黎烬感到一种难以名状的压力。

　　黎烬猛地回过神，下意识地避开了段瑾洛探究的目光。他垂下眼睫，快速找了个借口：“没，没什么。你累了吧？早点休息。” 说着，他几乎是有些匆忙地站起身，“我……我去客房。”

　　他不等段瑾洛回应，便近乎逃离般地走向门口。他需要空间，需要独自理清这突如其来的、关于自己内心的混乱感知。身后，段瑾洛的目光一直追随着他，那目光深处，似乎也翻涌着黎烬此刻无法完全理解的复杂情绪。

　　关上客房的门，黎烬背靠着门板，长长吁了口气。重逢的甜蜜之下，那潜藏的不安与异样感，此刻愈发清晰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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