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 机床与勋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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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八十二章:机床与勋章

  周雅把那座老座钟捐到法院陈列室的那天,阳光格外好。玻璃展柜里,座钟的钟摆依旧在“滴答”摆动,旁边放着那张泛黄的纸卷和“匠人风骨”的牌匾。赵桐权站在展柜前,看着周春明的字迹,忽然想起了什么,转身对周雅说:“有件事,或许你该知道。”

  他带着周雅穿过法院的回廊,来到地下室的物证保管室。这里堆满了尘封的箱子,空气中弥漫着樟脑丸和旧纸张的味道。保管员老王正在整理标签,看到他们进来,指了指角落的一个铁柜:“赵法官说的那箱东西,我给你找出来了,就在那儿。”

  铁柜里放着一个锈迹斑斑的木箱,上面印着“红星机械厂 1992 年 5 月”的字样。周雅认出,这是父亲当年用来装工具的箱子——她小时候总爱坐在箱子上,看父亲磨刀具。

  “这是当年从你父亲车间搜出来的‘赃物’。”赵桐权戴上手套,小心地打开木箱,“其实当年的卷宗里,有个疑点一直没解开——这箱东西里,除了铜线,还有一把你父亲亲手磨的车刀,刀刃上刻着你的名字。”

  周雅的呼吸顿了一下。她记得那把车刀。小时候,父亲总说:“等小雅长大了,爸爸就用这把刀给你做个银镯子,上面刻满小花儿。”

  木箱里的铜线用牛皮纸包着,上面还贴着仓库的封条,封条上的日期是 1993 年 5 月 10 日——比父亲被停职的日子早了五天。赵桐权拿起一根铜线,对着光看了看:“这些铜线的截面有问题。你看,正常的铜线截面是光滑的圆形,这些却有细微的锯齿痕,像是被劣质工具切割过。”

  他又拿出那把车刀,刀刃锋利如新,在灯光下泛着寒光。刀柄上果然刻着“小雅”两个字,笔画里还残留着父亲的体温似的。“你父亲的车刀是厂里最好的,切口永远是镜面级的光滑。这些铜线,绝不是他切的。”

  周雅抚摸着刀柄上的刻字,眼泪又一次涌了上来。她忽然想起,父亲被带走那天,手里还攥着这把刀,说是要去车间把最后一个零件车完。原来他不是在偷铜线,是在守护自己的工具,守护那份对工作的执念。

  这时,保管室的门被推开,王小虎气喘吁吁地跑进来,手里拿着一个文件袋:“赵法官,周姐,我找到王志强的罪证了!”

  文件袋里装着一本泛黄的笔记本,是他在机械厂的旧资料室里翻到的。笔记本的主人是当年的仓库保管员,上面详细记录了 1993 年 5 月的出入库情况:“5 月 8 日,王科长让我把三捆铜线送到后巷,说是‘处理废料’,但没开出库单。”“5 月 9 日,王科长带了个陌生人来仓库,说是‘检查设备’,那人偷偷塞给我一个红包。”“5 月 10 日,发现铜线少了三捆,王科长让我别声张,说会‘处理’。”

  最关键的是最后一页,画着一张简易的地图,标注着“废料堆后墙——铜线藏匿点”。旁边还有一行小字:“周师傅那天在加班,他肯定看到了,王科长说要‘让他闭嘴’。”

  “原来是这样……”周雅恍然大悟。父亲不是被冤枉,而是被蓄意陷害。王志强偷卖厂里的铜线,被父亲撞见,才反过来污蔑他。那些所谓的“赃物”,根本是王志强故意放在父亲工具箱里的。

  赵桐权看着笔记本,眉头紧锁:“王志强已经退休多年,现在定居在南方。我们会联系当地警方,申请引渡他回国受审。但还有一件事——当年给王志强做伪证的仓库保管员,去年已经去世了。”

  “没关系。”周雅合上笔记本,眼神坚定,“就算他不在了,这些证据也能还我父亲清白。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周春明不是贼,是个堂堂正正的工匠。”

  那天下午,周雅带着那把刻着她名字的车刀,去了红星机械厂的旧址。这里已经被改造成了工业博物馆,父亲当年工作过的车间被完整保留下来,机床、铣床、刨床整齐地排列着,像是一群沉默的老兵。

  她走到车间中央的那台卧式车床前,车身上的油漆已经剥落,但“周春明”三个字依然清晰——那是父亲用錾子刻上去的,说要让这台机床“记得”自己。她轻轻握住车床的手柄,仿佛还能感受到父亲手掌的温度。

  “周师傅的女儿?”一个苍老的声音传来。

  周雅转过身,看到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穿着褪色的工装,手里拿着一块抹布,正在擦拭旁边的铣床。她认得他,是父亲当年的工友,姓刘。

  “刘伯伯。”周雅眼眶一热,“您怎么在这里?”

  “退休了没事干,就来博物馆当志愿者。”刘师傅放下抹布,指了指那台卧式车床,“这台床子,还是你父亲亲手调试的。当年厂里要评‘金牌机床’,所有人都觉得该给进口的那台德国设备,就你父亲不服,硬是带着我们调了三个通宵,把这台老床子的精度调到了 0.01 毫米以内,最后拿了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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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师傅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用红布包着的东西,递给周雅:“这是当年的‘金牌机床’勋章,本该给你父亲的,结果因为那事,一直压在我这儿。现在,该还给你了。”

  红布里面,是一枚黄铜勋章,上面刻着机床的图案,背面刻着“1993 年 4 月”。勋章边缘已经氧化发黑,但依旧沉甸甸的。

  “那天颁奖,你父亲没来。”刘师傅叹了口气,“王志强拿着勋章上台,说这是‘集体努力的结果’,我们底下的人都憋着气——谁不知道,为了调那台床子,你父亲的手被铁屑烫了好几个泡,晚上就在车间打地铺。”

  周雅把勋章紧紧握在手里,冰凉的金属贴着掌心,却让她觉得浑身滚烫。她走到车床前,将勋章挂在了车身上的“周春明”三个字旁边。阳光透过车间的高窗照进来,落在勋章上,反射出耀眼的光。

  “爸,你看。”周雅轻声说,像是在对空气对话,“你的机床,你的勋章,都回来了。”

  这时,博物馆的讲解员带着一群小学生走了进来,指着那台卧式车床说:“同学们,这台机床背后,有一个关于坚守与清白的故事。三十年前,有位叫周春明的工匠……”

  周雅站在人群外,看着孩子们好奇的眼神,忽然明白了父亲当年的坚持。他守护的从来不是那三捆铜线,不是一份工作,而是一个工匠的尊严,一份“做事先做人”的信念。

  离开博物馆时,周雅在门口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赵桐权。他手里拿着一个信封,递了过来:“这是王志强的忏悔信,刚从南方寄来的。他说,当年之所以陷害你父亲,是因为赌债缠身,又被你父亲发现了他偷卖铜线的事。他还说,这些年,他每天都能梦到你父亲在车间里看他的眼神。”

  周雅打开信封,信纸很短,字迹潦草,却透着深深的悔恨。最后一句写着:“我知道错了,但我不敢奢求原谅,只希望周师傅的女儿能好好生活,别让仇恨困住自己。”

  “我不会恨他。”周雅把信纸折好,放进包里,“我父亲不是那样的人。他教我的,从来都是如何把事情做好,而不是如何记恨。”

  她抬头看向天空,阳光正好,云朵像一样飘着。她想起父亲曾说,机床的精度,靠的不是眼睛,是心。只要心是正的,手就不会歪。

  现在,她信了。

  周雅转身走向公交站,手里紧紧攥着那枚勋章。她要去告诉母亲这个好消息,要去给父亲的墓碑献上一束花,要去把那个“钟摆不会停”的故事,讲给更多人听。

  或许,这就是父亲留给她最后的礼物——不是银镯子,不是奖状,而是一份无论遇到什么,都能挺直腰杆、守住初心的勇气。

  车间里的卧式车床还在那里,勋章在阳光下闪着光,仿佛在对每个路过的人说:别怕,公道或许会迟到,但那些认真生活、坚守本心的人,永远值得被铭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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