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9章 瞌睡送枕头

　　城市的霓虹在夜幕深处流淌，如同永不凝固的、欲望与权力的河。赌场顶层那间绝对隔音的“贵宾洽谈室”里，最后一丝属于失败者的气息也被精密的空气净化系统无声抽走，只剩下冷冽的古龙水味，和慕琛指间那支缓慢燃烧的雪茄散发出的、醇厚的烟雾。

　　余知枫被拖走时面如死灰的脸，如同一个拙劣的默剧片段，在慕琛脑海中一闪而过，引不起任何波澜。他甚至懒得去思考余知枫此刻是恐惧、是悔恨，还是徒劳的怨恨。一只不懂规矩、还敢朝他伸爪子的鬣狗，被关进笼子，是再自然不过的结局。他关心的，从来不是鬣狗本身，而是鬣狗背后，那个投喂它、或许还指望它偶尔能吠叫几声、制造点麻烦的主人。

　　余知枫这个人，连同他背后若隐若现的那只“手”，慕琛早就看不顺眼了。倒不是因为余知枫本人有多大能耐，或者他的赌场真挡了慕家多大的财路。而是余知枫背后那人，是南边某些势力在这座城市布下的一枚闲棋，或者说，一个试探性的触角。平时不痛不痒，但总在不合时宜的时候，发出些令人不悦的噪音，或者搞点小动作，试探慕家容忍的底线，也给他背后主子传递着这座城市“水温”的变化。

　　慕琛不是不能直接碾死这只蚂蚁。以慕家的能量，让余知枫和他的场子悄无声息地消失，并非难事。但那样做，没有意义，甚至可能适得其反。无故打压，会显得慕家气量狭小，仗势欺人，容易寒了那些依附或观望的中小势力的心，也给对手留下攻击的话柄。更重要的是，打掉一个余知枫，背后那人完全可以再扶起一个“张知枫”、“李知枫”，治标不治本。慕琛要的，从来不是简单的清除，而是有理、有利、有礼 有节的敲打，甚至是以此为突破口，扯出背后更多的线，或者至少，让那只“手”知道疼，知道收敛，知道在这座城市，谁才是真正定规矩的人。

　　所以，他一直容忍着，观察着，等待着。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一个能摆在明面上、让所有人都无话可说的“理由”。

　　他没想到，这个“理由”，会以如此戏剧性、又如此“恰到好处”的方式，被他的“妙人嫂子”李辛，亲手送到他面前。

　　那通半夜的求救电话，语气急促，带着她特有的、不管不顾的莽撞和理直气壮——“报恩的时刻到了！速来！” 他甚至能想象出她当时的样子，一定是瞪圆了眼睛，像只被逼到墙角、却还虚张声势亮出爪子的小兽。

　　然后，便是那场堪称荒诞又极具冲击力的“车库烟花大战”。光着脚、顶着一头凌乱粉毛、挥舞着加特林烟花，对着十几个黑衣打手疯狂喷射……这场面，若非亲眼所见（通过手下及时传来的现场画面），他几乎要以为是哪个无厘头电影里的场景。可偏偏就是发生了，发生在他那位总能创造“惊喜”的嫂子身上。

　　更妙的是，这场冲突的起因，是余知枫场子“只准输不准赢”的霸凌，是对客人的无理扣留和言语调戏（对象还是他慕琛名义上的嫂子）。人证（周司晨，虽然是个学生，但背景干净）、物证（监控、烟花残骸）、甚至“受害者”指控（李辛那噼里啪啦的告状），一应俱全。理由充分到不能再充分，性质恶劣到不能再恶劣。

　　这简直是瞌睡了有人送枕头，而且送的是个镶金嵌玉、理由充分、能堵住所有人嘴巴的“豪华枕头”！

　　于是，顺理成章地，他“及时赶到”，“解救”了被围困的嫂子，并“依法依规”、“义愤填膺”地对涉事赌场及负责人进行了“严肃处理”。接管场子，是维护行业秩序；让余知枫“静养”，是对其不法行为的惩戒；巨额赔偿，是对受害者的合理补偿。每一步，都站在了道德和“规矩”的制高点上，让人挑不出任何错处。

　　而这一切动作背后，传递出的政治信号，却清晰而冰冷：第一，我慕家的人，不是谁都能动的，动了就要付出代价。第二，在我的地盘，不守规矩、搞小动作，下场就是余知枫。第三，这次是“事出有因”的清理，下次，或许就不需要这么具体的“原因”了。

　　相信余知枫背后那只“手”，此刻应该已经收到了这份清晰的“问候”。是选择缩回去，暂时收敛，还是不服气地想再伸一伸，试试会不会被剁掉……慕琛很期待对方的选择。

　　至于李辛在这其中扮演的角色……慕琛吸了口雪茄，缓缓吐出烟雾，嘴角勾起一抹难以捉摸的弧度。

　　她恐怕根本不知道，自己无意中当了一回多么“称职”的“导火索”和“刀”。不过，不知道也好。知道了，以她那虎了吧唧又直来直去的性子，说不定反而会别扭，或者又生出什么奇怪的念头。

　　就让她以为，这只是一次简单的“还人情”和“出气”吧。她享受了“盟军”撑腰的快感，看到了仇人倒霉的解气视频，这就够了。

　　至于这份“人情”是否真的“还清”了……慕琛眼底掠过一丝幽光。救命之恩是救命之恩，这次是这次。一码归一码。他慕琛的账，从来不是这么容易就能勾销的。尤其，欠账的对象，是李辛这样一个……特别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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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海悄无声息地推门进来，低声汇报：“琛少，余知枫已经送走了。场子那边，我们的人已经接管，账目和人员正在清查。另外，南边那边……有动静了，几个电话打到了老爷子那里，语气不太对。”

　　慕琛掸了掸雪茄灰，神色不变：“知道了。老爷子那边，我会去说。南边那些老家伙，蹦跶不了几天了。余知枫只是道开胃菜。” 他顿了顿，问，“段瑾洛那边有什么反应？”

　　“段总带着太太离开后就直接回家了，没有其他动作。视频已经发过去了。” 阿海回答。

　　慕琛点点头。段瑾洛的反应在他意料之中。那位醋坛子哥哥，此刻恐怕正忙着“教育”自家不省心的太太，顺便后怕和消化今晚的事情。暂时不会有精力来计较他在这件事中“顺水推舟”的细节。不过，以段瑾洛的精明，不可能看不出这其中的关窍。只是目前，他们的利益在这件事上是一致的——清理余知枫，敲打背后势力，对段家也有好处。所以，段瑾洛选择了默许，甚至配合（那句“让我太太解解气”就是表态）。

　　但这并不意味着，段瑾洛会喜欢他“利用”李辛这件事。这笔账，恐怕也会被那位护妻狂魔记在心里。

　　慕琛并不在意。他与段瑾洛之间，本就交织着血缘、竞争、合作与提防，多一笔少一笔，无关大局。只要不触及核心利益，这种微妙的平衡就会一直维持下去。

　　“让人盯着点周司晨。” 慕琛忽然吩咐道，“查清楚他的背景，以及他和李辛，到底是怎么认识的。” 那个清秀的少年，看起来干净简单，但在今晚这种场合出现，还跟李辛牵扯在一起，由不得他不多留个心眼。尤其是李辛似乎对那少年颇有好感。

　　“是。” 阿海领命，正要退下。

　　“还有，” 慕琛叫住他，指尖的雪茄明明灭灭，“今晚车库和后续处理的录像，备份一份，加密存档。” 或许，将来有用得着的时候。比如，下次再需要那位“妙人嫂子”“帮忙”的时候？

　　阿海眼中闪过一丝了然，躬身退了出去。

　　房间里重新只剩下慕琛一人，和袅袅的雪茄烟雾。他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脚下沉睡的城市。万千灯火如同星辰倒悬，每一盏灯下，可能都藏着欲望、算计、或是不为人知的故事。

　　李辛那张在烟花映照下、美得惊心动魄又带着股不管不顾狠劲的脸，再次浮现在眼前。

　　李辛……

　　你这次，可真是送了我一份“大礼”。

　　慕琛将剩余的雪茄按熄在水晶烟灰缸里，眼神幽深如古井。

　　游戏，似乎越来越有趣了。

　　而你这颗总是横冲直撞、却又总能歪打正着的棋子，下一次，又会落在棋盘的哪个位置，激起怎样的波澜呢？

　　他很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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