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6章 弱冠前夜

　　弱冠礼前夜，清晏殿内的灯火亮至深夜。

　　吴怀瑾坐于书案后，面前摊开着礼部送来的明日仪程单子，密密麻麻的礼节步骤，看得人眼花。

　　他却并未细看，指尖无意识地在 “加冠”、“取字”、“谒庙” 等字样上轻轻划过，眼神飘向窗外沉沉的夜色。

　　明日，他便要正式加冠，由父皇赐字，告于宗庙。

　　对一个皇子而言，这是脱离稚嫩、步入成年的标志，也是正式涉足朝堂风云的起点。

　　云袖和云香侍立在侧，连呼吸都放得极轻。

　　她们能感觉到殿下周身萦绕的那种不同于往常的、内敛而锐利的气息，像一张缓缓拉开的弓。

　　殿内除了灯花偶尔爆开的轻微噼啪声，便只剩下更漏滴答，规律地敲打着寂静。

　　倏然间，一道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的玄色身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滑入殿内，带进一丝微凉的夜风。

　　戌影跪伏在书案前丈许之地，额头紧贴地面，姿态是经年累月刻入骨髓的恭顺。

　　“主人。”

　　她的声音低沉平稳，听不出丝毫波澜。

　　“讲。”

　　吴怀瑾没有抬头，目光依旧落在窗外。

　　“听风楼与西域使团确有勾结。使团副使，乃西域‘金月宗’长老，金丹中期修为。他们通过棺材铺传递的不止消息，还有…… 此物。”

　　戌影双手呈上一枚用特殊油布包裹的、指甲盖大小的黑色晶体。

　　那晶体表面粗糙，隐隐散发着一种令人不适的、混杂着腥甜与腐朽的怪异气息。

　　吴怀瑾终于收回目光，视线落在那黑色晶体上。

　　他并未用手去接，只以神识细细探查。

　　晶体内部结构诡异，蕴含着一股阴冷而暴戾的能量，与四年前沙蝎宗炼制的某些阴毒之物有几分相似，却又更为精纯、危险。

　　“何用？” 他问。

　　“尚未完全查明，” 戌影回答，“但根据其能量特性及零星信息推断，疑似与…… 扰乱心神、激发戾气有关。或许，是想在明日……”

　　她没有再说下去，但意思已然明了。

　　弱冠礼，宗室齐聚，百官观礼，若在此时有人被此物影响，当众失态甚至引发骚乱，后果不堪设想。

　　而这盆脏水，最终会泼向谁？

　　吴怀瑾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果然有人不想让他安稳度过这个弱冠礼。

　　是八皇子？还是太子？亦或是…… 两者皆有？

　　“东西留下，继续盯紧。查明他们计划在何时、何地、如何使用此物。” 他下令。

　　“是。” 戌影应道，将黑色晶体小心地放在书案边缘，再次叩首，身形一晃，便如墨滴入水，无声无息地消散在殿内阴影中。

　　戌影刚走不久，另一道身影便接踵而至。

　　午影（阿娜尔）依旧带着那副隐息嚼，只露出一双沉静的眼。

　　她跪下的动作带着风尘仆仆的迅捷，显然是刚从远处赶回。

　　“主人，西域使团队伍已至京郊五十里处的‘迎宾驿’驻扎。队伍中除明面上的护卫外，暗处还潜藏三名筑基巅峰修士，气息与那金月宗长老同源。此外……”

　　她顿了顿，抬头看了吴怀瑾一眼，

　　“奴在监视时，发现另一股隐秘势力也在窥探使团，手法…… 似与听风楼不同，更为老练诡谲。”

　　还有第三方？

　　吴怀瑾眸光微闪。

　　这潭水，比他预想的还要浑。

　　“可曾追踪？”

　　午影摇头：“对方警觉性极高，奴恐打草惊蛇，未敢深追。但其撤离时，隐约指向…… 城北方向。”

　　城北？

　　那里多是些清贵文臣的府邸，以及…… 几座皇家寺院。

　　吴怀瑾手指轻轻敲击桌面。

　　这突然出现的第三方，是敌是友？目的何在？

　　“知道了。下去休息，明日随驾。” 他挥挥手。

　　午影作为他的 “坐骑”，明日仪仗中需随行左右，以备不时之需。

　　“是。” 午影叩首，起身离去，步伐依旧轻盈如风。

　　殿内再次安静下来。

　　吴怀瑾闭上眼，脑海中飞速整合着方才得到的信息。

　　听风楼与西域勾结，欲以邪物搅局；另有神秘势力窥伺在侧，意图不明；朝中两位兄长虎视眈眈……

　　明日，注定不会平静。

　　“殿下，”

　　云袖见他眉宇间倦色更深，忍不住轻声劝道，

　　“夜深了，明日还有大典，不如早些安置吧？奴婢已备好了安神香。”

　　吴怀瑾睁开眼，看了看窗外浓得化不开的夜色，点了点头。

　　云袖和云香立刻上前伺候。

　　云香为他除去外袍和靴袜，云袖则铺好床榻，点燃了安神香。

　　清雅的香气袅袅升起，稍稍驱散了殿内凝重的气氛。

　　吴怀瑾躺上床榻，云香跪在脚踏上，为他掖好被角。

　　云袖则吹熄了大部分灯烛，只留远处一盏昏暗的守夜灯，随后两人悄无声息地退至外间守候。

　　殿内陷入一片朦胧的昏暗。

　　安神香的气息萦绕在鼻尖，但吴怀瑾的思绪却异常清晰。

　　魂源处的旧伤在沉寂的夜里隐隐作痛，提醒着他自身的脆弱。

　　系统的枷锁依旧牢固，功德值静静躺在光幕上，无法转化为他急需的修复之力。

　　他将所有线索在脑中一遍遍推演，试图找出那隐藏在迷雾中的关键节点。

　　听风楼…… 西域…… 第三方…… 八皇子…… 太子……

　　就在他心神沉浸于算计之时，一股极其微弱、却带着尖锐恶意的感知，如同冰冷的蛛丝，悄无声息地试图探入清晏殿，目标直指他所在的内殿！

　　这感知极其隐蔽，若非吴怀瑾神魂异于常人，且一直保持着高度警惕，几乎难以察觉！

　　他心中冷笑，果然来了。

　　他甚至没有起身，只是心念微动，识海中那缕沉寂的金色符文骤然亮起微光，一股纯正堂皇、带着镇压意味的气息以他为中心，如同水波般无声荡开！

　　“嗤 ——”

　　那缕试图窥探的恶意感知，如同冰雪遇上烈阳，瞬间被消融、斩断！

　　远处似乎传来一声极其细微、带着惊愕与痛楚的闷哼。

　　吴怀瑾面色不变，仿佛只是碾死了一只不起眼的虫子。

　　他翻了个身，面向里侧，继续闭目养神。

　　殿外，隐藏在暗处的戌影和刚刚赶回的乌圆，几乎同时察觉到了那瞬间的能量波动和远处传来的异样。

　　戌影眼神一厉，身形如电，朝着那波动传来的方向悄然追去。

　　乌圆则如同受惊的猫，浑身的毛仿佛都要炸起，更加警惕地扫视着四周的黑暗，牵机铃在她怀中蓄势待发。

　　夜色更深，距离黎明，只剩下最后两个时辰。

　　清晏殿内，安神香依旧静静燃烧。

　　而殿外的黑暗里，无形的交锋，已然开始。

　　弱冠礼的前夜，注定无人能够安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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