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成年……快乐

　　自那次周岁宴后，命运的齿轮仿佛被悄然拨动，朝着一个既令人心软又让李辛隐隐不安的方向滑去。

　　段希辰像是找到了他最喜欢的、独一无二的新奇“玩具”，对那个安静漂亮得过分的黎烬哥哥，产生了近乎执着的好奇和亲近。他总是能找到各种理由央求管家，或是干脆在完成功课后，就眼巴巴地瞅着父母，软声软气地请求：“妈妈/爸爸，我想去找烬哥哥玩，可以吗？”

　　段瑾洛对此不以为意。黎烬毕竟是黎家独子，与段家也算门第相当，两个孩子年纪相仿，若能成为玩伴，对内向的黎烬或许有好处，对希辰而言也多了一个不那么闹腾的伙伴，没什么不妥。他甚至乐见其成，觉得儿子小小年纪就懂得关怀他人，颇有乃父（他自认为）之风。

　　黎渊明更是求之不得。儿子黎烬的孤独症是他最大的心病，寻常孩子不是怕他、疏远他，就是嫌他“怪”，像段希辰这样不嫌弃、不畏惧，反而主动热情贴上来，并且能神奇地让儿子有所回应的孩子，简直是上天赐予的礼物。他对段希辰的到来总是笑脸相迎，巴不得他能多来，甚至隐隐期待着，这个活泼开朗的小太阳，能为他儿子冰冷孤独的世界带来更多暖意。

　　于是，段希辰几乎成了黎家的“编外成员”，一有空就往黎家跑。别墅里，常常能看到他像只小尾巴一样，亦步亦趋地跟在黎烬身边。黎烬画画，他就安静地坐在旁边看，时不时发出“哇，哥哥画得真好看！”的赞叹；黎烬摆弄那些结构复杂的积木或模型，他就托着腮帮子，眼睛亮晶晶地问：“哥哥，这个是飞船吗？”；黎烬偶尔会独自在花园的秋千上轻轻摇晃，段希辰就爬上旁边的椅子，晃着小短腿，自顾自地讲着学校里的趣事、看过的动画片，或是爸爸新教他的东西。

　　他一个人，就能撑起一部生动的独角戏，从不觉尴尬。黎烬大部分时间只是安静地听着，偶尔会用那双空茫的大眼睛看段希辰一眼，或者在他问“好不好玩”、“对不对呀”的时候，用几乎听不见的气音回应一声模糊的“嗯”。

　　但渐渐的，变化在悄然发生。

　　黎烬的目光，落在段希辰身上的时间似乎长了那么几秒。当段希辰因为不小心摔了一跤，疼得龇牙咧嘴时，黎烬会停下手中的动作，定定地看着他，然后极其缓慢地，将自己手里的一块巧克力，递到段希辰面前。当段希辰因为解出一道难题而兴奋地手舞足蹈时，黎烬的嘴角，会极其轻微地向上弯一下，虽然转瞬即逝，却真实地存在过。他甚至开始能够回应段希辰一些最简单的问题，比如“哥哥，你饿不饿？”“哥哥，我们去看鱼好不好？” 虽然答案依旧是“嗯”或者摇头，但那不再是纯粹的漠然，而是一种有意识的、指向明确的反应。

　　这一切细微的变化，黎渊明看在眼里，喜在心头，对段希辰更是喜欢得不得了，恨不得把他当自家儿子宠。段瑾洛偶尔听管家汇报两个孩子相处融洽，也只是一笑置之，觉得是件好事。

　　唯独李辛，心情复杂得难以言喻。

　　她站在二楼的露台上，看着花园里，段希辰正眉飞色舞地对着安静看书的黎烬说着什么，而黎烬竟然微微侧着头，似乎在听。阳光洒在两个小小的身影上，画面美好得如同童话。

　　可李辛的心，却像被一只手紧紧攥着，又酸又涩，还带着一丝莫名的恐慌。

　　“崽啊……”她无声地叹了口气，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凉的栏杆，眼神复杂地看着楼下那个对黎烬笑得毫无心机、满眼依赖的儿子，在心里喃喃自语，“你这到底是交了个朋友，还是……又一头扎进了那个名叫‘黎烬’的漩涡里啊？”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楼下那个安静漂亮的孩子，体内没有她所熟悉的、炽热如火的灵魂。那只是一个被孤独症困住的、需要更多耐心和关爱的、普通又特殊的孩子。段希辰对他的亲近，或许只是源于孩子天真的善良和好奇。

　　可是……这命运的轨迹，会不会太过巧合了？绕过了灵魂的纠葛，却让童年相遇的缘分提前上演？而且，看段希辰那副“哥哥是天下第一好”的劲头，简直和当年……

　　李辛不敢再想下去。她怕自己一语成谶。

　　“想什么呢？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了。” 段瑾洛不知何时走到她身后，手臂自然地环上她的腰，顺着她的目光看向花园，语气轻松，“看希辰和黎家那小子玩得多好。那孩子有希辰陪着，开朗不少，黎总前几天还特意打电话来感谢。”

　　李辛靠进他怀里，感受着熟悉的温暖，心头的烦闷却没有消散。她迟疑了一下，低声说：“瑾洛，你有没有觉得……希辰对黎烬，有点太过……上心了？几乎是……眼里只有他。” 她用词谨慎，不想让段瑾洛觉得她胡思乱想。

　　段瑾洛失笑，低头吻了吻她的发顶：“小孩子嘛，有个合得来的玩伴，自然黏糊些。黎烬那孩子安静，不吵不闹，希辰又是个活泼性子，一静一动，正好互补。你呀，是不是看儿子跟别人好了，心里有点吃味？” 他打趣道，全然没把妻子的担忧当回事。

　　李辛张了张嘴，终究还是把那些关于前世今生、灵魂纠葛的离奇猜测咽了回去。说出来，段瑾洛只会觉得她多思，甚至精神出了问题。

　　她只能勉强笑了笑，将目光重新投向楼下。段希辰不知说了什么，正拉着黎烬的袖子轻轻摇晃，而黎烬虽然没什么表情，却没有像往常一样避开，任由他拉着。

　　“或许……是我想多了吧。” 她低声说，像是在说服自己。

　　但愿，真的只是她想多了。

　　阳光依旧温暖，孩子们的笑声隐约传来。李辛靠在段瑾洛怀里，心底却蒙上了一层淡淡的、挥之不去的阴影。

　　…………

　　时光如水，悄然流逝。昔日跟在黎烬身后奶声奶气叫着“哥哥”的小男孩段希辰，已然长成了挺拔俊朗的青年，眉眼轮廓深刻，愈发肖似其父段瑾洛，只是眼神中多了几分独属于这个年纪的飞扬神采。而黎烬，也在年复一年的陪伴与温暖中悄然变化。虽然依旧安静少语，对复杂的社交情境仍感困难，但在段希辰耐心无比的引导和那永不枯竭的热情包围下，他已能进行简单的日常对话，对他人的问好、关心能给予清晰回应，甚至能慢慢适应一些不熟悉的环境，虽然需要时间，但已不再像幼时那般完全隔绝。黎渊明对段希辰的感激无以复加，简直将他视若己出，宠爱程度甚至有时让段瑾洛都隐隐“吃味”，觉得儿子快成别人家的了。

　　李辛在长久的观察与陪伴中，看着两个孩子从懵懂孩童成长为翩翩少年，看着黎烬眼中一点点亮起属于“人”的微光，看着儿子对黎烬始终如一的纯粹守护，那份深埋心底的、关于“孽缘”的隐忧，也随着岁月流逝渐渐淡去。或许，真的是她想多了，这只是一段超越寻常的、治愈系的深厚友谊。

　　然而，命运似乎总爱在人们放松警惕时，掷出意料之外的骰子。

　　段希辰的十八岁成人礼，在段家老宅隆重举行。宾客云集，衣香鬓影，段希辰作为主角，穿梭在人群中，举止得体，谈笑风生，俨然已是能独当一面的段家继承人风范。但熟悉他的人都能看出，他心不在焉，目光总是不自觉地飘向安静坐在角落沙发里的黎烬。

　　宴会进行到高潮，在段瑾洛和李辛欣慰的目光中，段希辰接过话筒，简短而真诚地感谢了父母和来宾。然后，出乎所有人意料地，他放下话筒，径直走向了那个与热闹格格不入的角落。

　　他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捧娇艳欲滴、丝绒般深红的玫瑰。在璀璨的水晶灯下，那抹红，灼眼得令人心颤。

　　全场渐渐安静下来，目光聚焦在这对气质迥异的青年身上。段希辰在黎烬面前站定，少年人清亮的眸子映着灯光，也映着黎烬有些茫然却专注看着他的脸。他弯下腰，将那一大捧玫瑰轻轻递到黎烬面前，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突然寂静的宴会厅：

　　“烬哥，送给你。庆祝我成年。” 他的语气自然得仿佛在说“今天天气真好”，可那内容，那对象，那充满象征意味的花朵，却让所有听到的人心头巨震。

　　黎烬看着眼前突如其来的、热烈绽放的红色，似乎处理这超出日常程式的情景有些困难。他眨了眨那双依旧清澈却不再完全空茫的眼睛，他歪了歪头，似乎在检索“玫瑰”和“成人礼送礼”之间的关联，又像是在确认段希辰话语中的含义。时间仿佛凝滞了几秒。

　　就在段瑾洛眉头蹙起，李辛手指无意识攥紧裙摆，黎渊明脸色微变时，黎烬忽然伸出手，接过了那捧沉甸甸的玫瑰。他低头，轻轻嗅了嗅花瓣，然后抬起眼，看向段希辰，嘴角极其缓慢地、却无比清晰地，向上弯起一个微小却真实的弧度。他说话了，声音依旧带着特有的、略显平直的调子，但吐字清晰：

　　“花，很红。嗯，我喜欢。谢谢希辰。” 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像是在完成一个社交礼仪的固定程序，“成年，快乐。”

　　“轰——！”

　　如果说刚才送玫瑰的举动是投石入水，那黎烬这超过两个字、带有明确情感指向（“喜欢”）和完整祝福的回应，简直就是惊涛骇浪！黎渊明激动得差点老泪纵横，他的烬儿，竟然能在这样公开的场合，流畅地说出这么长的句子，还表达了喜好！段瑾洛和李辛也震惊了，为黎烬这显着的进步。

　　但下一秒，巨大的震惊就被更强烈的荒谬和不安所取代。喜欢？喜欢什么？喜欢花？还是……喜欢送花的人？以及这送花行为背后，可能代表的、不容于世俗的含义？

　　没等大人们从这复杂的情绪风暴中回过神来，段希辰已经自然而然地、仿佛做了千百遍般，伸手拉住了黎烬的手腕——那手腕白皙纤细，与他小麦色、骨节分明的手形成鲜明对比。

　　“烬哥，这里太吵了。我们……去单独庆祝，好不好？我准备了你会喜欢的拼图，最新款的。” 段希辰的语气带着惯常的亲昵和一点点诱哄，眼神明亮，坦荡得让人几乎要怀疑是不是自己思想龌龊。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可他拉着黎烬手腕的动作，在众目睽睽之下，在那捧刺眼玫瑰的映衬下，显得如此暧昧而不容忽视。

　　“胡闹！成何体统！” 段瑾洛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低声喝斥，脸色已然沉了下来。他大步上前，想将两人分开。这算什么？当众示爱？还“单独庆祝”？他的儿子，段家的继承人，竟然在十八岁成人礼上，对另一个男人，做出如此离经叛道、惊世骇俗之举！

　　李辛也急忙上前，下意识地想拉住儿子，心脏砰砰直跳，刚才那点欣慰早已被巨大的担忧取代。完了，该来的还是来了吗？而且是以这种猝不及防、如此直白的方式！

　　就在段瑾洛的手即将碰到段希辰肩膀时，李辛却猛地拉住了他的手臂。她看向丈夫，眼神复杂难辨，脑海中瞬间闪过无数画面——另一个时空里，段瑾洛对黎烬（拥有着李辛碎片灵魂的）那不顾一切、甚至堪称强取豪夺的执着；眼前儿子眼中那毫不掩饰的、纯净又炽热的光芒；还有黎烬接过玫瑰时，那懵懂却清晰的“喜欢”……

　　她看着段瑾洛因愤怒和难以置信而紧绷的侧脸，心中那句憋了许久的话差点冲口而出，最终化为一个无奈至极的白眼，和一句只有她自己能听见的、带着嘲讽和宿命感的心理活动：

　　“离经叛道？段瑾洛，你还好意思说别人离经叛道？另一个时空的你，干的事可比这‘离经叛道’一百倍！”

　　段希辰仿佛没看到父亲铁青的脸色和母亲眼中的忧虑，他只是认真地看着黎烬，等待他的回答。黎烬似乎并未完全理解此刻紧绷的气氛，他只是看着段希辰期待的眼睛，又看了看怀里鲜艳的花，然后，轻轻点了点头：

　　“好。拼图。”

　　得到肯定答复，段希辰脸上绽开一个无比灿烂的笑容，仿佛拥有了全世界。他紧了紧握着黎烬手腕的手，转头对父母和黎渊明快速说了一句：“爸，妈，黎叔叔，我和烬哥去玩拼图了！” 语气轻快，不容置疑。

　　说完，他拉着依旧有些茫然、但顺从跟着他的黎烬，在满场宾客或惊愕、或探究、或了然、或鄙夷的复杂目光中，穿过人群，径直朝楼梯走去。那捧红玫瑰在黎烬怀中，随着他的步伐轻轻摇曳，像一团燃烧的、青春的火焰，也像一个掷地有声的、叛逆的宣言。

　　段瑾洛被李辛拉着，看着儿子毫不退缩的背影，气得胸口起伏，却又碍于场合不能发作。黎渊明则是心情复杂到了极点，既为儿子的进步狂喜，又为这突如其来的、明显超出“友谊”范畴的发展感到深深的不安。

　　李辛望着那两个消失在楼梯转角的身影，一手紧紧挽着怒不可遏的丈夫，另一只手悄然按住了自己狂跳的心口。她知道，平静的日子，恐怕就此结束了。儿子亲手点燃的这把火，会将他们所有人，卷入怎样的风暴？

　　而楼上，段希辰将那捧玫瑰小心地插在早已准备好的水晶花瓶里，转身看着安静坐在一边、低头摆弄新拼图的黎烬，眼神温柔而坚定。

　　“烬哥，”他轻声说，仿佛在诉说一个准备了许久的秘密，“从今天起，我长大了。可以……保护你了。以男人的方式。”

　　黎烬抬起头，漂亮的眼眸里映着少年真挚的脸庞，似懂非懂。但他感觉到了段希辰话语中的郑重，于是，他轻轻点了点头，重复了那个他学会的、表达肯定的词：

　　“嗯。希辰，好。”
　　http://www.c8e.cc/56612/146.html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c8e.cc。笔趣看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m.c8e.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