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道谢

　　半个时辰后，太后回宫。

　　初楹放下绣绷，起身去殿外相迎。

　　她仔细观察太后的神色，见她眉宇间怒意已消，便知事情成了。

　　“皇祖母回来了”初楹上前搀扶，语气关切，“父皇没有惹您生气吧？”

　　太后拍拍她的手，叹了口气：“你父皇...罢了，不提也罢，月儿的婚事已作罢，韩氏也会被打入冷宫，留她一命”

　　初楹恰到好处地露出惊讶表情：“孙儿只是随口一提，没想到竟是真的...父皇他...”

　　“他自有他的考量”太后语气疲惫，“但这后宫，只要哀家在一日，就容不得这般行。”

　　初楹垂眸，眼中闪过一丝复杂情绪。

　　她扶着太后坐下，亲自斟茶：“皇祖母喝口茶，消消气，七姐姐若知道皇祖母这般护着她，定会感激涕零”

　　“哀家不需要她感激”太后接过茶盏，忽然看向初楹，“楹儿，你虽然与你七皇姐不睦，但却能做到这个份上，很有风范，哀家就喜欢你这样的孩子”

　　“多谢皇祖母夸奖”

　　初楹抬眼，目光清澈“那皇祖母会告诉父皇嘛”

　　太后怔了怔，忽然笑了：“自然不会，哀家老了，记不住事情”

　　“谢皇祖母”初楹屈膝行礼。

　　当日李公公便去传了旨，韩贵人谋害皇嗣，罪大恶极，本应处死。

　　但皇上念其诞下公主，特开恩，免除死罪，打入冷宫，终生不得出。

　　初楹听到消息时，正在抄写佛经。

　　她笔下未停，一个字一个字写得工整端正。

　　“公主，韩贵人...被打入冷宫了”槐夏低声禀报。

　　“嗯，知道了”初楹应了一声，笔下不停。

　　“公主...”槐夏犹豫着开口，“您...早就料到了吗？”

　　“槐夏”她轻声说，“在这宫里，想要活下去，光有心善是不够的”

　　她重新提笔，蘸了蘸墨：“还得知道，什么时候该往前一步，什么时候该退后一步”

　　槐夏似懂非懂，只怔怔点头。

　　初楹不再言语，继续抄写佛经。

　　夜幕降临时，初楹抄完了最后一卷经。

　　她仔细地将经卷收好，对槐夏道：“明日将这些经送到冷宫，交给韩贵人”

　　槐夏惊讶：“公主，这...…”

　　“就当是.，告慰我那位未曾谋面的弟弟或妹妹吧”初楹语气平淡。

　　“是”槐夏不敢多问，连忙应下。

　　她想，韩贵人此刻在冷宫中，是悔是恨？是感激她救了七公主，还是怨恨她揭露了一切？

　　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她迈出了第一步。在这盘错综复杂的棋局中，她不再是任人摆布的棋子，而是执棋者。

　　七公主踏入冷宫时，正值黄昏。

　　空气里弥漫着陈旧木头腐朽的气息。

　　她看见母妃，蜷坐在角落一张硬板床上，身上那件半旧的宫装颜色黯淡，昔日乌黑的鬓发间，已夹杂了刺眼的银丝。

　　“月儿……”韩庶人抬起头，眼睛在昏暗中骤然亮起，又迅速被泪光淹没。

　　“母妃！”七公主扑过去，母女俩紧紧拥抱在一起。

　　七公主能感觉到母亲瘦削的脊背，瞬间泪水夺眶而出。

　　“别哭，月儿，别哭”韩庶人轻轻拍着她的背，声音嘶哑却异常冷静。

　　“能活下来，能见到你，已是上天……不，已是有人垂怜”

　　七公主抬起泪眼，却不理解母妃说的话。

　　韩庶人用粗糙的手指抹去女儿脸上的泪，压低声音，每个字都说得极其清晰。

　　“是初楹，此番若非她在太后面前……求情，我们母女的下场，不堪设想”

　　七公主猛地僵住，连哭泣都忘了：“她？怎么会……她何时有了那般能力，居然能劝动父皇？”

　　“记住娘的话”韩庶人双手用力抓住七公主的肩膀，目光灼灼，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恳切。

　　“初楹如今颇得太后宠爱，她能说动太后出手，她有这份能耐，你以后……要跟她好好相处，知道吗？就算不能亲近，也绝不可再得罪！”

　　七公主看着母亲眼中深切的担忧与急切，茫然地点了点头：“儿臣知道了”

　　“好了，这里不是你该久留的地方”

　　韩庶人松开手，替她理了理微乱的鬓发，努力挤出一个笑容：“快回去吧，以后母妃不在你身边了，你要好好照顾自己，想母妃了就来偷偷看看，不要让你父皇知道了”

　　“母妃……”

　　“公主快走吧”七公主是被宫女半劝半请地带离冷宫的。

　　回头望去，母妃单薄的身影立在门内的阴影里，渐渐模糊，最终与那片令人窒息的昏暗融为一体。

　　第二日，七公主来到慈宁宫请安，脚步是前所未有的迟疑和沉重。

　　她不知该如何面对初楹，那个她曾经肆意欺凌，如今却救了自己和母妃

　　殿内静悄悄的，没有见到太后的身影。

　　只有初楹独自坐在靠窗的榻上，手中捧着一卷书，听到脚步声，她抬起头，目光平静无波。

　　“七皇姐来了”初楹放下书卷，起身，礼仪无可挑剔。

　　“太后娘娘她……”七公主声音干涩。

　　“皇祖母在佛堂礼佛，吩咐了不见人”初楹语气温和，却带着一种淡淡的疏离，“七皇姐有何事？”

　　七公主攥紧了手中的帕子，指尖泛白。

　　她垂着眼，不敢看初楹，胸口剧烈起伏着。

　　支吾了半晌，脸涨得通红，才终于挤出了两个字：“……多谢”

　　初楹静静看着她挣扎的模样，脸上并无太多表情。

　　待她说完，才轻轻开口，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不必谢我，往后，七皇姐好自为之便是”

　　七公主猛地抬起头，积蓄了一夜的情绪终于冲破了羞耻，冲口而出。

　　“你为什么救我？我以前……我以前那样对你！”

　　初楹听了，并未动怒，漠然道：“七皇姐言重了，你虽然往日行事确有不当之处，但嫁入梁国公府那般火坑，罪不至此”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让七公主如遭雷击。

　　不当之处？她那些恶意的捉弄和伤害，在对方眼里，只是不当之处吗？

　　这种全然不放在心上的姿态，比愤怒的指责更让她难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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